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与小钻风》何金水0925

4、鹿鸣山上有鹿吗？

　　第三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一家人便齐整的向鹿鸣山出发。
　　连着下了两周的雨，天总算是放晴，太阳从东边的地平线红红火火的升了起来。而深冬冷冽的气温并没有因为太阳的出现温暖许多，路面上结的薄冰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
　　一辆银灰色的7座商务车领着三辆白色轿车，缓缓地开在即将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中，庄严而肃穆。

　　领头的商务车是王鹤年驾驶，姥爷躺在放倒的后排，随行的还有王黛杉舅妈和王黛杉的母亲王孟桃；王黛杉的大小姨父各开一辆轿车分别载着各自两家人；王黛杉和简丹、王皓辰则在王佳骏的车里。
　　原本从王鹤年家的南溪别墅开往鹿鸣山只要一个小时车程，但因为结冰的路况开得慢，快到山脚已用时40分钟。

　　“诶！这能赶得上下葬‘吉时’吗？五叔那边都准备好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到。”简丹和王黛杉坐在后拍，抻着脖子对着驾驶座的王佳骏问道，声音有些焦虑。
　　五叔叫刘五，是王黛杉姥姥家的一个远方亲戚，生在鹿鸣山，父母早亡，没上过学，大字也不识几个，腿脚还有些残疾，王黛杉的姥爷便安排了他在鹿鸣山守着王家祖坟，每月定时给他“发工资”，也算是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差事。
　　记忆里，王黛杉和肖枫那年能在山里被找到，也是五叔给舅舅和姥爷带的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哥哥，衣衫朴素但笑容憨厚可亲，送他们回来的路上还给讲了很多鹿鸣山的传奇小故事，两个孩子听得入神，还和五叔约好每年都要回来看他。可这时间一晃，没想到和他的再见已经是12年以后的今天了。

　　“问题不大，这几年上山的路都修好了，以往爬上去要个40分钟的，现在只要20分钟就能开到，快了一倍。”王佳骏把握十足地安抚道。
　　“你看，现在就开到半山腰了。”王佳骏头一抬，前方两车道的盘山公路宽阔而平整，远处的山峰层峦叠嶂，即便是冬天，风景依然美的不像人间。
　　王鹤年那银灰色的商务车在路面稳稳地行驶着，靠山崖的道边还安装了防护围栏，转角汇车处也装了凸面镜。
　　“嚯，这山路现在修得可真不错啊！”简丹直起了腰，向前看去，“诶～自从这路开始修，我可是有七八年没来。”
　　“是哦～那时候你怀着孕，我哪舍得让你跟来我爬山。”王佳骏挑挑眉，左手把着方向盘，语气有些谄媚。
　　简丹撇嘴一笑道：“是啊，是啊～疼老婆的男人会发财，今年要更加努力赚钱哦～”
　　“好！那一会儿给爷爷奶奶多烧点，让他们保佑我！”王佳骏笑着接话。
　　王黛杉也轻轻地笑了笑，结婚十年这俩人还这么给对方捧场，可真是难得。

　　“哇～”在简丹怀里一直都安静睡着的王皓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发出了一声轻呼。这位好奇宝宝把整个脸都贴在窗玻璃上，毛绒绒的脑袋随着车内播放的音乐轻轻地摇晃着。
　　“哇呀！”突然毛毛头发出了一声大叫，把车内另外仨人都吓一跳。
　　“怎么了？”简丹摸着王皓辰的头俯身问道。
　　“有、有妖怪！”王皓辰指着远处山上腾起的云烟，奶声奶气带着兴奋地喊道。简丹和王黛杉面面相觑，心想这孩子怕是西游记看多了。
　　接着，王皓辰便再也坐不住了，抻着脖子挥着手去拍王佳骏的驾驶座椅背，嚷嚷着要去山上捉妖怪，王佳骏差点被他抢了方向盘。
　　山路虽平整，也经不起场外干扰。简丹一把薅过王皓辰，把他按在腿上，想张口骂他一顿，但一想今天还是一切以老爷子“入土”为重，便压住了火气，捏着王皓辰脸蛋肉说道：
　　“别急！等会儿你给太爷和太奶磕完头，让小姑带你去！”

　　“我？”王黛杉一脸疑惑，为啥莫名被cue。
　　“你啊，你你你不是这座山的山大王吗？”简丹冲着王黛杉使眼色。
　　“小姑？是真的吗？你是山大王呀！”王皓辰攀着王黛杉的手臂，睁大眼睛一脸虔诚地问道。
　　“嗯。”王黛杉硬着头皮承认。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带我去抓妖怪哦！”王皓辰兴奋的几乎喊出来的。
　　“嗯，好～”王黛杉思嘴上应承着，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上了山看见别的新奇东西就想不起这茬…

　　20分钟后，一家人准时到达山顶。下了车，往西北方向再走个10分钟便是王家祖坟。老远的，便看见三五人等在那处，中间扶着铁锹的是一位身着军大衣，身量中等的男人。王黛杉眯起眼睛，很快便认清了眼前这位，就是那年夏天给她讲故事的五叔，但她并未主动和他打招呼，只默默站在人后。
　　两波人一会面，王鹤年和五叔握了握手，唏嘘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王五一行人去将老爷子抬进了已经准备好的棺椁里。入土之前，一家人又围着老爷子鞠躬告别，旁边还请了道士来超度。

　　看着王鹤年和王佳骏拿着铁锹铲着土，一培一培的往墓穴里送，大姨二姨和王孟桃在一旁抽抽嗒嗒的哭着。简丹扶着王黛杉也站在一边，她看王黛杉倒是没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人一多就神游的毛病她真的是一点儿没好。

　　刘五办事妥帖，从开坑到开棺送人，到道士超度，直至碑刻好，全程都没出半点岔子。
　　眼看到了饭点，他早让老婆在家准备好了热腾腾的午饭，盛情邀请大家去他家里吃口便饭。
　　这山上温度滴水成冰，众人忙活了一上午也是饥肠辘辘，去往刘五家步行也就十分钟，便欣然答应。

　　王黛杉则走到王鹤年身边，轻声说道：“舅，我还不饿，就不去吃了，我在这里多陪陪姥爷。”
　　在王鹤年身边擦手的刘五一转头看到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片刻，咧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笑着说道：“哈哈，这是？…山大王吧？”
　　王鹤年也笑着回应：“呵呵，可不就是她么！这丫头当年和小枫一块跑到西山去，让大家一顿好找，得亏你帮忙。”
　　“五叔好，真是好多年没见了。”王黛杉也礼貌的点头笑着和王五打了招呼。
　　“是啊，都十几年了吧？那时候你才到这儿，”他比划了一下到他胸口位置，“现在都跟我一般高了！长成大姑娘了。”
　　王黛山也没接话，只微笑着点点头。
　　“好孩子，你看，你们都有大出息。你在江城当大经理，小枫在家这边也当了官。”
　　“害～当时还说要常来看你的…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王黛杉脸一红，头低了下去。
　　“哎呀，没事没事，小枫常来看我的。”
　　“小枫？”

　　“啊对。”刘五正要进一步补充，却被王鹤年催着走，看来他是真饿了。
　　“那个…行，杉啊，你要在这里就在吧，天太冷了你自己注意别冻着啊”王鹤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应承了。
　　王孟桃和简丹也过来同王黛杉叮嘱了几句，临走时简丹还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宝和保温杯。这山上的空气是又冷又干巴，她是怎么也不想再在户外多待一分钟了。
　　王皓辰叫嚷着抱住王黛杉要去找妖怪，也像小鸡仔似的被王佳骏一把拎走。
　　片刻后，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还未烧尽纸钱的火堆在“噼啪”作响。
　　火堆前竖立着一块石碑，大概半米宽一米高，碑面中间，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写着碑文：“先母刘素霞父王元吉 之墓”。
　　明显地，“先母刘素霞之墓”这几个字篆刻的早，有了些风霜的斑驳，“父王元吉”这几个字是上午新刻的，边缘雕刻清晰，内槽还有些石粉。王黛杉拿出纸巾，将整块碑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素霞……”擦到姥姥的名字时，王黛杉轻轻地念了出来。她想起简丹说过，姥爷迷糊的时候，会时常念起这个名字。
　　看着姥姥名字上方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女人留着精神的“□□”发型，眉眼弯弯，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让这寒冷的天气顿时多了几分暖意。
　　“你姥姥，可真是个好玩儿的人呢。”她耳边响起王鹤年经常说起的话。
　　再看姥姥嘴角两旁深深的梨涡，她不禁上手轻轻摸了摸，再一次惊讶于，自己真的是完美复刻了这对梨涡。
　　从小到大，家人都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姥姥。她也曾看过家里姥姥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这样笑着，一边一个，对称的，深深的梨涡。姥姥是不是就是这样，笑进了姥爷的心里，化不开…
　　视线移至姥姥照片旁，是姥爷年轻时的照片，墨黑干练的刘海梳拢至头顶，剑眉入鬓，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好似蕴含着星光闪闪发亮，真像是她们小时候爱看的言情小说封面里的男主角。
　　“老头儿，今年过年，你就和姥姥团圆了。”王黛杉手指摩挲着照片喃喃道。“你个坏老头，都不等我…我以后…都不来看你…我以后…要怎么办啊……”话没说完，她又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咿呜——”突然，王黛杉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声。
　　她猛地回头看去，在枯树枝和低矮灌木的另一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攒动。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抻着脖子向对面望去，可对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叫声，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悠长又清亮，像是谁在吹哨子。对！哨子！这……不就是初三那年，她和肖枫在这里迷路时，听到的声音吗？
　　她循着刚刚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灌木丛，一条蜿蜒的土路直通更高的山顶，她抬头望去，分明看到了…山顶上，有一头鹿！头顶着很大的角，如树枝般散开着，居高临下的和她四目遥遥相对，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

　　王黛杉睁大了眼睛，再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山顶，山顶上居然有一片低矮的小树林，深深浅浅的梅花蹄印引她穿过小树林。鹿没见到，眼前却出现了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落，小路的分叉直伸到院落前的大门。

　　王黛杉轻轻地走过去，小院的大门紧闭，门上散发着淡淡的山樟木香味，这门和姥爷的小院门一样，她一眼就认出。小院的门头上挂着一只颇有禅意的竹编灯笼，随着山风悠悠地晃荡着。门头上有一块匾，匾上雕刻着四个大字——“风遇山止”。
　　“风遇山止…”王黛杉看着匾心里默念道，这匾上的字体，看着十分熟悉，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真是惭愧。

　　再仔细看去，门匾左边的小字也只写了时间“丁酉年壬子月”，并未署名。
　　她伸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回应。正当她抬手准备大力地再敲门时，她的手机开始持续地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简丹来电，接了电话，他们已经吃好了午饭，回到祖坟，准备再拜一拜，接上王黛杉返城了。到了却发现王黛杉人不知去了哪里。王黛杉应和着说找个地方方便了一下，马上就回来。
　　挂了电话，她看了下时间，嚯，不知不觉的竟过了快1个半小时。真是山中岁月转瞬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转身去赶来时路，王黛杉回头又看了一眼门匾，“风遇山止”，不是很懂，但感觉应该是个不错个词儿。
　　“这屋主，也一定是个风雅的人吧，像姥爷那样”。王黛杉心想，下次再来一定要登门拜访拜访。

　　“姥爷，我和小钻风看到鹿了，有很大的角！是它给我们指的路！”王黛杉兴奋地对着姥爷讲述着。
　　“是嘛？”姥爷笑眯眯地看着王黛杉，略带欣喜地继续说：“这鹿很有灵性的，你们能看到，说明你们要交好运啦！”
　　“是嘛！”王黛杉睁大了眼睛。
　　“是吖，福禄福禄嘛！”姥爷笑呵呵地说。
　　果然，没过几天，初升高的分数下来，他们都考上了鹿城一中，开学时分班，也被分在了同一个班，“高一（7）班”。

　　回城的车上，王黛杉回想起小时候的这一幕，不禁扬了扬嘴角，轻声说：“姥爷，我又看见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