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长歌》竹见玲珑

6、第六章

　　将套餐盒整齐的码在专用的送餐篮子里，叶紫樱来到了餐厅附近的金辰大厦。
　　虽然曾经在这里送餐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来到这里，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
　　这座大厦的老板，应该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吧！
　　叶紫樱往大厅的右侧拐去，那里有两个电梯，走到电梯处时，电梯门紧闭，一旁的红色箭头不断闪动，显示还在上升。
　　看来要等一段时间了，叶紫樱心想，伸手在旁边的箭头标志上轻轻的按了一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个人在她身旁站住，没有出声。
　　叶紫樱微低着头，没有向旁边看去，她并不在这里工作，对这里的人也不熟悉，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当然，也没有打量陌生人的必要。
　　“请问你是——”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叶紫樱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看向这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是你，居然这么巧在这碰到你，恩？你不认识我了吗？那次在街上不小心车子．．．”他没有说下去，脸上有些歉然。
　　叶紫樱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个温和谦雅的人。

　　“你那天没什么事吧？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可是你没有打过来。”男子表情真诚，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客套。
　　这样倒是让叶紫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怎么跟他讲，其实那天她连看都没看就将名片扔进了垃圾箱里。
　　男子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心下了然，笑了起来：“该不会是把名片给弄丢了吧？”叶紫樱更加尴尬了。
　　“没关系，我印了很多名片。”他动作优雅的从上衣左胸侧的口袋中又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叶紫樱：“我再给你一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再找我。”
　　叶紫樱接过名片，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这是应该的。”他瞥了一眼叶紫樱手上的篮子，顿了一下之后问道：“你是．．．送餐的？”
　　“恩。”叶紫樱回答的很淡然，没有丝毫的扭捏。这几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收敛自己所有的傲气与自尊，不再像最初一样，闪闪躲躲的觉得丢脸。
　　“这样啊，恩，能问一下是什么餐厅的吗？”果真是有教养的人，话语间还是一样礼貌，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个送餐员就语露鄙视。
　　“花苑廷，就在这附近。”
　　男子还待要说什么的时候，电梯门“滴”的一声打开了，两个人便走了进去。

　　“你是几楼？”他温和的问道。
　　“十二楼，谢谢。”
　　叶紫樱看到他按了一下八和十二，然后电梯门缓缓的阖上。
　　“花苑廷的订餐热线是多少，我也想哪天订订看。”男子忽的转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叶紫樱微微吃惊，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她从篮子里取出一张宣传单递给了他，“这是餐厅的宣传单，上面有订餐电话。”
　　“谢谢你了。”男子颔首。
　　又是滴的一声，电梯上显示八楼已经到了，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男子笑着对她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他真的是很爱笑的一个人啊，叶紫樱心想，拿起手中那张精美的名片，名片的正面印着他的名字：
　　穆少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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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边人影晃动，医院里特有的那种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渗入了空气之中，刺得人鼻头发酸。
　　因为是车祸后的尸体，不能够送回家，只能直接送入火葬场火化，亲属们已经开始着手联系殡仪馆，唯独叶紫樱一人坐在那里，表情怔然。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明明昨天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昨天还是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人，却隔了不到24小时，就化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她还清楚的记得昨晚吃饭的时候，爸爸拿着筷子唱着花儿乐队的《嘻唰唰》的滑稽样子，那时候她和妈妈笑得肚子都快抽了，饭粒都差点全喷了出来。

　　她还清楚的记得，爸爸总爱穿着睡衣在电视前面，学着广告里的人说话，要不就是扭扭身子跳段舞唱首歌，把全家人逗得哈哈直笑。

　　她还清楚的记得，爸爸围着围裙挥舞着勺子，一边炒菜一边得意洋洋的说“来，瞧瞧你老爸的手艺，那可不是盖的。”

　　她更清楚的记得，她总爱对着他老叶老叶的叫，妈妈骂她没大没小时，他却乐呵呵的笑。

　　他一直都是家里的开心果。

　　但他也有严厉的一面，也会在叶紫樱偷懒的时候督促她努力学习，也会在叶紫樱半夜不睡觉窝在被窝里看书而斥责她，也会在叶紫樱考试很差的时候批评她．．．
　　但是这个也有，只有一个开始，结尾却再也寻不着踪迹。
　　不会再有了，她的生命中，已经轰然倒塌了一个角。

　　在前往火葬场的路上，叶紫樱就像一只提线木偶，眼神中满是迷茫，泪水却是不止。
　　而她的妈妈，虽然旁人一直开解，但是情绪仍然很不稳定，看上去随时都有昏厥的可能。
　　火葬场里的人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抱着形形色色的骨灰盒和遗像，面容悲怮，偌大的地方里，全是黑色的哀伤味道。
　　还有这么多人也在这一天死了吗？上天何其残忍，用它的利爪，深深的撕裂我们这些人的心。
　　爸爸的尸体上依然盖着白布，静静的躺在铁架床上，妈妈伏在其上，哭的要喘不过起来。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艰难，叶紫樱仿佛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滴答，在昭示着她即将和她最亲的人分别。
　　办理完手续的舅舅和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节哀顺变吧，他要送进去火化了，”舅舅的声音里透着沧桑和无奈，那两个工作人员上前就要推车进去。
　　叶紫樱像是被一道重锤锤中，爸爸他，就要被人带走了吗？
　　不可以！她怎么能允许？

　　“你们放开他！放开，爸——爸——”叶紫樱撕心裂肺的喊着，双手紧抓着铁床不让人接近。
　　“请你们松开手，”工作人员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为之所动，“时间已经到了，希望你们配合。”
　　其他人都上前把叶紫樱和她的妈妈拉开，无奈她们用的力实在是大，大家足足拉了很久，才勉强将她们的手从铁床上掰开。

　　铁床被缓缓推入右边的入口，在那里，有熊熊的烈火，等待着要吞噬一切。
　　眼睛瞪得浑圆，手无力的举着，在铁床消失的那一瞬间，叶紫樱的喉头完全发不出一个音。
　　奔腾的情绪在喉间纠缠，脑海里出现了一波波的杂音。
　　然后就是一片彻底的黑暗，叶紫樱直觉眼前一黑，她跌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