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shine》翎缨

1、第 1 章

　　Ne，我已经……连阳光的颜色，都快要忘记了呢。

　　距离那漫长的旅途的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本应该多了些什么的庆云寺，却似乎少了很多东西。

　　“Sanzo，Gojyo和Hakkai，似乎很久没来了呢。”
　　栗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仰起脸望着天空。
　　却也只是习惯性地做“望”这个动作而已。
　　“Baga，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啊。死猴子。”
　　“别总叫我猴子嘛。”少年噘起了嘴，却并没有像一年多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地跳起来和Sanzo理论。虽然语气仍旧是一样的不甘。
　　他的眼瞳仍旧是明晃晃的金黄。
　　却再也没有了那能够陶醉心灵的光泽和神采。
　　空荡荡的，连影子都是如此生硬。

　　旅途的最后是要有战斗的。
　　是要有牺牲的。
　　这些Sanzo都想到了。
　　他也想过可能有人会死，或者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却独独没有想到，只是牺牲了Goku的眼睛。
　　为什么只要夺走Goku的眼睛呢。
　　Sanzo知道总是想这个问题很无聊。
　　但每当他看到Goku大而无神的双眼转向自己的方向时，他就忍不住会一遍一遍地想着这个问题。
　　虽然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不过，人或许就是这样麻烦的生物吧。

　　“Sanzo，好久没出去了呢。”
　　正吃着饭的时候，Goku突然抬起头问了这么一句。
　　“……你把米饭都夹到碗外面去了，笨猴子。”
　　虽然是这么骂着，Sanzo却还是伸过手去抓着Goku的筷子把它放回到碗的上面。
　　“……如果是顾虑我的话，不用的，Sanzo。”
　　Goku继续低下头慢慢地扒着饭。还是一样地爱吃，却没有了以往的狼吞虎咽。
　　因为他看不见。
　　“行了，再这样下去一碗饭就要被你这只猴子白白浪费了。”Sanzo不耐烦地抓过Goku手中的筷子。
　　“……我喂你得了。”
　　“……诶？”
　　Goku惊讶地抬起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筷子菜就挨上了他的嘴唇。
　　“张嘴啊笨猴子！”
　　Goku乖乖地张了嘴。
　　他微微地笑了。
　　“和Sanzo在一起真好哦。”
　　“……说什么傻话。”
　　Goku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Sanzo刚才看着他的笑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天，Goku依旧跑到小院子里去玩。Sanzo不让他跑到外面去，说是你这只瞎猴子要是丢了我还要花力气把你找回来麻烦死了。典型的口不对心的家伙。
　　Goku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看不见是麻烦。所以，一直都很乖，从来没跑出过院子。
　　他却不知道Sanzo每次回来看见自己好好地在院子里坐着，心里是多么难受的。
　　没了双眼的Goku，为什么就不像是Goku了呢。

　　Sanzo今天出去了，他要买些烟抽。
　　在热闹的大街上走着，他看着人们谈笑聊天的样子，心里觉得很空。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失落的。
　　“哟，Sanzo。”
　　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Sanzo转过身去。
　　“很久没见了啊，还以为你真吃斋念佛了呢。”红色长发的男子叼着烟嘲讽地说道。
　　“那不就和你泡到女人的几率是一样的么。”
　　“Kuso！你这臭和尚……”
　　“好了好了，大家很久没见面了，不要一上来就吵架啊。”绿眼睛的男人很温柔地笑着充当和事老的角色。“Sanzo，Goku……他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没。你觉得我会把他带出来么。”
　　令人窒息的沉默。
　　“喂，我们能去看看那只猴子么。”
　　“……随便。”

　　Goku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荡着，风掠起他长及肩后的发，柔柔地飘过少年的脸颊。
　　看不见了以后，Goku忽然觉得，这种要是在以前自己一定会叫嚷着无聊到死的安静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从来只装着好吃的东西的脑子里，渐渐开始有了别的东西。
　　那是有双眼的时候看不到的东西。
　　“喂，猴子，一脸傻样地想什么呢。”
　　Goku一惊，差点没从秋千上摔下来。
　　“小心啊，Goku。”
　　一双手接住了自己失去平衡的身体，温和的声音飘进耳畔。
　　“……Gojyo，Hakkai？”
　　“眼睛看不见了你耳朵不会也出问题了吧？连我们声音都不记得了？”
　　“Gojyo！”
　　看到Hakkai向自己投来的责备的眼神Gojyo觉察到说错了话，自知理亏嘴上却还是不认错的。
　　倒是Goku笑开了，从秋千上小心地跳了下来。
　　“Gojyo你声音变得老气横秋的了哦！是不是女孩子都不和你玩啊？”
　　“什么你这只白痴猴子！你就不会嘴巴甜一点啊！”
　　“看吧，我果然是说中事实了，色——河——童！”
　　“你……”
　　“……”

　　“Goku变了。”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是啊，我想你一定明白。”Hakkai抚摸着肩上的白龙，“可是你会不会去面对，我就不知道了，Sanzo。”
　　“这有什么不好面对的。”
　　“你一定在逃避。”
　　“我没有。”
　　Hakkai笑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把Goku留在寺里？”
　　“……那是当然的，那猴子要是跑丢了怎么办。”
　　“Sanzo，不是我说你啊……有时候，你真的很不成熟呢。”
　　“我哪里不成熟了？”Sanzo有些沉不住气。
　　Hakkai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异样的沉重起来。
　　“你所做的这些，在你看来或许是保护Goku，实际上却是伤害他。”
　　“你所做的这些，无一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Goku——他已经看不见了。这个事实。”
　　“所以，让你难受的Goku的改变，其实是你自己所造成的。”
　　Hakkai感觉到身边的人的呼吸蓦然急促和紊乱起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Goku不是玻璃娃娃。Sanzo，让他过回以前的生活吧。”
　　“即使不可能再完全一样，至少，让他有点从前快乐的感觉也好。”
　　“……你是专门来教训我的吧？”
　　“哈哈，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也很高兴。”
　　“……”

　　Gojyo和Hakkai要走的时候告诉Sanzo明天哪里哪里有个活动，很热闹的，问他要不要去。
　　Sanzo皱了皱眉，他自然是不喜欢乱七八糟的活动的，一转头看见了Goku想张口却又不想张口的样子，心上疼了一下立刻回答：
　　“那就去吧。”
　　既然Hakkai说了要让Goku过回以前的生活，自己就这么做好了。
　　“啊，Sanzo答应了！太好了！”
　　Goku兴奋得跳了起来，Sanzo看着他，突然觉得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空洞洞的让他难受了。
　　好久没听到过Goku活泼的声音了呢。
　　Sanzo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小猴子有活力的样子的，虽然很麻烦。

　　热闹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声音让Sanzo稍微有些不爽。他向来是不喜欢嘈杂的声音的。
　　但看到Goku的脸上终于有了安静以外的表情，这一份不爽也就抵消了。
　　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不过Goku看不见，也就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啊啊，Hakkai，我闻到肉包子的香味了啊！”Goku兴奋地拽着Hakkai的衣角。本来应该是Sanzo带着他的，Gojyo不放心说交给你这个和尚Goku最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之后被Sanzo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不过带着Goku的任务还是转交到了Hakkai手里。
　　Sanzo不喜欢这种无力保护的感觉。以前就是，现在更是如此。
　　“好啊，我们去吃。”Hakkai笑着，被Goku牵来扯去的他并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Goku今天一身洁白的风衣，干净而清爽。长及肩头的栗色发丝柔柔地垂落下来，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辉。不再像一年前那样的极致单纯天真活泼，举手投足间多了稳重的气息。
　　但Goku依然在笑，那笑容依然和以前一样纯洁无瑕。
　　Goku的笑容总是能够感染其他的三个人的。有什么不愉快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Sanzo沉默着看着那几个人笑着打闹。看着那只小猴子露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的纯洁的笑容。心里不爽的感觉又慢慢冒了上来。
　　难道和我在一起，Goku就没办法那样笑么？
　　真是可恶。
　　正兀自烦闷着Sanzo突然感觉到脸上突然有种冰凉的感觉。抬头看天，有些惊诧地发现白白的东西正在慢慢地飘落着，笼罩了整个的街道。
　　“呜啊，下雪了呢。”Gojyo叼着烟感叹道。
　　“诶，雪？”走在最前面的Hakkai停了下来，因为Goku突然站定了。
　　“……嗯，原来今天不是晴天的吗？”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Goku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啊，今天太阳并没有升起来呢。”Hakkai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着。虽然Goku已经差不多20岁了。但他确实还是个孩子。
　　“……太阳啊。”
　　Goku的表情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仰着头，感觉到一片一片的冰冷融化在自己的眼睫上，鼻尖上，嘴唇上。
　　Sanzo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样默默地对着天空的Goku的身边，他刚想要伸手去揉Goku的头发，却看到Goku微微地闭起眼睛，轻轻地开口：
　　“Ne，Sanzo……我好像，已经连阳光的颜色，都几乎忘记了呢。”

　　那一刻，Sanzo只听得到自己骤然沉重的心跳声。

　　“Goku……”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Sanzo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手指僵硬而冰冷。在Goku寂寥的笑容中，雪花慢慢地飘落下来，落在Goku漂亮的头发上，融化成水滴，垂落在发梢，折射出透明的光芒。
　　Sanzo恍惚觉得，Goku仿佛就要消失在这光芒中了一样。
　　“你能做那孩子的太阳吗？”
　　冷不丁的，Sanzo的心里蓦然响起这一声质问，贯穿了五百年光阴，却仍旧清晰响亮的质问。
　　过往的镜头一幕幕地在Sanzo的眼前重现，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Sanzo的头发好漂亮哦，就像太阳一样。”
　　“Sanzo，我肚子饿了~~~~~”
　　“Sanzo，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Ne，Sanzo……我好像，已经连阳光的颜色，都几乎忘记了呢。”

　　Sanzo一下子张开了双臂，将Goku紧紧地圈入自己的怀中。
　　“诶……？！”
　　突然被抱住的Goku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张大了无神的金眸，“Sanzo？”
　　“……笨猴子，说什么已经忘记了阳光的颜色的傻话……”
　　“……？”
　　“……知道阳光的颜色有什么用啊，”
　　“只要知道，阳光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不就得了！”
　　Goku讶异着，却同时感受到了身上传来的久违的温暖。
　　Sanzo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缠绕交错在一起，Goku伸出手去，慢慢地抚摸着。
　　一如既往的温暖，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安心的感觉。
　　太阳的感觉。

　　Goku笑了。
　　“Sanzo，你的怀抱好温暖喔。像太阳一样。”
　　“……废什么话，老实给我呆着！”
　　“……嘻嘻。”

　　雪停了。
　　乌云散了。
　　太阳出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