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我闻仙尊亦有悔》谏妍

4、谢师尊不杀之恩

　　沈暮烟清冷的身影没入“别烦我”洞府幽深的入口，厚重的玄冰门扉无声合拢，彻底将江行遗弃在彻骨的寒冰平台上。

　　少年跪在滂沱冻雨中，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纤细的身躯竭力挺直，却终究难敌天地之威与浸透骨髓的寒意，微微颤抖着，摇摇欲坠。

　　洞府之内并非全然隔绝。沈暮烟并未走远，她静立门后，清冷的目光穿透无形的屏障，落在那平台中央渺小却固执的身影上。虽不相熟，但那单薄身影透出的孤绝与无助，仍在她心底，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恻隐。

　　唉……满心欢喜地拜入向往已久的仙师门下，怀揣着憧憬与希望，却无缘无故地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恐怕他自己，此刻都茫然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吧？

　　一丝不忍划过心尖。她转身，走向洞府深处静坐于玄冰莲台的身影。

　　那人周身笼罩淡金赤芒，眉心红莲印记妖异，双眸紧闭，仿佛已与万载寒冰融为一体。

　　“师尊……”沈暮烟开口，清冷声线里掺入一丝几不可闻的祈求，“江师弟……那孩子毕竟年幼，初入山门，灵枢未固，这般寒煞侵体，恐伤根基……”

　　主位上那人，眼睫都未动分毫。周身光晕流转如常，只有低沉悦耳的声音平静响起，不带波澜：

　　“他尚未行拜师礼，不是你师弟。”

　　“……是。”她垂眸，掩去眼底复杂。

　　冰冷的雨丝，正不断从少年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与汗水或泪水混杂，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沈暮烟不禁想，此刻的他，纵使真的哭了，在这漫天冻雨之下，那微咸的痕迹，也无人能辨了吧……

　　少年浑身蒙了一层薄霜，让那张清秀却刻满疲惫的脸庞显得愈发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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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哥……系统爸爸……”江行在脑内哀嚎，虚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真不行了……灵魂都要冻出窍了……还有多久……求你了…这反人类酷刑……”

　　【距离预设‘晕倒’节点，尚有半个时辰。】系统声音依旧冰冷，却似少了一丝强硬。

　　“怎么还有这么久？！”江行内心小人涕泗横流，“这破冻雨！又冷又湿，人都快冻成冰坨了！”

　　【不必焦躁。】系统静静的注视着他，有些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至少还有四个时辰零一刻钟，你的身体才会真正到达极限……我确信。】

　　“哈？你们系统的数据这么精确吗……”江行听着这个数字，只觉得更加绝望了：“别人穿越是龙傲天，我穿越是来体验冰河世纪膀胱爆炸模拟器的吗？！我要给作者寄刀片！寄一吨！”

　　【……】系统的沉默里仿佛透出一丝无语，【有人在你身边，话就变的这么多？集中精神，对抗寒气。】

　　“对抗个毛线啊精神都涣散了！系统哥……”江行冻得神志不清，冲着洞府方向呲牙，胡言乱语起来。

　　“我上辈子……就是个苦逼的法学牲！天天跟砖头厚的法典死磕……背书背到头秃，发际线都快退到后脑勺了！好不容易……熬过期末考……想着终于能喘口气……追个番休个假……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就在这鬼地方了！”

　　“开局……全村祭天，绑定个黑心系统……上来就告诉我寿命倒计时，为了活命……还得给那个……那个可能是仇人的家伙当舔狗！”

　　“现在好了……舔狗没当成……先要变成冰雕了，我招谁惹谁了啊？虽然学法这件事……跟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没啥区别……但我现在……真他妈宁愿回去背书背到秃头啊！！”他絮絮叨叨，意识流般倾泻着穿越以来的绝望和辛酸，仿佛这样能稍微驱散一点寒冷。

　　【……】系统的沉默更深沉了。

　　“不是我说，既然是他留的信物，收不收给句痛快话不行吗？为什么……要把我晾在外面……当冰雕展览啊？！他是心理变态吗？！”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在江行无法感知的层面，正在快速检索、分析着那本同人文中关于此段的描写。冰冷的数据流模拟着某种“翻页”的动作，片刻后，毫无感情波动地念道：

　　【……他静静伫立在洞府深处，目光穿透玄冰，落在那雨幕中倔强挺直的身影上。他看着那个孩子，深知对方的无辜，却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体内潜藏的那份……源自血脉、源自宿命的‘罪恶’。然而，这份‘罪恶’，是否是由自己当年亲手播下的种子，在时光中长成的恶果？裴沉望着雨幕中那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少年，只觉得内心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无声地、一遍遍地拷问着他的道心……】

　　“省流！”

　　【他在犹豫，是引导你利用自身力量走上正途，还是将这份力量扼杀于萌芽。】

　　“哈？！！”江行仅存的意识被这冰冷的分析激得回光返照般活跃了一下，“他犹豫？！他自己……自己搁那儿……天人交战……心理挣扎……关我屁事啊？！凭什么让我在外面……受这冰刀子刮骨的刑？！”

　　“冻死我了……裴沉……裴沉你大爷的！你等着！等老子熬过去……等剧情走到强取豪夺那天……看我不……不虐死你！把你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恶狠狠的威胁，因为虚弱和寒冷变得断断续续，毫无气势，倒像是濒死的呓语。

　　他的眼角甚至又不自觉的分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旋即被冻雨裹成冰珠。

　　【……真有如此难受？】

　　“你又没试过，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系统闻言，一声冷笑几不可闻：【谁说我没……】他骤然收声，所幸江行只顾着辱骂裴沉，并未留意。

　　见他凄惨模样，系统沉默片刻，终是低叹一声：

　　【……生命体征监测：体温过低，核心器官濒临衰竭。精神波动剧烈，风险不可控。】冰冷的电子音下，似有更深沉晦涩的力量涌动，【……基于任务优先及宿主状态稳定性原则……】

　　【允许提前触发‘晕倒’剧情。倒计时：十息。】

　　“十……十息？”江行如闻天籁！“系统哥！亲哥！大慈大悲统菩萨！”

　　十息，转瞬即逝。

　　少年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原本强撑着挺直的脊背瞬间垮塌下去，一直低垂的头颅极其“倔强”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质问……或是哀求。

　　江行：其实是咒骂。

　　然而，喉咙里只挤出几声破碎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气音，瞬间被呼啸的风雨吞没。

　　然后，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弦，终于彻底地断裂了——他身体一软，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骼和支撑，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向冰冷的玄冰平台侧面倒去！

　　就在他即将重重砸上冰面的瞬间！

　　一道赤红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他身侧。

　　——来人宽袍赤红如焰，在冻雨冰寒中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纤尘不染。墨色长发未束，如瀑披散肩后，几缕滑落额前，半掩住眉心那枚妖异到惊心动魄的赤红莲印。莲印鲜红欲滴，衬着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肤色，形成极具冲击的诡艳。

　　面容轮廓俊美近妖，眸光幽深，如古井寒潭，深处跳动着冰冷的碎金火焰，此刻正低垂着，落在倒下的少年身上。

　　那眼神，冰封依旧，然寒潭之下，却掠过一丝跨越漫长时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了然。

　　“……也罢。”

　　一声低语，轻得仿佛叹息，消散在风雨中。

　　他并未弯腰，只极其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指尖在距江行衣襟寸许之处，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

　　一股无形而精准的柔和力量瞬间托住了江行倒下的身体。

　　沈暮烟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见师尊亲自现身出手，眼中难掩惊诧。师尊……竟然亲自现身了？而且出手托住了那个少年？

　　裴沉虚托的手掌微抬，那股柔和力量便将昏迷的江行卷起。

　　少年灰白发丝湿透，凌乱贴在惨白的脸颊，长睫覆满冰霜，乌紫的唇微张，气息微弱如游丝。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彻底碎裂。

　　裴沉的目光在那张了无生气、稚气与疲惫交织的脸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还是太弱小了。”

　　眉心妖异的赤莲似有微光一闪即逝，如作回应。寒眸深处，复杂情绪翻涌——冰冷的审视，深藏的厌烦，一丝极淡的怜悯……最终，尽数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他做出了决断。

　　手臂极其随意地、带着刻意疏离的淡漠，朝着平台侧后方、山壁阴影下那间极其简陋低矮的石屋方向——轻轻一送。

　　昏迷的江行便被那股力量轻柔地“送”入敞开的柴房门内，落在一堆铺着陈年干草的角落。

　　沈暮烟屏息以待。

　　青年的目光在那简陋门洞处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旋即收回，转向僵立的沈暮烟：“待他醒转，带他来奉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