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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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萧瑟。每年十月的时候，这里都会像失去了色彩，灰黄一片。
烈日当空还有几分暑意 ，离了日头便是凉意侵骨。
那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鬼哭狼嚎一般。
旗亭酒肆的门碰的一下吹开。
裹着厚重毛皮的男人挟带着寒风钻了进来。
他风尘扑面，容色有些憔悴，乱发下的眸子却精光内敛。
他习惯的走到当中的位置，放下他的剑，却停住了。
角落里有人。
那人伴着筷子敲打酒碗的清响，低吟起来。
“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
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
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
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
华亭鹤唳俱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叹了一声，他转过头去。
烛光微弱。
他看到一双手，伸来倒酒。
腕白如玉，好像刻出来的一般。
他倒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微弱的光芒勾勒了一层淡青的轮廓
披散背上的卷曲发丝纤毫毕现。
他伸出的步子凝住。
面色如土。
他当然知道。
但是他宁可不知道。
他希望那个人不开口。
他不开口他便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在一个刮风的日子碰上一个陌生的旅人。
那人却偏偏不识好歹。
“戚大当家，别来无恙否？”那一把清越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低沉的醉意和暗哑的苦涩，“故人相见，不过来喝一杯么”
“这酒已经不是炮打灯，不喝也罢”他淡淡的道，却暗潮汹涌，“顾惜朝，你还活着。”
“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还没死……让大当家失望了”他站了起来，眉尖一剔，仿佛又涌上骄横嚣张之色，却只现了一现，重又黯淡。他比往年更苍白了些，神志却像是清楚的。
他走了过来，依旧是一袭青衫，挺拔的像塞上的白杨，脚步却一深一浅。
也许是发觉了自己在他眼底的落魄，他皱了皱眉。
“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戚少商一字一句道，盯着他的双眼，只见那眸光闪动，被刺痛的怒意却被深切绵长的悲哀所代替。
“你若恨我便一刀了结好了，何必伤我……”他居然带了丝凄楚的笑意，唇色如纸。
“你便只记得你的痛楚……那被你所杀的人呢，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呢？”他语音放缓，却字字如刀。“你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么？”
顾惜朝冠玉面上升腾起奇异的光芒。
“人生数十载寒暑，不过待鹏飞一时，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个人的定数……”眼角眉梢，波光流转，邪佞之气，宛若当年。
戚少商胸中剧痛，那千丝百缕纠结不清的恩怨情仇火一般在心中蔓延燃烧，那一个个挚爱亲朋的生离死别居然都在他嘴里云淡风清，只是一场命定的游戏。
手起。
剑出。
“顾。惜。朝！”
那带着满不在乎神情的男人低头看着血从自己的左肩溢出，绽放出妖冶刺目的花朵。
“戚大当家，怎么许久不见……连杀人都不会了……”他开口，却咳出一缕鲜血。蓦然转过头，用最快的手法抹去那抹鲜红。
他毕竟还是傲性，一点也不愿在人前示弱。
“只差……那么……一寸，你的心愿便了结了”男子的眉目清澈，却因为剧痛染上一层薄雾，口齿开合，仿若蛊惑，又似在奇诡的情境中微笑。
戚少商的手动了。
剑光带着血气从他体内抽离，带出粘连不清的暗红浆液。
他因那力道后退，扳住了桌角，指节惨白。
“我若向前一寸，了结的也不是我的心愿。”戚少商低头看那剑上斑驳淋漓，还带了他体内热气，居然一阵恍惚。一滴血滴到地上，他回过神来。
“是你一心求死” 顾惜朝……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神情从来飞扬外显，眼底眉梢都会泄露秘密。
顾惜朝退后了几步，坐了下来，手按着伤处。他咳了几声，仿佛血要从单薄的胸骨冲出，涌上他毫无血色的容颜。
心中掠过一丝不忍，戚少商也坐了下来。
却听顾惜朝缓了一缓，道：“大当家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见长……莫非是被骗得多了，学的乖觉了？”说到后面，居然带了笑音。
戚少商本来恼怒，又见他眼睛半眯，嘴角弯起，分明是个惹事生非的小孩子的样子，那些气也无处可出，只得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日子不好过罢。”看到他细牙紧咬着薄唇，眉头蹙起，他陡然升起报复的快意。继续道:“想激我杀了你，却没有这般容易……你现下也明白失去亲爱之人的苦处，也尝到被人追杀的滋味，总该让你活着想想自己所犯的错事。”
顾惜朝侧过了头，闷闷道：“枉你自称大侠，却不肯给我个痛快……就是你这般婆婆妈妈，当杀不杀，害死你周围这许多性命”
“你！”戚少商怒喝，扯住他前襟，指尖却一阵湿润，沾了血迹。
他看他秀美的面孔在面前摇晃，眼睫低垂，眼睑下一抹淡青，显出毫不抵抗的颓然的脆弱来。他心一软，忽而记起那琴瑟相和，把酒交心的夜晚，青年书生的脸上抹了薄醉的嫣红，神采飞扬中有令人心悸的郁结。他那时也想，如果时间静止，他可以忘记国家，忘记兄弟，忘记息红泪，忘记俗事纷扰江湖情仇，只和眼前的人酣畅淋漓的醉……那也很好，他就可以不用醒来面对许多的烦恼，许多的责任。
然而酒会醒，梦也会碎。
转眼又是血雨腥风，肝胆飘零。
“我现在已经不想杀你，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放开他，看他眼中诸般神色一一闪过。
他提起剑，向着门外走去。
“戚少商……你不怕日后后悔？”他喊道，莫名惶恐，仿佛被抛下才是恐惧的来源。“爱我的人没有了……现在居然连恨我的人都没有了……”他摇了摇头，步履踉跄。
“顾惜朝，我让你活着，是因为我已经想明白……逝者已矣，怎样都追不回。我并没有原谅你……你若再做恶，我定不容你”
“我若作恶，你便来了结我么？……可惜，现下的顾惜朝已经不是昔日的顾惜朝了”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现在的你也应该明白，什么才是你想要的”
“你不用在这里摆着一副大侠的样子教训我，假仁假义，哼”他赌气似的拿起酒瓶就要往嘴里灌。倏得剑鞘飞过，正将酒瓶砸个粉碎。
“大当家还管人喝酒么?”
“你伤了胸肺，这冷酒灌下去，就该见阎王了”戚少商淡淡的道，心中没由来的烦闷。
“呵，惜朝到要多谢大当家的关怀了”他语气挪揄，听不出是阴是阳。
戚少商叹了口气，忽而又折了回去。
顾惜朝正诧异间，只觉胸口几个大穴被制，却是止血的，但他却因突然的外力真气外窜，只觉眼前一黑，便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第二年秋天的时候。戚少商又回到了这里。
他本来在甘陕一带公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念起连云的秋色来。
往年来此总有些萧瑟的。
今年却有些不同。
他远远望着，便看到了酒肆的后面那一片艳红。
还只是细小的红枫，却层层叠叠，颇成气候。
声势浩大，倒像是他的作风。
他进门，径直走到那个老位子上。
一个身影从暗处踱了出来。
青衫宽袖下一双皓腕。
酒是好酒，鱼是好鱼。
“去年你救了我一命，这个当是谢礼”
炮打灯，杜鹃醉鱼。
“你一直在这里？”他明知故问。
顾惜朝一剔眉毛，微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
“你欠我一个理由……”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兴致高昂，“为什么救我？”他语音一转，眸光立现。
“现在你还没想明白么？”
他忽然笑了，端起酒碗，倒还是当年旧物
“干！”
戚少商一抬手，一线下腹，满头烟霞烈火，“好酒”
“依平日我这里的生意，可轻易喝不到这酒”
“你在后面种了枫树？”
“这漫山红遍，不是一大美景么？”
戚少商没有说什么，他早已经去看过那些树，每棵树的下面都有一块木牌，上面刻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他想到去年的那个夜晚，他替他处理伤口。
他发了高烧，肌肤滚烫，在入夜的凉风中颤抖。
他指尖下意识触到他额头，却看到一滴泪自他紧闭的睫毛滚落，温热。
“晚晴……”他呢喃。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却听到他兀自言语。
“戚少商……你究竟想怎样？”
转过去，他却仍未醒，早已丢盔弃甲，散落了一地的阴冷高傲，只剩下迷茫的低吟。
忽而颤动，门外北风，一声紧过一声。
他决定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顾惜朝醒来之前，他逃一样离开了旗亭酒肆
“我去看过了”他说，“那些树下的名字”
“你不是要我记得，自己犯下的错事么……枫树的颜色，就好像血一样”
他用这种方法来纪念每一个死去的灵魂吗，来弥补他的罪孽么？
戚少商笑了一笑：“我有空就会过来看看，替他们浇浇水”
==============仅供选择的结局=============
[可持续发展版]
end 1:
顾惜朝的眼睛突然亮了，冷峻清丽的脸庞笑起来却像个孩子。
“说话算话”
看着他，戚少商忽然想到漫山红遍的时候，那浩浩荡荡的景色。
“顾惜朝……你究竟要我怎么办？”他苦笑着摇摇头，将酒喝尽。
[相忘于江湖版]
end 2:
顾惜朝的眼睛突然亮了，冷峻清丽的脸庞笑起来却像个孩子。
戚少商的脸却一冷 “我并没有原谅你，我只是要看着你，为自己赎罪”
他也依旧是云淡风清“我只是照我想做的做而已，我不是为了你的原谅”
戚少商喝完了杯中残酒，转身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碰的一声关上了。
[无责任恶搞版]
end 3:
顾惜朝的眼睛突然亮了，冷峻清丽的脸庞笑起来却像个孩子。
“你的鱼都已经冷了……20两银子，糟蹋了可惜”
“20两？你做的什么生意？”
“我开的一言堂，做的是霸王生意……大当家，你都已经吃了，莫非你想赖帐么”
“……我没那么多钱……”
“老规矩，搬酒杀鱼抵账！”
“……”
“……”
“碗也一并洗洗……”
“顾惜朝！”厨房后传来低声的咆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