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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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晴。
太阳一出来，整个人感觉很不同，神清气爽。
早上有四节《教育统计学》，坐到第三节，实在受不了窗外阳光的诱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走了一圈，看蔷薇花开，而且做白日梦般地想到了阿沐。为了平静因为他引起的内心骚动，之后，我就去了图书馆二楼阅览室，想随便看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在门口，我就看见他了。他坐在我昨天的位置上。阳光静静地照在他的头发、衣服、手指和翻开的书页上，明亮而宁静。我愣了一下，犹豫着是进去，还是走开。可是，最后我做出了一个令自己懊恼的决定，转身往外面走去。刚走到楼梯上，听见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转回身，是他。他还是穿着昨天的毛衣和裤子，淡雅清爽。我不自主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不进去？”他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脸，说道。
我感觉喉咙里干涩的疼，说不出话。
“去走走，可以吗？”
我把书包斜挎在另一个肩上，静静往外面走。他很快地跟上来，跟我肩并肩。阳光像浮尘一样温柔地照在身上，暖风熏人。他不说话，我就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学校南门口。他还是不开口。我停下来看着他。
“去西湖走走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
我有点犹豫，但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过马路时正好是绿灯，还有10秒。他转过身，一把抓起我的手，似乎生怕我溜走一般，紧紧握着。疼痛让我皱起了眉头，他吃惊地松开了手。这时间，绿灯已经变成了红灯。当红灯重新变成绿灯，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腕转过身穿越斑马线。
他的手暖暖的，手心皮肤微微粗糙。我感觉身体微微发烫，脸也火热热的。也许是阳光的缘故。
一对甜蜜的情侣和我们擦肩而过。我抬头看他的脸，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一时间，我想起姐姐。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吗？他所要寻找的是她手心的温度吧？瞬间，胸口涌起深深的酸意，我把手抽回来，他不动声色，那只手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一晃一晃，孤苦无依的样子。我又有点不忍。
我们慢慢地并肩而行，从杭大路走到曙光路再转到宝俶路，一路上阳光透过梧桐树叶，闪闪烁烁地照在头发上，肩上，暖意融融，已经有初夏的感觉了。擦肩而过的女孩子，有些穿着短裙长靴，当中一截白生生的腿连丝袜也没穿。我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手臂上。他也把毛衣脱了，里面是一件圆领白色长袖棉T恤。一路上，他一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和我保持相同的步调。我越走越难受，胸口堵得慌，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哭一场。到北山路口，一眼看到西湖，静静地在那里，宁和邈远。胸中积聚的血液忽然倾泻而下，豁然开朗。
闪光灯一闪而过。转身，又是一张。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了相机在手上，一副专业笃定的样子。
“想看看吗？”他把相机递给我，是三星的单反机。照片里，一张侧脸，一张正面，表情都带着淡淡忧伤的专注，一点点迟疑。
“偷拍人家照片是你的爱好？”我把相机还给他。他微笑不语。从几个角度拍了几张湖水的照片，然后把相机放进斜挎的书包。
“为什么又回来？”我问。
他不明白地看着我的脸。
“你不是说你在外面混了两年吗？为什么又回来？”
“有一天早上醒来忽然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就回来了。”
“那是怎样一种生活？”
“说不上来。就是那样一种生活，起床，上班，吃饭，下班，喝酒，睡觉。概括地说，就是两个字，空虚。”
“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我们在一棵大柳树下的木制长椅上坐下来，柳枝温柔拂面。他两只手肘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看着淡淡荡漾的湖水。
“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很多时候我们总会这样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仅仅只是为了逃避或者寻找，有时候我们是不讲结果的。”他说，“第一次来西湖，是深秋夜里。一个人来的。当时还是高三，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和练习题。有一天，忽然想到西湖，想来看看它。于是，我撒谎了，对班主任说身体不舒服，从学校逃了出来。当时似乎还没有快客，反正我坐的是中巴，走走停停地开了三个小时才到杭州。从汽车站走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晚了。又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才到这里。湖上的风很冷，我没有多带衣服，刚到这里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我实在太激动了，一直从这里沿着白堤跑到苏堤再跑回来，汗涔涔地站在断桥边看残荷，不一会儿整个人都冻透了。回去时，没赶上中巴，又坐车赶去火车站。到我们那里的火车一天只有两个班次，于是我只好在火车站坐了大半夜，才坐上了凌晨五点的火车回家。回到家，我已经神志迷糊了。妈妈一看见我就哭了。我甚至都没有进门就被他们送去了医院，高烧四十度，挂了两天盐水才退烧。从医院回到家，爸爸就给了我一顿板子，因为我撒谎，因为我无影无踪，他们都给派出所打电话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挂盐水，也是第一次挨板子。”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湖水，我看着他。他说完转过身来，我避开他的眼睛看着湖水。他的头发依然扎成一个马尾，耳朵弧线很好看，耳垂也很大。我还发现他是内双眼皮，带着一点羞怯的。
“你读的是教育，是吧？为什么读这个？”停了一会儿，他问。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是被选择的。其实，志愿书上我填的是中国语言文学类，但我的分数不够。”
他凝眸注视着我的脸，他的黑眼睛那样清澈而深邃，令我口干舌燥。我们短短对视了一刹那，然后他移开了视线，静静看着湖水，神情忧伤。
“你是什么专业？”我问，因为紧张，声音暗哑低沉。
“法学，你不知道吗？”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调说。
“我应该知道吗？”
他的视线滑过我的脸，轻轻“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我感觉他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
真的是把我当作姐姐了吗？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么相似啊！她那么优秀那么美，我，连做她的替身都是不够好的啊！
微微的酸涩涌上喉咙。
是在嫉妒吗？
我摇摇头，甩掉这样的想法。
“对了，为什么留长发呢？”我忍不住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想去理发店而以。”
“这就是你的理由，不想去理发店？可是，男生一般都喜欢理发店的呀，那里的女孩都长得不错，而且手指很温柔。”
“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他问，转过身看我一眼，又迅速移开，往前走去。我也站起来跟上去，过了一会儿，我说，我还是喜欢他短发的样子。他不回答，只是静静地走。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行人擦肩而过，在温暖的阳光下，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脸蛋也红扑扑的。脱了外套后，我只贴身穿了一件加厚的卫衣，不能再脱了，背上微微有些出汗。于是我一边走一边把袖子挽起来，一直挽到臂肘以上，感觉不太雅观，又放下来一点，正好到臂肘处。阿沐把毛衣从腰上解下来，挂在书包带子上。他走路轻轻的，我偶尔会害怕地转身去看他是不是在旁边。但他的确在那里，静悄悄的，像一株挺拔的植物。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