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与莲》梦醒迟

2、第2章

　　疼痛……是江莲从昏迷中勉力捡回意识的第一感觉。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江莲痛呼出声，声音像蚊子飞过的声音那样小。
　　朦朦胧胧中，她想起自己在昏迷前遇到的事。

　　做完兼职回出租屋的路上，她随着人群等在红绿灯前。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从空中飘摇而下，飘到高楼墙外的广告牌上，为行道树的叶子一点一点缀上透明的水珠，落到渐次打开的颜色各异的雨伞上，润湿行色匆匆没有雨具的行人的发丝，最后打湿了街面。
　　而后雨势渐大，雨珠飞落到渐次亮起的各种灯具上。橙黄的街灯、店铺的五色灯牌、马路上的红绿灯……都被笼罩在这一场冷雨中。
　　挤在等红绿灯的人群中，江莲打着伞看着对面红灯朦胧的光线，身体充满了兼职后的疲惫感，心中却满是喜悦。今天高考出成绩，她考得很不错，应该可以进入自己的理想学校。接下来，她要好好做规划。
　　这时，红灯灭掉，绿灯亮起，人群开始流动。

　　突然，一辆失控的轿车向着正要过马路的人群驶来。而人群的最前方，是一个胸前背着婴儿背带的女子，此时，她右手举伞，低头看怀里的婴儿。
　　隔着两三个人，江莲看到这个危险的场景。她心中发紧，大声叫呼喊：“小心！有车！”同时，她右手松开雨伞，快速避开前方的人，冲到女子身后，在车头即将撞上女子的时候，双手用力将女子推开。
　　下一刻，她感到身体腾空，在空中翻腾的时刻，她看到戴了多年的莲花玉佩从胸前滑出，在空中破碎成粉末，并向自己扑来。她还感到眼中进了雨水，隔着雨水，朦胧的橙黄街灯光、斑斓的灯牌光线，交织着涌入眼眶。
　　而后，她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自己的脑袋中流出来，身体在变冷。然后，她才听到仿佛经过延迟的惊叫声、呼救声、刹车声、拍照声。
　　最后，她沉沉地陷入了幽深的黑暗中。

　　***
　　该交通事故影响恶劣。事故发生不久，各方力量被迅速调动起来。救护车和警车尖利的鸣笛声撕开夏夜绵密的雨幕，本地新闻电视台派出新闻车获取最新资讯。

　　事故现场，不幸受伤的行人坐在一旁的地上痛呼出声，急救人员迅速处理伤口，并将病人抬上救护车；其他劫后余生的行人喜极而泣；远远围在一旁还没有散去的路人举着手机拍摄录像。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被拦下的肇事司机神情呆滞，被从驾驶座上拉出来后，突然冲到路人的镜头前挥舞双手，神态变得狂热，含糊发出无人能懂的呓语。
　　“我得到了神的指示……我做到了……啊！”

　　“这里是安兴路与祥和街的十字路口，今日傍晚6时30分左右发生一起汽车失控撞倒多名行人的事故。目前，警方已封锁该路段。”
　　“……”
　　“5分钟前医院传来最新消息，1名重伤者不幸离世，2名重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另有3人留院观察。”
　　“事故具体原因以官方最终通报为准。记者安心，南靖卫视现场报道。”
　　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记者在镜头前露出一个得体而克制的微笑，嘴角两侧各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时间慢慢流逝，夜色越来越深。喧闹平静下来，行人逐渐离开，街面的血迹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街边居民楼的灯光陆续熄灭。
　　这个路段逐渐变得安静，唯有微弱的夜雨不停歇地落下，细密的雨声仿佛一首哀婉的悼亡曲，为这次的不幸事件画上一个温柔而残忍的句点。夜风吹过，将一片被雨水打落的叶子卷起，飞向这个乌云密布而无星无月的夜空。

　　***
　　朦朦胧胧中，江莲竭力想要张开眼皮，却始终无法睁开眼睛，只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光线。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在医院中。可是，很快，她发觉透过眼皮的光线实在是太过强烈，而自己的身体仿佛被高温炙烤着一般，同时鼻腔中满是尘土的气息。这不可能是医院！
　　而且，好热啊，假如她还没被救起来，应该是被淋湿才对，怎么会感到如此干热呢？
　　疑惑中，她努力想要掌握自己的身体，只是高热和疼痛一起折磨她，使得她几乎要放弃挣扎。
　　突然，她听到了一道让人感到不安的声音。
　　“呼哧呼哧——呼哧——”
　　“有什么东西在喘息，有东西在靠近！”她的脑袋中闯进这个念头。
　　她感到危险，竭力挣扎，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却做不到更多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她在心里大喊，“快睁开眼！快起来！”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几乎可以闻到一股腥臭的热烘烘的气流。
　　心中的危机感达到顶端的时刻，一个简约优美的银色莲花纹在她的右手背显现。
　　江莲突然感受到身体充满了力量。她立刻蓄力往后翻身，并睁开了眼睛。

　　一只体型是她两倍大的灰狼喘着粗气四肢稍弯站在距离她3、4米的地方。
　　江莲从未想过她会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狼，何况是这样大的狼！
　　灰狼的毛发干燥凌乱，左眼有被抓挠的痕迹，眼珠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挖了出来，只有微微瘪下去的眼皮虚虚地盖在左眼的位置，衬得眼睛上的疤痕格外让人胆寒。
　　它睁大右眼，紧紧盯着江莲。这只剩下的独目微光闪烁，泄露出了狡诈残忍的意味。

　　真可惜，它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自从被赶出族群，它只能四处流浪。它再也不能涉足食物丰足的猎场，不然会被族人和其他的肉食种族撕咬。它现在只是一匹孤狼，只能偷偷避开其他凶恶的猎食者，在贫瘠的地域捕捉一点小东西填肚子。
　　幸好它生来就是天生的头狼，不然，它很难苟存至今。
　　不过，当它游荡到这片荒野的时候，它见到了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江莲。它知道，自己今天结交好运了。
　　啊，它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合心意的猎物。

　　作为老狼王，它当然知道这些两足的动物是多么难缠。这些总是成群结队出现，个个带着武器的动物每次都会给族群带来不小的损伤。即便它能够给这些敌人施加严重的伤害，却往往被对方的头狼所牵制。大部分的情况下，它总是不得不丢下被杀死的族人，带着剩下的族人逃跑。
　　但是，现在，它只看到了一个两足兽，还是没有跟亲族在一起的幼崽。这对于穷途末路的它来说，不仅仅是一道美味大餐，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它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当它忍不住饥饿要扑上去撕咬昏迷的江莲的时候，它多疑地停下了。
　　这些两足兽的狡猾不下于狼。它还没见过没有亲族陪伴的两足兽幼崽。
　　于是，它迟疑地停在原地。可是，这个猎物真的太香了。不由自主地，一道腥臭的涎水从它的口中流出。
　　须臾，灰狼剧烈地吞咽口水，踟蹰不前。它转身想要飞离开，却在看到眼前无垠的荒漠时停下。它真的好饿，好久没有进食了。假如放弃了这个食物，它不一定能找到其他吃的东西，何况，这个食物是那么诱人。还是试试吧，小心一点好了。它细细思量完毕，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离开。
　　于是，它放慢脚步往江莲的方向走去。灰狼谨慎地竖起耳朵，留心四周的动静。它离江莲越来越近了，而似乎随着它的靠近，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
　　看着越来越近的被它看作猎物的江莲，灰狼的口中又一次分泌出涎水，喘气声慢慢变大。
　　很快，它离江莲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了。它再次停下，左右环顾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应该不是陷阱。它忍不住兴奋地用爪子刨了刨土，眸子忍不住闪烁着愉悦而残忍的光芒，而后身子压低，□□，似乎在蓄力准备扑上前撕咬猎物。

　　突然，灰狼眼前昏迷的猎物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往后翻身，落到地上时与它的距离又拉远了两三米。
　　这一下，两者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灰狼没有想到这个昏迷的猎物会突然苏醒，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受伤或脱力。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那么，这个猎物是故意引它过来的吗？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呢？想到这里，灰狼身上的毛发微微炸起，又开始四处环顾。

　　另一边，江莲的心脏都快要从她的胸腔中跳出来了。在昏迷的时候，她知道有危险在靠近，但是，她没想到会在现实中看到一头货真价实的狼！还是体型如此巨大的灰狼！
　　在网络上看到狼和在现实中看到狼时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江莲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灰狼。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非常快，血液流速加快，额头似乎有汗珠冒出来了。

　　而在江莲对面的灰狼在经过一开始的慌乱后，并没有看到有明确的危险出现。
　　它重新盯住了江莲。这个两足兽的幼崽动作僵硬，而且……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它闻到了恐惧的味道，这是它的特殊能力，能让它看穿敌人的外强中干。从前，它不知道多少次利用这种能力抓住可乘之机，多次转危为安。那么，这一次也一样，这只猎物逃不了了！灰狼勾起嘴角，眸子里有着人性化的狡诈和残忍。

　　江莲越发感到不妙。在竭尽全力挣脱昏迷状态之后，她迎面对上了一只体型庞大的灰狼。而且，这只灰狼明显把她当做了猎物。
　　这时，灰狼压低脑袋，眼睛露出凶光，开始向江莲走过来。
　　此刻，危险的警铃在江莲的脑中大作，她甚至感到了一阵眩晕。可是，福至心灵一般，她清楚自己此刻决不能后退一步，不然，这只畜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如果是这样，她是决计不可能躲开的。
　　须臾，江莲向前踏了两步，狠狠瞪着灰狼，口中模仿狼嚎怒吼了一声。
　　灰狼迟疑地停下来。它不知道这只两足兽幼崽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正常来说，这只幼崽应该转身逃跑才是。只要她逃跑，它马上就可以从后背扑咬住她。
　　“滚开！”江莲又向前踏了一步。
　　灰狼一下子被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连喘息声都变小了。

　　“好险，幸好暂时把这只灰狼吓住了，”江莲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只是，这只是权宜之计，还是要想想其他办法。这只狼不会一直被蒙住的，等它反应过来，肯定会凶残报复。”
　　想罢，江莲总算能够趁着跟灰狼僵持对峙的时候，查看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无尽的黄土在眼前绵延而去，黄绿色的草木星星点点地点缀着这片荒野，刮过的风卷着砂石，时不时有飞沙擦过她的身体，鼻腔中也有黄土的味道。
　　而更加让人震惊的是，就在她身旁，是一条断裂开了的马路，顺着这条马路看过去，是一片庞大的建筑废墟。即使极目远眺，也无法看尽这片废墟的尽头，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未倒塌的高层建筑。没有人声从废墟中传出，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四下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究竟是哪里？江莲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明明在她昏迷之前，她是被撞昏迷的，按照当时的力度，她应该伤得不轻，可是，除了刚才昏迷的时候，她感到自身的疼痛，现在她似乎没有什么行动障碍了，这是为什么？不对，这还是她的身体吗？
　　江莲心中一惊，身体差点站不稳了。

　　灰狼似乎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抬起爪子，想要往前走。
　　江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盯灰狼不放。
　　灰狼放下爪子，但是脸上露出了一个戏谑的微笑。它想明白了，这只两足兽幼崽就是在虚张声势，并没有什么其他依仗，不知道是不是跟亲族走失了。它放松地蹲坐下来，只是眼睛还盯着江莲不放。它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只要这只幼崽心里有了一点害怕，它即刻就要扑上去，享受这顿难得的大餐。

　　奇异地，江莲在这个生死危机的时刻，明了了灰狼的想法。此刻，她的身体是强作镇定的姿态，而她的灵魂仿佛从身体中飘到了半空，俯视这一触即发的场面。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她绝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再丢一次性命！
　　想到这里，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而她没有发现，一道银色莲花纹在她的右手背流动显现，花纹消失后，一把散发着银色辉光的短刀出现在她的右手。
　　当短刀出现在江莲的右手，她的灵魂仿佛被拽回了身体。
　　对面的灰狼看着短刀，心底感到不安，它觉得这只幼崽有什么不同了。可是，它决不愿意放弃到嘴的肉，就趁现在，这个时候扑咬最好！
　　体型庞大的灰狼隔着几米一跃而起，直接扑向江莲。
　　江莲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又强行停住了，略微避开灰狼正面的扑咬，将右手的短刀捅进了灰狼的侧腹。让人震惊的是，就像是热刀切黄油一般，灰狼的侧腹毫无阻滞地被切开了。它的扑咬姿势是如此凶猛，而江莲只来得及避开正面的伤害，只懂得举起刀子，如此，灰狼就像是自己扑向了一把切开自身的刀具。
　　直到灰狼落地，血液从切割整齐的刀口流出，它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惨嚎声渗人地响起。它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锋利的武器，两足兽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武器？！族群有危险！灰狼忍受着剧烈疼痛的时候，忍不住想到把它赶走的族群。

　　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灰狼，江莲呆住了，她举着手里的短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很快，银色的短刀化作点点银光，消散不见了。她徒劳地在空中试图留住银光，却发现徒劳无功。
　　渐渐地，灰狼的喘息弱了下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还是最怀念从前带领族群时意气风发的日子，只是，那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灰狼的腹部不再起伏，眼睛却没有合上，倒映着橙黄的日光。
　　江莲试探着走过去。当她离灰狼还有几步远时，她蹲下去试探灰狼是否存活。就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感受得到灰狼死前的感情，对于生命和辉煌时刻的留恋，对于死亡的怨念……这种太过强烈的感情冲击着她的脑海。
　　等她从这种情感中回过神来，她听到背后有声音。

　　“&@……”一个举着弓箭对准她的少女在朝她喊话，而她的身旁则站着两个神态警惕的少年。
　　再次见到人类无疑让江莲激动。可是，她根本听不懂少女在说什么。她举起双手想要靠近几人。
　　少女却发出了警惕的声音，两个少年也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抱歉，我听不懂！”江莲向几人喊话。
　　几人更警惕了。
　　“@#……”少女又喊了。
　　这时，一阵疼痛袭击了她的脑袋。这种疼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她的脑袋。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捂着脑袋蹲下来，口中忍不住痛呼。

　　似乎过了好久，她总算缓过来，抬起头看到跑过来距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少女。
　　此时，少女说话了：“喂，你没事吧？”

　　橙黄的太阳快要沉下来了，剩下的余晖仍然散发着不低的热量，同时把几人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这就是江莲和张毅、张瑶及葛靖的荒野初见。
　　没有人预料到她们之后会在这个世界掀起那样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