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债》破嗓就破嗓

2、02 苏婉秋

　　南方的黄梅季节总是要绵绵落上一阵雨水。

　　顾云铮近来多了在家的时间，晚间与我对弈饮茶，我的棋还是嫁进顾家之后他教给我的，我虽然不笨，但总喜欢依赖他，每次到我落完子，我总是习惯拿征询的眼光看他，可是他的眼神落在棋盘上，并不看我，我心里不乐意，可是奈何不了他，他说我不放手你一辈子都只会依赖我。

　　听他说到一辈子的时候，心里还是几不可闻的波动了一下。

　　到了落寝的时辰，喜鹊进院子里来侍候，喜鹊原本是顾家老太太的贴身丫头，派进我房里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我由着她为我更了衣，顾云铮还在外间看书，我咳了几声，过了一会，他便进来了，喜鹊福了福身，这才下去了。

　　我换了亵衣，薄纱半透明，烛火下我如玉的肌肤闪着动人的光彩，我自小便知道我长得极美，所以爹爹和娘亲才会那样用心栽培我，手段心计样样不落的教给我，可是我没能如他们所愿嫁到宫里当娘娘，我已经有了一个当贵人的姐姐，三年前刚进宫的时候很是得宠，然而自古君王最是薄幸，何况当今圣上贪恋美色昏庸无道，所谓宠幸不过如昙花一现过眼云烟。没了这个女儿当靠山，爹爹便着急的想要把另一个女儿也弄进宫去。却没想到顾家出了个织锦状元，一幅“祥瑞”的双面绣使得皇上龙心大悦，如今最得宠的佟妃娘娘便似不经意的提起，“听闻苏大人家的二小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却仍未许配人家，这织锦状元也是尚未娶妻，若是能促成姻缘，真真是一桩美谈，臣妾斗胆，为顾苏两家向皇上讨个旨意。”

　　能攀上朝廷的正二品大臣，顾家求之不得，而我的爹爹迫于皇命难为，不得已也点了头，于是双双领旨谢恩，择日婚嫁。

　　我以为顾云铮会甘愿的。

　　我以为我们会伉俪情深。

　　可是踏进顾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错了，苏家貌美的二小姐，全京都所有男子梦寐以求想要迎娶的女子苏婉秋在顾云铮的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们同榻而眠，同衾共枕，也不过是同床异梦。

　　他往往浅眠而少觉，每次我自然醒后，身边已经冰冷，我换了衣服出去，他必在窗前饮茶，偶尔他会说，婉秋，你看，外面的云霞极漂亮，她很喜欢。

　　他说的那个她，是他深爱的女子，叫锦绮。

　　他对锦绮的爱慕从来不瞒我。坦荡不过。

　　我勾了勾唇角，一壶碧螺春在房里弥了香气，迷蒙了眼睛，顾云铮的影子映在我眼里，有点不真实。

　　顾云铮喜雨，所以梅雨时节，他总会撇下绸庄的生意躲在某个地方赏雨——这是我还未嫁进顾家就已知晓的。后来进了顾家，便看见他后院里搁着一个栗色的瓷缸，雨水打进缸内，里面碧绿的荷叶衬得几尾惊起游弋的锦鲤如滴落水中蔓延迅速的染料一般迤逦。他的廊上有张青竹椅子，我爱坐在上面看他站着赏雨，有时他也会坐在青石阶上，盯着那缸子，檐上的雨水顺着他的手指滑入进地面的水潭里，惊起一圈圈涟漪，我知道他一定又在思念锦绮，于是有心放任他在冰冷的石阶上坐的久些，待他真正冻得嘴唇犯紫，我才凑过去俯身与他说，若是锦绮，定不会这般不疼惜你。

　　这段事情被纪文春知晓了，他便说我是这世上最愚钝的女子。

　　我微哂，看着眼前怒其不争的俊秀面容，似乎有什么东西“嗖——”的窜过去，来不及抓住。

　　倒真是有些忘却了，遇见纪文春的那会儿，恰值我出阁。

　　织锦顾家之子与苏家二小姐的大婚，自然是明媒正娶的大礼仪，风光无限，一路上吹吹打打顺当过了，偏偏到了永安街，状元郎的轿子过来了，亦是吹锣打鼓长长一队，那喜乐我在轿子里遥遥的便听见了。

　　领在前面不懂事的衙差和喜娘在轿外争吵，想必是新来的，耳不聪目不明，不知道今天是苏顾两家嫁娶，晓云急得直跺脚，频频向我问，“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真吵起来闹大了，是会招晦气坏了喜事的。我恼，那新来的小衙差不懂事，堂堂状元爷怎的这般没风度，且不论他知不知道这是顾家的喜轿，也总该知道女儿家的良辰是耽误不得的吧。

　　我并非迷信之人，那时却是真的恨绝了他，觉得他一定是谁找来故意破坏我的良缘的。我本就没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只要他来拜访，我便让晓云牵了狗在门口守着，他若敢踏进一步，立刻放了狗去咬他。晓云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性子向我，纪文春来了便叉着腰厉声着他说，若不是你，小姐岂会误了良辰吉时，让我家姑爷有了逃婚的机会。

　　这番话也被下人私底下拿来说事，说那位苏家的小姐真可怜，可是哪位富人家的小姐不可怜呢。

　　说的多了，我也就倦了，只是有时也会生出些不实际的想法，若是当日我依时到了，如今会不会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