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十四章 ...
-
金希澈难得穿了件白衣。他步子不大,刚好让朴正洙从后面赶上,与之并肩。
“怎么这么慢?”他嗔怪到。
“要是我还想再慢点呢?”朴正洙说着,从长长的衣袖中伸出手,去握住金希澈的手,明明没用分毫力,金希澈还是觉得心头一紧。他突然有些恍惚,朴正洙的眼睛中似乎流露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的光。
“好,就让他们等着。”金希澈眉梢上扬几分,却听朴正洙低声嗤笑,也不去计较,只是不动声色地缩小了步子。
待他们边散步,边谈心,终于走到人们视线中时,人群中刚才还有的嘈杂,顿时消失全无。
本是不耐烦地等着比试开始的,可在场除了崔始源,极少有人见过金希澈和朴正洙,就在人们不耐烦之际,金希澈和朴正洙出现了。他们均着一袭白衣,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竟不显一点突兀,还出挑得很,倒是有些摇曳的烛光才衬得他们柔和起来,可纵是同样是白衣,在这两人身上,也是不同的味道。
朴正洙还是一身全白装束,宽大的衣袖显得他的身体格外单薄,然而却由一张面具遮住了容貌,虽然众人对他的相貌皆是好奇,却因这面具的寒光有些生畏。只是这再普通不过的面具,在他脸上也成了装饰品,与他一身素白极为相称,恍若世外高人,恬淡、宁静。
金希澈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外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镶了红边的里衣,外衣的朴实无华,反衬出红边上花纹繁复,这样一红一白搭配,再加上金希澈嘴角的不羁的浅笑,衬得他妖冶异常,无形中给人以威慑,那目光亦是极富神采,带着张扬和桀骜。
“怎么这么多人?”金希澈低声抱怨了句。他倒是没怎么注意旁人的目光。自昨日有人死了之后,几乎所有人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所以来观战的人又多了不少,从下往上看,只瞧见阑干上密密麻麻的人头。他心想怪不得这酒楼的房间会短缺呢。过来比试下,走个过场,还要拖家带口的,搞不好就是条人命。就是发达了这儿掌柜,这么多天,天天客满,还不有的赚了,人家输了还不许中途离开,不明显的牟取暴利吗?
若换做李赫在,想这些事时,定是愤愤不平的,可金希澈只觉得这的掌柜其实还挺精明,要是他自己也开个酒楼,恰逢个比试,无论大小,一定能大捞一笔。
“对了,李赫在呢?”金希澈这才想起师弟,向四周张望着,不仅李赫在不在,连一直跟着朴正洙的李东海也不见了踪影。这两人平日最爱热闹,这时却不在,金希澈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大概是见不得这般场面,才在房里待着罢。”朴正洙步履轻盈地下了楼,衣袂翩翩,又回头望向金希澈,“别担心。”纵是再简短不过的话语,却在金希澈心头扩散开千头万绪。
然他只是撇开嘴角笑,并不张扬,反倒是带着柔情。他知道,面具后的那张脸上,也一定带着梨涡浅笑。
其实每个人都能找帮手的,可金希澈并没跟着朴正洙下楼,因为他知道朴正洙有着他自己的骄傲,高手间的对决,从来都是不容他人插足的,况且他对毒毫无所知,亦不想给他困扰。于是他选择静静地站在二楼一隅,那儿的视线方好,恰能对上他的正脸。
朴正洙低头坐在椅上,正不紧不慢地挽起衣袖,露出白净的手。
“开始吧。”崔始源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眉眼含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朴正洙道,自始自终没抬头看旁人一眼。
那桌剩余的一人显然是发觉自己被忽略了,便忙不迭也跟到:“那就开始吧。”这人金希澈见过,就住他们对门。金希澈懒于出门,所以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可就是那么不多的几眼,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人的脸,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不为过。
“正洙,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崔始源笑道,那语气就如同他的神情一般风轻云淡。
“大恙自是不会有,伤寒什么的小疾还是免不了的。”朴正洙全然没把他的话当做是客套,“要不,崔大夫给我开剂强身健体的药方,好让我过得安生?”
二楼看台的距离稍远,听不分明他们的对话,只疑惑这比试怎么还不开始。可金希澈是习武之人,这点声响还是听得只字未差的,他这话一出,便是忍不住,咧开嘴角,笑出了声。
崔始源嘴角的笑意却是一敛。
“呵,崔大夫。”他缓缓地突出这几个音节,每一字都不洪亮,却是有力,念完,竟是自嘲地一笑。
崔始源目光复杂地望着朴正洙,再停不了回忆……
「作为医者,便要将病患的性命视作自己的一般,差之分毫,都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朴正洙说这话时认真的模样,纵是荏苒了时光,也依旧清晰。那年他不过十来岁。而崔始源自己,甚至比他还小了三四岁。他即便是不懂其中含义,却依旧凝望着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光辉,他很喜欢,又舍不得它黯淡。
「正洙,那你呢?」他不记得自己是过了多久才这样问到,若不是沉寂了太久,有些难耐,他是绝不愿意打断这份美好的。
应该是从那时起,他开始依恋朴正洙的静,那并非冷漠。
「要叫哥。」朴正洙笑着纠正他的称谓,却始终没回答他的话。
他虽不愿说,可后来,他还是知道了那笑容后的无奈。
“这位兄台,”朴正洙的目光即便是从面具透过的,也带着一分狡黠,他旁坐的那人被他这么一看,本来就骇人的脸上,有了些僵硬的表情,朴正洙注意到他的变化,却还是盯着他不放,“做这个表情很辛苦吧,放心放心,崔大夫素来有神医之美名,你找他看看,说不定也能恢复原来的青春美貌。”话音刚落,那脑袋便向一侧扭去,分明是看着崔始源的。
崔始源嘴角略微抽动。
刀疤脸就没这么从容了,听了这话,差点气结,紧紧攥着拳头,可没过多久,又阴笑一声:“呵,我还轮不到你这个戴着面具,没脸见人的家伙关心。”
“也罢,好心当作驴肝肺而已矣。”朴正洙无所谓地耸耸肩。
金希澈望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却始终沉不下心来,眉头微蹙。
“不如这样,”崔始源的声音打破了方才略微僵持的局面,“若是你敢试试我的毒,便将面具摘下如何?”
朴正洙点头答应,刀疤脸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惊悚。
金希澈神色复杂地望向崔始源,他分明是知道朴正洙的相貌的,又何必要他摘下面具。更何况朴正洙曾说过,他带面具,并非只是为了躲崔始源,那如今又为何会答应他?
崔始源瞧朴正洙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然还是笑着拿出一个骨瓷小瓶,放在朴正洙面前,很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有小童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了其中清液稍许,滴在老鼠口中。俄顷,看得出那鼠是痛苦得紧,竟全身痉挛起来,还不过片刻,便两脚一蹬,呜呼毙命。
想必这死法换在人身上,一定比它更是痛苦百倍。
可这全过程,朴正洙只起先瞄了几眼,而后便是独自叹气。
而崔始源也只是注意着朴正洙神情中细微的变化,像是想从中找到他的破绽似的。
朴正洙却是微笑:“不愧为崔公子,我这么点小玩意儿,你都保存的这么好。”这话,旁人自然是听不懂的。可在二楼的金希澈突然锁了眉。
他和朴正洙认识的时候,朴正洙和崔始源似已有深交。朴正洙去崔始源府邸的事,他还历历在目,想那时,他似乎就是为了一瓶毒药而去,而方才的那番话,怎么看都是因拿毒而谈起的,莫非当日崔始源交予他的并非真毒,而是将其私藏,就是为了对付他?
他望着崔始源的眸子里一片寒光,却未多停留,便转而注视着朴正洙。
“终究不愿相信我,宁可一人担这么多事吗?”他呢喃道,却是不知朴正洙用心良苦。
“怎么,可愿尝试一番?”崔始源笑道。
“自然是要的,不然辜负你一片苦心。”朴正洙应。
“那不如先摘了面具如何?”那刀疤脸怕是不想被遗忘太久,连忙插话。
朴正洙点点头,亦是浅浅地笑,蕴含着几分无奈,这或许是只有带着面具时才能露出的笑,亦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露出这样的笑。
待面具轻轻置于桌面时,他的眉眼配合地一同上扬了几分,可那笑意,始终是无法触及眼底。
那张清秀又略带柔媚的面孔出现于众人视线中时,一片哗然……
可崔始源还是在喧闹声中真切地听到一句话:“你还是怨我。”那声音如其面容般淡若清风,却依旧吹开了他心头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