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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如何方寸间,中自多荆棘 ...

  •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隔帐桂影婆娑,对景独坐。
      静夜之中,充盈着淡淡花香,刚刚好。
      都道中宫不喜桂,遂,藏之床帷。只简简单单那么一小株,掀开垂帘,满室馥郁。
      今日难得,将其摆于正厅,幽香慢慢,浸润长夜。
      不觉孤寂。
      风吹过,香气四通八达,花瓣靡靡掉落......
      忽而想起家中种有一大片桂花树的林园,不知那样盛大又浓烈的景色盖不盖得住这份秋天的冷清?
      若有机会能回去看看,哪怕枝枯叶干,也总是心头补缺。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念什么咒?”,耳畔突然响起伶儿的絮语,颇有哀不争的味道。
      葳蕤宫除了她们主仆二人被锁宫中外,一应宫女内侍有的送去天牢,有的发往永巷,还有的死了......两日的功夫上上下下皆撤了个干净。
      二人虽尚能在殿中走动,可内门有圣和宫钦点的宫人看顾,外门由御卫把守,早已四面楚歌。
      自从被锁,把一直不曾收到外头消息的伶儿急得不行,偏偏这位穆夫人却反一副看开的模样,每日在殿中对着一盆桂花叽里咕噜,不是念经就是念咒,同她说话也不理。
      偶尔回应,亦不过似现下这般,提一句:“你不懂,这些皆是箴言。”
      从前读到这些句子,穆姻不是不懂;现下,她则真真切切的信了。
      淡黄采撷,盛以锦囊,藏香腹中,轻飘性柔,黯淡时光。
      锦囊月白秀竹,是很早以前就打算送人的,手中拳握,此生唯剩这点念想。
      看月光翻过窗,朝桂景打出一缕雅致的白,多添几分欣慰,浅浅安眠,待朝。
      白云苍狗.......
      秋高气爽,一连疏阔多日,今天不知怎么,青灰色的半空攒了厚厚的云,晌午后开始下起绵绵细雨。
      算了算日子,明日便是霜降了。
      雨一罩,宫墙内雾蒙蒙的,堂景朦胧又迷惘。
      开窗透气,穆姻凝望着不远处的一帘烟雨,跟着雨声不知不觉陷入寂静。
      身后响起推门抬帘的声音,脚步翩翩,应是出殿拿吃食的伶儿回来了。
      今日比往日晚了些,应是雨天之故,二人从未是真正主仆,是以那丫头的事,她也从不细究。
      身上带着一丝水汽,伶儿跟随寒风带入室内,声音有些不同以往的急切与小心。
      “娘娘,......”,呼唤间来到身旁,伸出一断葱白的手:“快看~”
      说着,摊开掌心。
      只见桃红色的掌心内静静躺着一段小笺,单一眼,穆姻连日来平静的心绪顿时变得汹涌紧张:“哪来的?”
      “奴照例去殿门外拿食,送食的内侍给的,瞧着眼生。奴看过里头的字,只写着静待明日此时。”
      说完,又补了一句,喜上眉梢:“大抵是主子想到法子要来救我们出去了。”
      不,这字迹她认得,穆姻摇头。
      是阿珩的字!
      可阿珩又是哪来的通天手段,能破开中宫的眼线,将消息传到如今密不透风的繁祉殿来?
      他是什么意思?
      为今之计,或许当真只剩那么一条路了。
      单从时间来看,确实,晚间未必会有白日好。中宫聪慧,反其道而行,方能有一线出路。况且瞧着天气,明日这雨应是下不完的。
      揣着飘渺的心思,探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雨势变大,风雨交加。
      从小她虽是家中独女,受父母慈恩,但恰恰也正应一个“独”字,常伴祖父耳提面命,从旁敲打。
      长房无子,父亲饱受不孝之罪,清流之家,祖父予他姬妾两名已是羞辱,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所出。
      母亲也因此常受冷眼,不得已连自己亦养成了个温吞的性子,尤其见到祖父时。后,哪怕送去长垣渭河求学,依旧未能改回来。
      祖父是个睿者,穆家能在风雨飘摇的朝堂屹立,全靠祖父一人支撑。
      可祖父也是个恐怖的掌权者,穆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凭他一人好恶,一个心念,从不在意旁人的心愿与死活。所以哪怕祖父再了不起,她亦厌。
      除祖父外,世上第二个带给她强大压迫感,让她怨憎讨厌的,便是虢清窈了。
      有时候她甚至在低头,用余光瞟着虢清窈时,会生出祖父在世的恍惚感。
      忍之,深恶痛绝。
      她多想,多想......有朝一日面对他们也能痛快的大吵大闹一场,不再垂目,不再胆怯,强烈一些,锋利一些,狂妄一些,哪怕天地变色也无悔了......
      翌日,时辰流逝飞快,转眼隅中将至。
      大雨果真瓢泼,云层遮住天光,仿佛入昏。
      整理了一番衣衫,望着铜镜内经胭脂染色后如春水般的面庞,穆姻浅浅拉出一抹笑容,眉眼从容。
      第一次,她居高临下问着一旁的丫头:“想逃吗?”
      伶儿点点头,自从昨个听对方说来搭救的并非自家主子,她所有的希望自然都只能寄托在眼前这位穆夫人的身上了。
      “想逃就得帮本小姐。”,她说:“告诉外头的人,小姐我要见虢清窈。让她立刻就来,晚一步便只能瞧见我的尸体,说到做到。”
      不敢置喙,伶儿当即便去了。
      消息传到清窈耳朵里时,她刚得清闲。
      这几日为了平息各宫纷扰,以慰王君郁烦不安之心,不仅盈淑宫的各家小姐按门第都封了合适的位份,各地官宦搜罗的不少美人女眷,亦被一股脑全部包揽入宫。
      中宫特于弋凫宫中开设“酒肉池林”三日,歌舞酒宴未有片刻停歇。
      初时还烦闷多愁,心虑该如何安置朝堂后续的戎祎,被清窈半哄半骗带入弋凫宫。
      不肖三刻,一切皆抛至九霄云外去了。
      趁戎祎醉酒荒唐,清窈轻而易举便得到了王君圣谕:
      即日起,由中宫代掌朝纲。
      是以,近来批阅盖章她玩得不亦乐乎,方才将将偃旗息鼓,没了兴致。
      陡然得闻穆姻求见,心中顿时大喜,匆匆往葳蕤宫赶去。
      “娘娘,这么大的雨,奴让人将她领来就是,何必您亲自去?再说那穆氏突然要见您,保不齐揣着什么阴诡主意......哎,娘娘,您慢点~”
      拎起裙摆清窈就往外跑,丝毫不顾忌身后传来苕华老妈子般喋喋不休的唠叨。
      “本宫就知道她要整幺蛾子,实在是好奇得紧,这么多日,她究竟想出什么扑火的法子来了?”
      说话的功夫,已然上了尚未备好的轿撵,笑脸嫣然催促轿夫:“脚程快些,莫耽搁了,若瞧不见穆夫人一根白绫自缢的场面,本宫可是要治你们的罪。”
      繁祉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俨然与当初的天音寺有异曲同工之妙。
      旧时,里头的人也曾在天音寺外过门不入,淡笑置语“不可坏了法度”。
      如今同样戒严,不同的是,她虢清窈就是法度。
      见中宫至,值守内侍纷纷跪地,而后殿门大开,伴随斜雨倾入,入目便是正端坐一席之上的穆姻。
      面前一矮脚红木漆桌,桌上似是摆着王后最偏好的茗具,银炭铜壶滚烫,飘来沁鼻茶香。
      好似哪怕外头再风雨飘摇、雷霆交错,也半点不影响殿中这份娴静雅致,悠闲泰然。
      听见响动,对方转目回看,端庄持重,一席皓素简约的衣裙,没有描纹,没有绣样,淡如白梨,若非面色红润光洁如玉,竟似替谁着了丧服?
      多日不见,似是变了许多,清窈的第一念头。
      至少以前的穆姻从不敢如现下这般,以如此坦然的目光瞧她,不卑不亢,豁达了然。
      直觉告诉她定有什么不对,清窈敛了恣意,慎步踏入殿中,为安全起见,一干宫人候在殿外,未阖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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