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位》常俞

6、I love you

　　北极光像幽灵的纱幔笼罩着金属穹顶。
　　晚年安踩碎冰层下的骸骨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听见了吗？”他抓住沈忘宁的手臂。
　　两人在暴风雪中跋涉了六小时才找到这个隐藏在冰川裂缝中的入口。
　　沈忘宁摇头，护目镜上结满冰霜。他的抑制贴早已失效，Alpha信息素在严寒中依然浓烈得反常。“声波干扰。”他指向岩壁上闪烁的金属球体，“基地的防御系统。”
　　哭声突然变成高频尖啸。
　　晚年安的耳膜一阵刺痛，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
　　他抹了把脸，手指沾上银色血珠。
　　“你的血...”沈忘宁的声音被风雪撕碎。他拽过年安的手腕，瞳孔骤缩——那些银色液体正在空气中凝结成细丝，像有生命般指向基地入口。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温暖气流裹挟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晚年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个地方唤醒了他骨髓深处的恐惧。
　　“欢迎回家，001。”
　　广播里的声音让两人同时绷紧身体。
　　沈忘宁的枪口指向声源，而晚年安盯着走廊尽头突然亮起的屏幕——莫里斯的脸在监控画面里像具苍白的蜡像。
　　“直走到底，孩子们。”科学家的微笑令晚年安后颈的汗毛竖起，“让我们结束这场长达二十五年的观察实验。”
　　走廊两侧的培养舱逐渐亮起蓝光。
　　晚年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人形——不，是与他相貌相同的尸体。
　　有的缺了四肢，有的皮肤融化，第十二号舱体的面部扭曲成可怕的呐喊表情。
　　“克隆体...”沈忘宁的枪管抵住晚年安的后腰，“你是第几个？”
　　晚年安的手掌贴上第十三号舱体的玻璃。
　　里面的躯体完好无损，胸口却有碗大的贯穿伤。“最后一个。”他的声音不像自己的，“他们在我身上成功了。”
　　走廊尽头的气闸门嘶鸣着打开。
　　莫里斯坐在轮椅上，膝头放着银色金属箱。
　　老人比录像里更枯瘦，灰蓝色眼睛却亮得骇人。
　　“漂亮，不是吗？”他抚摸着金属箱，示意他们看天花板。
　　晚年安抬头，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着地球被红色网络包裹的画面，““诸神黄昏”全球传播模型，只需要一个携带者的血。”
　　沈忘宁的子弹擦着莫里斯的耳朵嵌入墙壁。“解药。”□□上膛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现在。”
　　莫里斯却笑了。
　　他按下轮椅扶手的某个按钮，晚年安突然跪倒在地——后颈的腺体像被烙铁灼烧，银色血液从七窍渗出。
　　“他不是需要解药的病人，007。”莫里斯推动轮椅靠近抽搐的晚年安，“他是瘟疫本身。”
　　全息投影切换成基因图谱。
　　晚年安在剧痛中辨认出自己的DNA链——那些本该是碱基对的位置，全被替换成了诡异的银色序列。
　　““银血”不是病毒，是纳米级信息素工厂。”莫里斯的轮椅停在晚年安面前，枯枝般的手指拂过他脸上的血丝，“每个粒子都携带ABO基因重组指令，能通过任何□□传播。”
　　沈忘宁的枪管抵住了莫里斯的太阳穴。“关闭它。”
　　“哦，我亲爱的士兵...”莫里斯转向他，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007吗？”他突然掀开膝头的金属箱，“因为你才是最初的ALPHA-001。”
　　箱子里漂浮着少年时期的沈忘宁全息影像。十二岁的他躺在手术台上，后颈被切开，腺体闪烁着同样的银光。
　　晚年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某个被封锁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阴暗的地下室，少年沈忘宁将他护在身后，雪松味的信息素笼罩着瑟瑟发抖的小克隆体。
　　“你们...认识？”沈忘宁的枪口微微颤抖。莫里斯趁机按下另一个按钮，沈忘宁突然惨叫一声跪倒，颈后的抑制环亮起刺目的红光。
　　“完美的控制机制。”莫里斯陶醉地看着两个痛苦的Alpha，“001号原型与最终克隆体的信息素共鸣。当银血完成转化，007，你的基因将成为控制他的锁链。”
　　晚年安在眩晕中看到沈忘宁掏出了匕首。
　　利刃刺入后颈的抑制环，火花四溅中，雪松味的信息素如海啸般爆发。
　　这气息与他记忆中的保护伞完美重叠。
　　“跑...”沈忘宁满手是血地抓住他的肩膀，“北极点...有潜艇...”
　　莫里斯叹息着摇头。他按下最后那个红色按钮，整个基地突然响起机械女声：“最终阶段启动。T-minus 300 seconds.”
　　天花板突然展开，露出数十个倒悬的培养舱。
　　晚年安踉跄着站起，看清舱体内是发育到不同阶段的709号实验体——最小的只有婴儿大小，最大的已经撑破了强化玻璃。
　　“五分钟后，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会带着你的血样飞往全球主要城市。”莫里斯的声音因亢奋而尖细，“新世界不需要那么多无用的性别。”
　　沈忘宁突然扑向轮椅。匕首刺入莫里斯胸口时，老人却大笑出声：“太迟了！他的血已经——”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晚年安拽着沈忘宁滚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培养舱接连破裂的闷响。
　　709号实验体的尖啸与莫里斯的笑声混在一起，像噩梦中的交响乐。
　　“三百秒...”晚年安在狭窄的管道中艰难转身，银色血液滴在沈忘宁脸上，“北极点有多远？”
　　沈忘宁没有回答。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红色，手指死死掐着晚年安的腰。“标记...”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最后一次...能延缓转化...”
　　管道突然倾斜。
　　两人在坠落途中唇齿相撞，晚年安尝到了血与雪松的味道。
　　他的犬齿不受控制地伸长，刺入沈忘宁的舌尖。
　　信息素如岩浆般灌入血管，银血在体内沸腾欢呼。
　　他们摔进某个实验室的缓冲垫上。
　　沈忘宁翻身压住晚年安，犬齿抵住他后颈已经变异的腺体。“记住...”喘息声烫得惊人，“无论看到什么...都是我...”
　　剧痛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快感炸开。
　　晚年安的视网膜上闪过无数记忆碎片——少年沈忘宁在雨夜给他披上外套，军校宿舍里偷偷交换的抑制剂，议会枪击案前那个被匆匆挂断的警告电话...
　　“沈...忘宁...”他在信息素洪流中抓住对方破碎的制服前襟，“最初的那个...是你...”
　　警报声突然变成高频蜂鸣。
　　沈忘宁拽着他撞开紧急出口，暴风雪立刻糊了满脸。
　　远处冰面上，漆着红十字的潜艇正破冰而出。
　　身后的基地开始坍塌。
　　晚年安回头看了一眼，惊骇地发现莫里斯站在观测台上，胸口插着匕首却仍在微笑。
　　老人的口型清晰可辨：“新世界见，孩子们。”
　　第一只709号实验体冲破雪幕时，沈忘宁将晚年安推向了潜艇方向。“走！”他转身端起从基地带出的□□，“我拖住它们！”
　　晚年安的腿自己动了。
　　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速度突然提升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水平。
　　沈忘宁惊愕的脸在视野中放大，下一秒就被晚年安扛上了肩头。
　　“这次...”晚年安的声音变得陌生，混合着双重音调，”...换我带你。”
　　潜艇舱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冰原上的基地炸成了火球。
　　晚年安将沈忘宁放在医疗床上，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形成利爪。
　　“抑制剂...”沈忘宁挣扎着指向墙上的急救箱，“银色那支...”
　　晚年安捏碎玻璃取出针剂。
　　液体推入静脉的瞬间，他看到了医疗舱镜中的自己——虹膜变成银白色，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地泛着蓝光。
　　“最终阶段...”沈忘宁的手抚上他变形的面部骨骼，“莫里斯没算到...我们的基因...融合了...”
　　潜艇突然剧烈震动。监控屏显示数个709号实验体正用膜翼追来，领头的那个怀里抱着银色储存罐。
　　“它们带了银血样本...”晚年安的声带也开始变异，声音像金属摩擦，“必须...销毁...”
　　沈忘宁突然吻住他变异的嘴唇。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某种决绝，晚年安尝到了微型胶囊的苦味。
　　“记住...”沈忘宁将他推进逃生舱，“我爱你...从十二岁开始...”
　　逃生舱弹射入海的刹那，晚年安透过观察窗看到沈忘宁启动了潜艇自毁程序。
　　709号实验体扑向舷窗的瞬间，北极的冰海亮起了第二个太阳。
　　咸涩的液体从晚年安变形的眼眶涌出。那不是泪，是纯粹的信息素溶液。
　　他的记忆宫殿正在崩塌，露出最底层那个被封锁的房间——六岁的他隔着培养舱玻璃，与少年沈忘宁手指相贴。
　　“别怕。”少年用口型说，“我带你逃。”
　　逃生舱的定位系统突然自动激活。屏幕上闪烁的坐标位于太平洋深处，标注着：“方舟——最终庇护所”。
　　晚年安蜷缩在舱底，变异的手指紧攥着沈忘宁留下的狗牌。
　　银血在他的脊椎里歌唱，某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信息素正从每个毛孔渗出。
　　茉莉与雪松的完美融合。
　　海水在舱门外发出幽蓝的光。
　　海水在舱门外发出幽蓝的光。
　　晚年安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氧气面罩开始报警。逃生舱正在下沉，深度计显示已经突破人类潜水极限，但他的肺部没有丝毫压迫感。
　　银血在血管里歌唱。晚年安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皮肤下流动的银色脉络像某种外星生态系统。沈忘宁最后塞给他的胶囊正在胃部溶解，释放出一串他无法理解的数据流——那些信息直接投射在视网膜上，像另一个人的记忆。
　　"方舟基地验证通过。欢迎回来，ALPHA-Ω。"
　　机械女声响起时，晚年安正用变形的指尖摸索舱壁。整个逃生舱突然旋转九十度，他被抛进一条充满粘稠液体的通道。液体涌入鼻腔的瞬间，银血自动重组了他的呼吸系统。
　　通道尽头是个球形空间。晚年安湿漉漉地摔在金属地面上，抬头看见环绕四周的环形屏幕。每个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老人的面孔——不是莫里斯，这张脸更苍老，眼睛像两颗熄灭的恒星。
　　"我以为会先等到007。"老人的声音带着静电杂音，"看来命运女神总是青睐美丽的意外。"
　　晚年安的声带发出不似人类的嗡鸣："你是谁？"
　　全息投影突然在房间中央凝聚。老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威廉·克劳斯，'曙光'计划真正的创始人。"投影指向角落某个培养舱，"也是把你从莫里斯的焚化炉里偷出来的小偷。"
　　晚年安转向那个方向，脊椎发出可怕的脆响。培养舱里漂浮着六岁左右的孩童躯体，胸口印着条形码：ALPHA-001-13。
　　"莫里斯骗了所有人。"克劳斯的投影闪烁了一下，"ALPHA-001从来不是指某个个体，而是一组基因密码。"房间突然变暗，星空般的基因图谱在四周亮起，"007携带的才是原始片段，你是第十三块拼图。"
　　晚年安的爪子刺进掌心。银血滴在地板上，立刻长出细小的晶体。"沈忘宁...在哪？"
　　"在你们相遇的地方。"克劳斯调出一段监控录像——北极基地废墟中，某个培养舱正在自动修复，"他的意识被抑制环上传到了基地主控台，身体处于假死状态。"
　　晚年安冲向控制台，变形的双手在面板上留下凹痕。"传送我回去。"
　　"你还没明白吗？"克劳斯的投影突然年轻了三十岁，变成中年学者的模样，"莫里斯的'诸神黄昏'已经启动了，七小时前东京出现了首例Omega转化病例。"他调出全球地图，十几个红点正在闪烁，"只有完全体的ALPHA-Ω能重组瘟疫基因链。"
　　晚年安的后颈腺体突然爆发出银光。剧痛中他看见沈忘宁站在军校宿舍的窗前，手里拿着两支抑制剂。"记住这种感觉..."记忆中的沈忘宁转过头，"信息素是双向的桥梁..."
　　克劳斯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007的意识正在消散，如果你想见他——"
　　晚年安撞开了标有"禁忌"的舱门。里面的装置像颗金属心脏，中央悬浮着半透明脑状物，神经突触泛着蓝光。
　　"脑波同步有风险。"克劳斯警告道，"你们的信息素已经融合，但意识融合可能——"
　　晚年安已经躺进了连接舱。针管刺入后颈腺体的瞬间，他看见了十二岁的沈忘宁。
　　记忆像打翻的颜料桶般涌来。瘦小的男孩被绑在手术台上，莫里斯正在往他脊椎里注射银色液体。"记住这种痛苦，007。"针管推到底，"总有一天你会感谢它。"
　　然后是军校初遇那天。晚年安在记忆里闻到了自己身上不自然的茉莉香——那是克隆体的标记，而沈忘宁眼中闪过的震惊根本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最痛的记忆来自议会枪击案前一晚。沈忘宁在加密通讯里嘶吼："他们要用你的血启动瘟疫！"而电话这头的晚年安只是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现实中的晚年安在神经连接中颤抖。沈忘宁的记忆像刀子般剖开他的防御，"你早就计划好要牺牲自己？"
　　记忆碎片突然加速流转。他看见沈忘宁偷偷调换他的血液样本，看见沈忘宁在实验室里复制他的基因链，看见潜艇爆炸前那个微笑的口型："这次换我。"
　　"不！"晚年安在连接舱里剧烈挣扎。银血从五官渗出，在玻璃罩上画出诡异的图腾，"醒过来！沈忘宁！这是命令！"
　　神经连接突然达到峰值。晚年安的意识被抛进一片白光，那里站着两个沈忘宁——十二岁的少年和现在的军官，他们同时伸出手。
　　"选择吧，ALPHA-Ω。"克劳斯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分离还是融合？"
　　晚年安抓住两只手，用力拉到一起。"从来就没有选择。"银血从他的眼角滑落，"我们早已融合。"
　　方舟基地突然剧烈震动。晚年安从连接舱弹出来时，整个房间正在变形重组。克劳斯的投影时明时暗："成功了...信息素共鸣达到阈值...现在把手放在主控台上！"
　　晚年安的掌心贴上金属台面。银血像活物般渗入控制面板，基地深处传来某种巨大能量被激活的轰鸣。全息地球仪在房间中央展开，红色瘟疫网络正被银色光点逐步覆盖。
　　"你的血正在改写瘟疫基因链。"克劳斯的投影开始消散，"去北极找他吧...记住...你们是彼此唯一的..."
　　通讯突然中断。晚年安撞开气密门，发现外面不是预想中的深海，而是一片冰原——方舟基地竟然是艘伪装成岛屿的巨型潜艇。
　　北极光在头顶翻卷如活物。晚年安奔跑的速度超过了人类极限，变异的身体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银血在血管里沸腾，指引他前往那个坐标——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废墟中央的培养舱完好无损。晚年安用爪子撕开防护罩时，液态氮的寒气扑面而来。沈忘宁悬浮在蓝色液体中，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后颈的抑制环还在微弱闪烁。
　　晚年安将额头贴上冰冷的玻璃。某种不属于任何ABO性别的信息素从他体内涌出，像一首无声的歌谣。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沈忘宁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醒过来。"晚年安的信息素凝聚成实体，银白色雾气包裹着培养舱，"你说过要死一起死。"
　　抑制环突然爆出火花。沈忘宁的眼睛猛然睁开——左眼是原本的深褐色，右眼却变成了和晚年安一样的银白色。
　　舱盖炸裂的瞬间，晚年安接住了坠落的躯体。沈忘宁的嘴唇冰凉，但信息素依旧如记忆中的雪松林。当他们额头相贴时，晚年安看到了融合后的记忆图景——十二岁的沈忘宁牵着六岁的他，走过漫长的时间长廊。
　　"欢迎回家，ALPHA-Ω。"沈忘宁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不需要任何声带振动。他的手指抚过年安变形的面部骨骼，那些非人的特征正在缓慢消退，"新世界快乐。"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极夜。
　　银血瘟疫转化的治愈因子正在大气层中扩散，像一场无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