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的直男奋斗史》千山尽

49、总管

　　北风送了柳奕回来，见室内如此情状，眼中利光一闪，轻轻止住脚步，立在门外。
　　转头先飞快将殿外上下看过。

　　乾清宫一如往常，四下静悄悄的。
　　总管太监领着几个宫侍侍立在阶下，离着殿门甚远，看上去一无异状。

　　那总管正满腹心事，忽见北风目光扫来，忙迎着他绽出个巴结的笑。
　　他虽品级远高于北风，却极有自知之明。

　　乾清宫乃皇帝寝宫，历来新帝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这群人扫出去，换上自己的心腹人等。
　　不然怎么睡得着？

　　是以自得知大行皇帝崩了那天起，他便打好了包裹，只等着滚蛋。

　　这宫里人多，大家伙儿都没有后路，自然便没了退路，竞争起来尤为激烈。
　　但凡稍沾些油水的差使都有好些人虎视眈眈盯着。
　　自己若有门路，当初便不会在这张出了名的冷板凳上一坐好些年，挣那点少得可怜的份例银子。

　　大行皇帝以象坊为家，便是年节里偶尔来此一趟，不过略坐一坐，打个转又回了象坊。
　　这地方冷清得不是一般，哪里生得出别的进项？
　　若非如此，这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
　　现下连这点子冷饭眼看都要没了，正是前途无亮。

　　不想新帝自外藩孤身远来，身边只得一个人侍候。
　　这样好的时机送到面前来，他的心一下子又热了。
　　留用是不敢奢望的了，只盼着新帝能看在他恭谨的份上，给安排个好些的去处。

　　新帝好静，他便将乾清宫看顾得如铁桶一般，多一丝风都不放进来；宸太妃年老的人怕寂寞，他待新帝上朝后便赶去陪着聊些闲天。
　　他七八岁便净身入了宫，也算宫中的老人，多年苦熬下来，谈资也颇充足。
　　这几日在他加意奉迎之下，宸太妃脸上倒多了些笑意。

　　新帝极孝顺祖母，见他如此晓事，虽未明说，看他的眼光已有不同。
　　甚至那几个从前眼睛生到了头顶上的同伴，这时也忽然想起了幼年时相处的情谊来，在乾清宫外候了好几回。
　　他自知那些人意不在己，遂硬起心肠一概推了。
　　便是对北风，他也当成自己上司来对待。
　　他是从来没时兴过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院外有人向这边而来，脚步轻而急促。
　　他知道这是先前新帝吩咐去打听消息的人来回话了，这人还是自己亲自安排的。

　　王府诸人已至良乡，明晨即可入宫。

　　这个地方，马上便要红火起来了。
　　自己屁股底下这个位子，也将重新成为数一数二的红缺。自己却要离开了。
　　果然是没有那个命啊！

　　他环顾四周，心下生出几丝留恋来。

　　北风听完，入内去禀告这个信息，有意放重了些脚步。
　　室内那两人已然恢复了常态。
　　李知微虽双目微红，面上神情却是波澜不惊，平静如常。

　　赵炽喜道：“他们终于到了么？太好了！我这里正人手不足，他们既来了，有些事也该着手进行了。”扶着案站了起来，对李知微道：“我困了，我要去睡了。”
　　李知微提醒道：“陛下，明日早朝，那些人还等着奏折呢。”
　　赵炽手一挥，道：“不管了。我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需要充足的睡眠。万一长挫了，你负责？”
　　李知微语塞。

　　赵炽拍拍他：“再说，不是还有你么？你反正已经定了型了，少睡一两天也没什么关系。案上那堆奏折，辛苦你替我看了罢。看完拟个意见出来，夹在折子里，我明早起来再抄。”一边说一边已朝外走。
　　李知微失笑，问了一句：“不知陛下打算长多高？”
　　赵炽道：“这个么，原本是很想长成伊讷文那种身型的，大臣们赞吾皇威武的时候也好显得名副其实。现下看起来大概是不可能的了。真的是好不甘心哪。”又回身目测一下李知微的身高，道：“起码也要长到你这么高，将来穿衣服才好看。对于我来说，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万万耽误不得的。我先去了，你慢慢看罢。”

　　至门口忽想起一事，止步道：“还有，你若是饿了渴了累了，要喝水捶背吃点心捏脚只管开口便是。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想着替朕省钱。”
　　声音虽不大，阶下诸人自也听见了。

　　赵炽出得门来，先去了侧殿。陪宸太妃说笑一阵，又亲自侍候她睡下，自己才去歇了。

　　次日果然早早起来，才刚至正殿，李知微已跟了来，在一旁解释某折奏某事，再给出自己的意见。
　　赵炽一边听一边抄，遇疑难处，便停了笔与李知微斟酌一二。
　　二人合力，很快将案上奏折悉数干掉。
　　北风上前来捧了去。
　　自有专人负责誊抄、存档、下发诸事。

　　两人用完早膳，见时候尚早，各捧着杯茶，对坐聊天。

　　新君即位，按例总要整顿一下朝纲，以革除先朝蠹政。
　　诸般种种，在新帝的即位诏书里写得清楚明白。无非是精兵简政，减免税赋，清理盐政、漕运，再来几句谨慎刑审、广开言路，举荐人才等等。
　　均是应有之义，历来如此。
　　但柳相倚着这新政，将多年欲行而不得之事大刀阔斧干去。加上自大行皇帝崩后至新帝嗣位前他独揽朝政那一月余，一时气象为之一新。
　　据说是朝野大悦，中外皆称颂新天子圣明。

　　赵炽看了奏折上的马屁，只是微微一笑，向李知微道：“老实说，这些得罪人的事，他干得都很不错。这样好的清道夫，怎可不赏？”
　　于是下诏进柳相为左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