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喜欢》青青笠荷翁

7、没有人会拒绝光的

　　林疏雨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更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女生。归根究底，她觉得是宋南伊太好了，那么好的一个人，靠近自己对自己好，怎么可能喜欢不上呢。

　　可想想自己，林疏雨就只想叹气，只想摇头。那要怎么办呢，两个女生，自己又是这副样子，怎么可能能走到一起呢。

　　所以林疏雨又怨又喜，喜的是泥潭深处终于有阳光照进来了，怨的是自己没勇气也没能力抓住那缕来之不易的阳光。

　　她们往饭堂的方向走。午休时间，大多数学生吃完饭回宿舍休息，宋南伊牵着林疏雨往前走。两个人逆着人群，不少学生匆匆看她们一眼，又匆匆往前。

　　林疏雨觉得宋南伊好像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一般不会表现出来，就自己憋着。就像现在一样，拉着自己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自己几眼，然后慢慢地脚步就慢下来了。

　　林疏雨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我们……不是去饭堂吗？”

　　“是。”

　　林疏雨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宋南伊停下来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这是去教室的路。真的是被气蒙了。

　　林疏雨也跟着停下来。

　　“哦，好像是走错了。”宋南伊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

　　林疏雨试探地问：“那……我们回去？”

　　宋南伊没说话，她比林疏雨高一点，就这么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刚刚去哪儿了？”

　　这架势好像在审犯人。

　　林疏雨感觉如果她不老老实实说的话，下一秒宋南伊就要拿鞭子抽她，“吃饭啊。”

　　宋南伊皱着的眉头缓和了一点，认同地点点头：“确实该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忘了什么东西？”

　　林疏雨实在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就问：“忘了什么？”

　　宋南伊语调慢慢悠悠，像个钩子一样往人心里钩：“你说呢？”

　　林疏雨想了又想，最后说：“水瓶？我好像没拿水瓶。”

　　宋南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倾身靠近，轻声无奈说：“我啊，你把我忘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幽怨带着点委屈，林疏雨听着，觉得自己更委屈。

　　她总是这样勾引别人，勾引完了自己不知道没感觉还不负责任。一见面就把人往怀里搂，还非要给伞；后来又牵着自己找教室，吃人咬过的包子，给人打水，天天课前准时准点叫人起来听课；动不动就捏脸摸头发，总是要牵手，总是说些有的没的让人乱想……

　　以前没人对自己那么好啊。

　　林疏雨真的心慌，什么都不想面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可是要真躲着宋南伊，她又做不到。

　　“又装哑巴。”

　　林疏雨抬起头来，眼眶有点红红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好像蕴满了水汽。

　　宋南伊又开始烦躁起来，“啧，”她轻轻叹了一声，然后放柔了语调：“干嘛啊，明明是你丢下我，为什么你先觉得委屈？难道不是我委屈吗？我找了你好久。”

　　林疏雨不说话了，宋南伊就自说自话，“一开始是在操场上等，后面又去教室找，然后又想着你会不会回宿舍，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

　　林疏雨像是哑了，宋南伊继续说，“找不到你，就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是心情不好，怕你在路上摔了，怕你倒在路边，怕你被人拐了，怕这怕那，搞得像个神经病。”

　　林疏雨听着，觉得眼睛很酸，她抬手揉了一下。

　　“下次别跑了呗，跟我说一声再走也好啊，行不行呀？”宋南伊拖着林疏雨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看到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掉下来，滑过脸颊，最后掉在自己的指间。

　　眼泪是烫的。

　　宋南伊用手掌帮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她俯下身用嘴唇碰了碰林疏雨的眼皮，林疏雨顺从地闭上眼睛。

　　眼泪也是苦涩的。

　　“唉，”宋南伊叹了一口气，“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们到饭堂的时候挺晚了，已经过了饭点，没什么菜，宋南伊就随便打了两个菜。林疏雨一直顺从地跟着她，却一直不开口说话，像是真哑了。

　　宋南伊把人惹哭了，又耐着性子把人哄好。七扯八扯了很多有的没的的东西之后，林疏雨终于大发慈悲地‘哦’了一声。

　　“又哦，你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发育不良，怎么总是话那么少。”

　　林疏雨撇嘴：“干嘛要这样说我……”

　　“好好好，你的语言系统发育得最好了，行不行呀？”宋南伊笑着说，换了个话题，“你的杯子我帮你带回宿舍了。虽然你那凹了好几块又掉了漆的保温杯应该也没人要，放在那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人当垃圾丢了，但我还是帮你带回来了。”

　　半晌，林疏雨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又哦。”宋南伊说：“你是不会讲别的话了吗？哪怕是‘嗯’一下呢？”

　　林疏雨这会儿反应倒是快，很迅速地‘嗯’了一声。

　　宋南伊慢慢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只会嗯嗯哦哦的。”

　　林疏雨故意‘啊’了一声，调子简短，宋南伊听得哈哈大笑。

　　“你要不要问问我刚刚在宿舍发生的事情。”宋南伊忽然问。

　　林疏雨点头，耐心地等着她的话。

　　“你不问问吗？”

　　宋南伊又问了一次，林疏雨又点了一次头。

　　这反应让宋南伊觉得好像是自己求着林疏雨听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我？”

　　林疏雨：“有吗？”

　　“有啊！”宋南伊说，“你就说了句‘什么’。最起码也要说一句‘什么！’”

　　林疏雨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宋南伊说得有理有据：“这两个什么，虽然是同一个词，但是语气不同，所含的意义也不同。一个是什么。另一个是什么！”

　　林疏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那你再来一遍吧。”

　　林疏雨：“再来一遍什么？”

　　“对！就是再来一遍什么！”

　　林疏雨一头雾水：“什么？”

　　“对对对！就是这样！很好很棒，林疏雨你最厉害了！”宋南伊竖起大拇指。

　　林疏雨也没懂：“……”

　　宋南伊说了刚刚的事情：“她们讲些有的没的话被我听到了。我不高兴，就跟她们争了两句。”

　　林疏雨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感兴趣，又回了个‘哦’。

　　宋南伊拿着筷子戳着米饭：“又哦。”

　　“不过也没事儿，大不了就是她们俩不理我了不跟我玩儿呗，小事一桩。”宋南伊满不在乎，她从不在人际关系上过分纠结。

　　林疏雨盯着宋南伊的手出了神。宋南伊的手很好看，修长秀气，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握着筷子的时候显得很细。

　　“林疏雨，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林疏雨动了动，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撑着下巴，也用那种随口说说的语气，像闲谈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事啊，反正……”

　　宋南伊一块肉举到嘴边，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她:“什么什么？”她期待林疏雨的每一句话。

　　“反正……我都会跟你玩儿的。”她说着又开始盯着宋南伊的手出神。

　　宋南伊蓦然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承诺。

　　为什么呢？？

　　她停顿了几秒，才说：“骗人是小狗啊……”

　　“我从不食言的好吗……”林疏雨小声嘀咕。

　　“说什么？”宋南伊没听清，歪着脑袋问。

　　林疏雨坐正了身子，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慢慢地抚着自己手指的关节:“没。”

　　“我听到了，你刚刚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林疏雨矢口否认，把盘子往前推了一点:“都说了没有。好好吃你的饭吧。”

　　宋南伊接过林疏雨塞过来的勺子，迟迟不动，歪着头看了她半晌。

　　“啧。林疏雨，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没啊。”林疏雨不承认。

　　“还说没有，你就是口是心非。”

　　宋南伊跟林疏雨很不同的一点就是：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横冲直撞。

　　林疏雨不说话了，宋南伊看她几眼，慢慢地挑着豆腐里的葱花。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问道：“林疏雨，难道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不讲道理吗？”

　　林疏雨有点茫然：“怎么说？”

　　“别人不过说了我两三句，我就这么厉害地上去骂人。”

　　“没啊，你这叫保护自己，有利于身心健康。难不成要等到别人拿刀砍你才反击吗，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林疏雨继续说：“而且，因为你是你。所以……”

　　宋南伊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她总是很喜欢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停顿几秒，吊足了胃口。

　　“所以，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也没关系。”

　　宋南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呆愣住了。

　　林疏雨说完，等着她的反应，只等来一个平平淡淡的“哦”。

　　宋南伊低下头，努了努嘴，手里拿着勺子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白米饭。脑海里回荡着林疏雨刚刚说的话，然后她越吃越快，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又舀起一勺塞进去。

　　林疏雨看她嘴巴鼓得跟只仓鼠似的，忍不住拍她胳膊，提醒：“你慢点吃。”

　　谁知宋南伊又塞进去一勺，头埋得很低，放在大腿上的手蜷起来，捏着那块薄薄的布料。

　　“林疏雨……”宋南伊声音哑哑的，有点发颤。

　　林疏雨有点讶异：“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会毫无理由就站在我这一边。”宋南伊说，“我妈妈喜欢温顺贤良的女孩子。”

　　“她从小就跟我说，要当一个有礼貌、懂谦让、有耐心的人，这样……别人才会喜欢我。她总是说，女孩子要温良恭俭、要贤良淑德要怎么怎么样，她总是想让我成为她希望的那种样子。但是我不是她希望的那个样子，我是一个性格挺厉害、非常没有耐心的人。”

　　宋南伊抬起头来，眼眶有点红。“我有时候会装成她喜欢的那个样子，但是装样子很累，有时候我又装不下去，不想装了。我不懂我为什么非要是那个样子的。”

　　那么久以来，我努力当或者说努力装成一个懂礼貌、有耐心、温顺贤良的的人，努力做一个大家眼里的好女孩，想得到旁人的认可，想让我的同学、朋友、老师、家人都喜欢我。

　　又或者，我努力做很多事情，来回报那些喜欢我的人。我想要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她会跟我玩的。她会站在我这边。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因为我是我。

　　“喜欢你的人会喜欢你原本的样子。”林疏雨说这话时眼里像蕴含着无边无际的海，静谧、幽深的海。

　　然后她郑重地喊了一声：“伊伊。”语气听起来无奈又像是心甘情愿：“没有人会拒绝光的。”

　　而在我这里，你就是光。

　　千人千面，有的人就是讲话难听的、冷淡的、颓唐的、自由的。谁又知道她不是良善之人呢？

　　“如果一定要有价值才能被爱，那爱跟买卖有什么区别？”

　　宋南伊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笑了：“林疏雨，你最好。你最最好，你最最最最最最好。”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快要放假的时候，教室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每个学生都笑得合不拢嘴，早早就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兴奋得像马上要出笼的鸟。学校放的是月假，学生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所以格外兴奋。

　　周围熙熙攘攘，热闹喧嚣。宋南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撑着腮帮子看林疏雨，漫不经心地听着后排的女生说话，“哎，你的微信号给我啊，我回去加你。”

　　乔中不让带手机，有些人老老实实把手机放家里，也有些人照带不误。因为第一次来学校，宋南伊和林疏雨都没带手机来。

　　宋南伊转过头看林疏雨，大家都很兴奋地准备回家或者讨论去哪儿玩儿，只有她还在认真写作业，不为所动。

　　果然是个定力十足、认真学习的好苗子！

　　宋南伊老老实实地看，没打扰她。

　　林疏雨一偏头，就看到宋南伊趴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垫着脸颊，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毫不避讳。阳光洒在黑亮的发丝上，好像泛着金光。她手一抖，在本子上划了长长的一条线。

　　那眼神像凝着的胶着浓黑，粘稠地交缠着，会拉丝。任谁被这样看着，脑子都会一瞬间空白。

　　“林疏雨，你有微信吗？”

　　听出她是在学自己说话，宋南伊笑了一下，问：“那我能加你微信吗？”

　　林疏雨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号码，大方地撕下来给她，“喏。”

　　宋南伊手里拈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134……”她看向林疏雨，“林疏雨，我的手机号码开头也是134。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林疏雨没答，停下笔，抬起头来，眼神很认真：“把你的号码也给我吧。”

　　“我回去加你就行了呀，你不用记我的号码。”

　　林疏雨突然伸手抢回宋南伊手里的纸条，晃了晃，“礼尚往来懂不懂，你想要我的号码，就得拿你自己的来换。”

　　宋南伊见林疏雨那么较真，愣了一下，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写下号码给她。

　　“这下可以给我了吗？”宋南伊轻声笑着跟她商量，一副你想怎样我都依你的样子。

　　林疏雨昂着头，交换了纸条。宋南伊捏着纸条，还在笑，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放学之后，班里的人跟脚底抹油似的，走的贼快。宋南伊也跑了，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说：“林疏雨，我先走了！下周见！”

　　林疏雨刚想应她，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林疏雨留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了才开始收拾东西。

　　出了校门，天色渐暗。林疏雨想快点回家，走的小路。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两个男生冲了出来，挡住林疏雨。

　　“喂，小妞，有没有钱啊？”为首的穿着无袖背心，胳膊上是很大块很夸张的纹身，拿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铁管在手上轻轻拍打。

　　林疏雨手里扯着书包带子，警惕着，退后了两步，转身想跑。这巷子太偏僻，叫喊也不一定有人听得见。所以有些人就在这边堵一些落单的学生，敲诈勒索。

　　林疏雨回头看，没想到身后还有两个人。

　　看来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