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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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齐家的时候，季绒绒已然出了一身薄汗。
面前的院落和普通人家实在是不太一样。一路走来，大多是篱笆院落，人家紧邻。站在院外便知院内养的什么家畜，种了什么菜，什么人在休息，有的邻家靠着院落一起朝食，一派村落淳朴景象。齐家的院子却是结结实实一人高的土墙，远远望着便觉得古怪灰暗，不太合群，主人家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还以为是一个村子的，想不到竟隔了这么远。”季绒绒微喘着气，看着齐丰禾拿出钥匙，心内有些惊奇，不是说有个寡母和妹妹，怎么都不在家吗。
齐丰禾打开了院门，回头招呼季绒绒进门。
季绒绒小跑着跟上，心若擂鼓。一路上齐丰禾没和她说话，她也就没好意思再询问他家中的情况。算起来是人家好心带自己脱离虎口。她一面庆幸，一面提心，生怕自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一进院中，季绒绒便怔愣住了。
与那三面土墙给人的感觉不同，小院干净明亮，简洁无尘。除了一个晒满草药的木架，多的是一些模型，各式各样，挂在土墙上，看不出作用。
院中有一梧桐树，树下有张石桌，桌前正坐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青色坦领襦裙。面容姣好，轮廓柔和，眉眼间又英气十足。她左手拿了个木头样式的物件，右手拿了把刻刀，正雕刻着什么。有人进门也不曾分心。
“纨素，来见一见...”齐丰禾有些不好开口，说妹妹吧，这是自己五两银子聘来的妻子，说嫂子吧，绒绒不仅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年纪上也实实在在比自己妹妹小了两岁。
“这位就是妹妹吗？”季绒绒适时开口。
稚嫩的声音惹得齐纨素手上动作停住，微微侧目。
“对，我妹妹，齐纨素。”齐丰禾低头看向季绒绒，“我妹妹不爱说话，平日里喜欢研究机关巧技。”
季绒绒眼睛都瞪大了些：“机关？”她又看向齐纨素手中的小物件，恍然那大概也是个什么机关了。
“这小孩，不会就是你给我找的嫂子吧？”齐纨素语气戏谑。
很难想象，自己的哥哥在外面竟然这么禽兽。
“丰儿回来了？把人带进来我看看。”正屋里传来了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
齐丰禾应了一声，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季绒绒，还是低声说着：“跟我来。”
季绒绒明白了，难关开始了。
她手心微微冒汗，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毕业答辩的时候。
路过齐纨素的时候，季绒绒察觉到她也在偏头打量自己，手脚更加无所适从。只能更快一点跟上齐丰禾。
齐丰禾此刻也不太平静。他将季绒绒的篮子放在阶下，整了整衣服。今日出门时他原是随意穿了一件玄色圆领缺胯衫子，被老娘喊到床头责问了一顿，才换了件朱红色长袍。
齐夫人身子实在不好，她生下女儿后未满半月就丧夫。叔伯不善，不仅给她扣上了克夫丧门星的称号，还传起了女儿不是齐家种的话，要将她和刚生的女儿一并移出族谱。她悲愤交加，为了一双儿女，她心一横，抱着未满月的女儿上了公堂。彼时武成县县令夫人也刚刚产下一女，因未足月，身体孱弱，县令每日为之悬心。见齐夫人为着儿女真是一副心肝碎尽的情态，怜她爱女之心，查明真相后责打了齐家叔伯，还为她争下了一份家产。
虽然是与齐家亲长彻底交了恶，但也没有更好的路了。齐夫人变卖家财，带着儿女辗转到了平湖乡。那几年的艰辛耗去了她太多的心力与好脾气。随着齐丰禾的长大，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若非是实在走不动，她原想亲自去接儿媳的。一来没有正经的聘礼她心中有愧，二来也是怕主意越来越大的儿子糊弄她，随便找了户人家。可她前夜里就有些不适，实在是起不来身。如今听得人带回来了，便立刻要见上一见。
屋子里很沉默。
齐夫人气极反笑：“你是去娶媳妇，还是捡闺女去了？”
季绒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齐丰禾也有些讷讷：“其实，她也不小了...”
“多大？”齐夫人的声音还算冷静。
“十三...”齐丰禾边说边觑向老娘脸色，眼见得母亲怒意上涌忙忙补救，“十三周岁，虚岁是...是快十六了的...”
声音越来越小。齐夫人拉扯他兄妹二人长大着实不易，季绒绒以为他十七八岁，其实他已二十岁了。父亲去世时他已记事许久，对母亲的艰难与搏命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母亲想要他找到合适的妻子再去投军，是多番思虑后的，他本该照做。可看着绒绒在那风里瑟缩的模样，他难免想起了前几年日子还不算好时自家妹妹的模样，一时心软。可若是因为自己的心软，害了她们，那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了。
齐丰禾不再说话，只是还挡在季绒绒身前。
“罢了，你出去吧，”齐夫人揉了揉眉心，喊住了准备往外走的季绒绒，“不是你，丰儿，你出去。”
季绒绒心都悬了起来，有些惊惶地看了看齐丰禾，后者勉力冲她笑了笑，垂头往外走去。
屋子不大，齐夫人的床靠着窗户，床头的案几上摆着几本书，还插着一束春花，也是为数不多的摆饰。不远处是一张方正的木桌，上面还有刚喝完的药碗。屋子另一角摆着两个柜子，大约是放衣服被褥的，实在是简洁的很。
“坐吧。”齐夫人有些头疼，看着衣装打扮和体型，想也想得到家中条件定然艰难。
季绒绒低头看了看，挪出了方桌下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正准备坐上去，又被齐夫人叫停。
“别坐那张，”齐夫人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说着，“那张是纨素闹着玩做的，拿起来的时候不觉得轻吗。”
“哦哦。”季绒绒忙不迭地又塞了回去，换了一张。她倒是发现轻了，只是还以为古代人的椅子就是这么轻的。
“叫什么名字？”齐夫人审视着道。
“绒绒，”季绒绒有些打鼓，那个说法蒙一蒙齐丰禾没什么，只怕这齐夫人未必能信，“毛绒绒的绒绒。”
齐夫人皱了皱眉，心道这不是小猫小狗的名字吗，约莫是乡野人家，随口起的了。
“是十三？”
“是。”
“读过什么书吗？”齐夫人一开口又觉得不妥，“识得自己名字吗？”
季绒绒点了点头，来的路上见着有些人家门口的桃符，瞧着就是繁体字，想来差距是不大的。
齐夫人略一点头：“会做饭吗？”
终于到了自己有用的地方了！季绒绒精神一震忙不迭道：“会的，会做很多菜。我还会种地，一些家常菜也能自己种。家事也都打理得来。”
季绒绒以为自己答得不差，可齐夫人并不言语。难道这儿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但原主的记忆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还没说，你姓什么？”齐夫人突然开口。
季绒绒一愣，咬了咬牙开始扯：“夫人，我爹不喜我是女子，鲜少与我说话，我也不曾知晓他的姓氏。”
齐夫人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小孩子的眼睛情绪太饱满，有厌恶，有慌乱。但她这一生的苦难都源于男子，也就不太想和孩子计较这个。
“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绒绒姑娘，我儿带你回来，于你是恩，于我却是大大的不孝了。”齐夫人面容沉静，看着明显惊愕的季绒绒，继续道，“我与他齐家族老不睦多年，前几年他们在县城看见丰儿时还有不轨之心。如今丰儿打定主意要去从军，舍下我与他妹妹守在这里。刀剑无眼，不是我咒自己儿子，只是我的纨素，她不愿嫁人，我也就不想逼她，也要替她谋划谋划。原想着丰儿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尽早完婚，能留下个孩子是最好，若不然，将来就算他回不来了，儿媳过继个孩子，也算是能保住我当年拼死搏来的家产，保得住我的纨素。”
齐夫人说完，狠狠喘了半天气，“只是他如今竟然带了你这么个小丫头回来，你无母家依靠，年龄又小，若是来日齐家那些豺狼找上门来，我护不住纨素，也护不住你。”
完了完了，早知道这日子这么艰难，昨夜里就该把自己吊死。季绒绒狠狠咒骂这该死的老天。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齐夫人语气稍稍缓了些。
季绒绒木木地点头，听得懂，所以心死了。
“你若想回去，我便让丰儿送你回去，那五两银子我们也不要了，应该能替你换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齐夫人开口试探道。
季绒绒一个激灵，从心死中活了过来：“我不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季绒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天让我穿过来总不可能是让我来送死的吧。不怕不怕，不能青史留名，好歹平平安安总没问题吧。”
她深吸一口气，坚决地回望着齐夫人：“夫人，您留下我吧，我很能干的，而且我听话，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看着齐夫人眉头不展，季绒绒又补充道：“我胆子还大，您放心吧，等我多吃两碗饭，长高些，到时候什么豺狼来也别想跨进这屋子。”
胆量是不错，齐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年纪小也好，往后自己说话还能管用。
正想着，她听见了倒水声。
季绒绒试了试桌上茶壶还透着热意，便倒了碗水端到了床头的案几上。
齐夫人看了看水，又看了看季绒绒。摇了摇头，太瘦了。
季绒绒以为自己做错了，有些慌乱。
“丰儿的房里有两张床，你且去将就下吧。好好歇歇，丰儿会做饭的。”齐夫人说完端起碗喝水。
季绒绒答应着，滑稽地鞠了一躬，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
梧桐树下，齐丰禾正替妹妹削尖树枝。见她出来连忙站起来：“怎么样？”
季绒绒还是愣愣的：“夫人说你屋里有两张床，让我去将就一下。”
齐丰禾舒了口气，点了点头，上前拿着她的篮子，领着她进自己的屋子。
“这原是我一位朋友偶尔来时睡的，不过昨天就换了新的床褥，你直接睡就好。”齐丰禾把篮子放在床头，“这个柜子是空的，你看有什么要放的先放着，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叫你。”
季绒绒忙忙道谢，她其实都快饿晕了。眼见着齐丰禾出了门，她看了看篮子，看了看柜子，还是决定把衣服放进去。
赭红色的布衣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但针脚却像新缝的，约莫是李氏改了自己的旧衣服。季绒绒心不在焉地将两件衣服放进柜子，再一摸，圆圆的，凉凉的。
低头一看，篮子里还有十个鸡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