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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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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玥,别哭了。”司梵清略显慌乱,语气柔和地说了一句。
满腹冤屈还不准人哭。
听完这话,丛玥愈发委屈了,越想越叫人苦恼。她不接茬,瞪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司梵清,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
司梵清朝她靠近几步距离,伸出手去想要替丛玥擦干净眼泪,许是觉得不妥,随即往后退开一步,斟酌着道:“我并非是怪罪于你,你先别哭了。”
“你当着旁人的面打我。”丛玥忽然提高音量,控诉的话张口就来。
司梵清一怔,略显迟疑:“我何时打你了?”
丛玥将被他轻轻拍了一巴掌的那只手往前一伸,“你瞧!”
司梵清下意识抬眼去看,手指纤长匀称,手背肌肤白皙明净,看不出任何被人打过的痕迹。不及她抽了青云宗弟子那一巴掌,脸颊皮肉高高肿起,任谁见了都得感慨一句“好身手”。
丛玥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儿嘀咕:“消肿了。”
司梵清总算想起来这茬,他本就无意使用武力教训小辈,只稍微使了点力气碰一下丛玥,教她把怼到人脸上去的那只手放下。
“你别生气了。我说话语气太重,是我不好。”他素来待人苛刻,平日里小辈们都敬他怕他,乃至绕着他走,何曾干过哄人这档子事。
司梵清绞尽脑汁,也未能说出几句受用的软话来。
“他说话难听,还骂人。我没错。”丛玥不依不饶,仍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又绕回去了。司梵清顿时觉得无力,奈何没长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先行动手打人不可取。你只需谨记这一点。其余的,长辈自有评判。”
“你还是怪罪于我。”
丛玥固执起来,司梵清亦拿她没办法,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劝慰的话,他自己都说累了。
“我并非是怪罪于你。你不忍六师姐遭人非议欺辱,不忍旁人辱及师门,你没有错……”
不知是被哪句话戳中了心窝子,心底的委屈渐而消散。丛玥抬袖擦了擦眼角,尚未开口,忽地听小师叔继续道:“谨记,凡事需慎重,动手打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小师叔!”丛玥又急又恼,连忙出声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小师叔抓着她先行动手打人这茬,动辄拿出来告诫她,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教训人的契机。
丛玥与六师姐二人跟着小师叔回到围猎场,旁的宗门弟子早已入场狩猎了。
据青云宗褚宗主透露,围猎场内大多是常见的低阶妖兽,亦不乏自魔族手中逃脱的高阶妖兽,褚宗主领人将其悉数捉回,供宗门弟子练习猎杀。
低阶妖兽较为常见,寻常武器即可击杀。司梵清素日里领着小辈们狩猎,猎得最多的亦是此类妖兽。魔族门下的高阶妖兽相对棘手,需修行之人运用灵力,加之武器辅助,方可伤及要害。
六师姐明显缓和了情绪,与丛玥有说有笑,往围猎场去,“小丛玥,先行找到三师兄她们,不能落单了。”
此番到青云宗求学,大师姐与二师兄并未随行,主动留在宗门内给师尊打下手。
两人一面提防着妖兽出没,不忘四下搜寻其余人的踪迹。前方的山崖下骤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靠近崖壁往下看,瞥见几名略显熟悉的身影。
十余名宗门弟子团团围在一起,人群中央横陈着几只妖兽尸体,乌黑的血液汩汩流淌,几欲浸透脚下松软的泥土。
一道声音不依不饶道:“是我们先发现这几只妖兽,你们凭什么强行占去?”
“你们是发现了,不是杀死了。”接茬的正是那名跟丛玥与六师姐起冲突的青云宗弟子,何焱,“若非是我们来得及时,眼下躺在地上的是谁,也未可知。”
“你……注意言辞!”
何焱抬手掸了掸外袍前襟沾染的妖兽血迹,冷嗤一声:“技不如人,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倘或丢了性命,可不值当。”
狗改不了吃屎。
丛玥厌恶地瞥了眼一度气焰熏天的何焱,不禁嘀咕一声:“冤家路窄。”
六师姐拽紧她手腕,抽身往回走,“眼不见为净。小丛玥,我们往别的地方去。”
两人前脚刚走,身后复又有人鬼哭狼嚎起来,彷佛受了莫大惊吓。究竟不放心,丛玥安抚似的拍了拍六师姐手背,轻手轻脚往回走。
十来名宗门弟子四下散开,妖兽尸体却不见踪迹。顺着众人惊惶乱蹿的视线望去,血雾弥漫开来,裹挟其中的妖兽体长如巨蟒,通体血红,口器一张一阖正喷出汩汩黏液。
“死亡之虫。”丛玥拉住六师姐,飞快往后躲开。她曾在古籍上读到过此类妖兽,按理说,此等妖兽不应当出现在青云宗的围猎场内。
六师姐大惊失色,双腿止不住打颤。她虽无翻阅古籍的喜好,却是听大师姐提起过,死亡之虫巨首阔嘴,獠牙锋利,可喷射毒液或用长舌吸附在活物身上,吸其精魂,取其性命,极难对付。
倘或不幸碰上,逃命要紧。
“小丛玥,快走。”六师姐说话声带着颤音,唯恐稍慢一步,便会被妖兽吞咽入腹。
丛玥没有动,视线紧紧盯着妖兽的动作。山崖下一众宗门弟子距死亡之虫距离极近,稍有不慎,定会丧命于妖兽毒牙之下。
“六师姐,再等等。”丛玥压低声音说。
眼见着死亡之虫乘着血雾袭来,霎时间已至眼前,方才还为争夺妖兽归属权而面红耳赤的双方挤作一团。
丛玥朝向山崖下大声提醒道:“快逃,死亡之虫极难对付。”随即,拉着六师姐钻进灌木丛掩身,
乍闻此声,众宗门弟子皆是悚然一惊。何焱仰首四下张望,不见人影,却是认得这道声音。
他没见过死亡之虫,亦有所耳闻。若当真是此等妖兽,今日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未听见回应,丛玥摸索着探出头来,只一眼,惊得她径直从灌木丛里站起身来。
何焱一手举着佩剑,另一只手拽住方才与他发生口角的那名宗门弟子,试图拿对方当作人形盾牌。
其余人早就骇得魂不附体,四下逃窜;纵使有理智尚存者,亦是自顾不暇。
“六师姐,帮我。”丛玥攥紧拳头,转身便欲往山崖底下去。她们二人打小一起长大,狩猎时常配合,六师姐清楚她的意思。
迷惑之力蛊惑不了死亡之虫,六师姐转而将术法施在四下乱窜的宗门弟子身上,控制住不让他们添乱。
何焱到底是褚宗主亲传弟子,自有能力傍身,并未被蛊惑心智。眼见着丛玥挡在众人身前,试图制止妖兽袭击,他转身拎着那名人形盾牌走得匆忙。
上古妖兽之所以得名,并非只因活得够久。
丛玥一介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胆敢只身往前冲,凭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点无所畏惧,支撑不了多久。
妖兽喷出的黏液形似大雨如注,黏糊糊湿漉漉,粘在人身又腥又湿,具有腐蚀性。
瞥见一众宗门弟子在六师姐的召唤下,退至安全区域,丛玥见好就收,不再盲目进攻。
她本就不抱希望能击杀死亡之虫,即刻收回雁翎刀,抬袖擦掉满身满脸的腥臭黏液,抽身跑得飞快。
妖兽穷追猛打,眨眼间,距离丛玥仅有半步之遥,长舌快如箭矢朝她袭来。
唯恐前功尽弃,丛玥掉头往众人反方向逃。好巧不巧,正碰上躲在灌木丛里的何焱,腿边躺着那名骇得昏死过去的人形盾牌。
丛玥立时示意他噤声。何焱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罔若未闻。来不及多想,丛玥矮身从他身旁掠过。
妖兽步步紧逼,猩红的尾巴擦着两人藏身的灌木丛扫过。何焱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死死盯住逐渐走远的妖兽,自认为安全了,遂扛着人形盾牌站起身来。
他本就骇得双腿发软,肩上扛着一个无力动弹的活人逃命,更是雪上加霜,一时不慎,佩剑脱手,“哐当”一声,砸中脚下一块石头,成功引起了妖兽的注意。
听见动静的丛玥气得在心底直骂废物。
妖兽调转方向,猩红长舌径直朝何焱二人袭来。他猛将怀里的人往后一送,长舌紧紧吸附在人形盾牌脊背上,震得两人浑身抽搐。
何焱忙不迭松开手,双腿用力往后蹬,可谓是连滚带爬,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六师姐拼了小命,意欲控制住状似处于癫狂状态的何焱,却只能在他双手攀上丛玥脚踝时,将他掀翻在地。
击杀死亡之虫无望,眼下只求能保住小命。
丛玥倾尽全力,才从妖兽嗜血的獠牙下夺回人形盾牌,一转身踩在何焱腿上,一个趔趄,三个人险些齐齐栽倒在地,气得她直想一脚把对方踹进妖兽的血盆大口。
她毕竟不是何焱,无法同他共情。
“救救我!”何焱汗如雨下,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伸出双手去拽她脚踝。
强忍住嫌恶,丛玥腾出一只手去拎他肩膀,刚碰到人,何焱“啊”的一声凄厉尖叫起来,猛地抱住她一条胳膊往后拖。
来不及回首去看,肩颈处忽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刺痛,锋利的獠牙划破衣衫,刺穿皮肉,一口撕咬住丛玥细嫩的肩膀。
再睁眼,丛玥躺在榻上,视线模糊不清,喉咙撕裂似的疼,彷佛被烈焰灼烧过,干涸得将要冒烟了。
近前一道白衣身影微微一晃。丛玥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之人,“小师叔?”声音嘶哑得彷佛换了一个人,“我这是……怎么了?”
心神恍惚,她猛地坐起身来,拉扯得伤口生疼,身形蓦地往前栽倒。
司梵清赶忙伸手去接,丛玥整个身形就势撞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