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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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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的月光穿过遮天蔽日的黑云,照在祭天台上。
青铜鼎内的油脂正发出细碎的爆裂声。虞帝摩挲着锦盘中,尚有余温的脏腑,面带肃穆的看着太子启的人骨,在火焰的煅烧下,蜷曲成焦黑的一团。
轰——
惊雷劈碎白玉铺就的神道,少年头戴白色孝带,踏着妖魔尸山血海而来,他手中桃枝扫过处,血雨凝成冰晶簌簌坠落。
姚重剑尖垂落妖血,滴在神道翻起五色泥土上,烫出青烟发出哧哧的声响,本该神圣庄重被邪妄污染,他冷眼看着发生在人间荒诞的一幕,心中涌起的诸多情绪被杀意所抚平。
"今夜只杀一人。"
“尔等如若还不退去,不仅仅是再死几个妖王那么简单。”
少年嗓音清越,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可握着的截桃枝分明在抖,花瓣簌簌落进泥泞。他知道不是源于畏惧,而是兴奋,是渴望结束的生命的兴奋。
赤蛟从云雾中探首,如天柱倾塌,獠牙滴落蛟涎,化为瘴毒腐蚀地面,“黄口小儿,安敢饶舌!”
持剑人的剑锋略过獠牙的刹那,蛟须应声而断,坠入凡尘。
"聒噪。"
姚重跺足震碎满地妖丹,剑意如春风过隙,毫无察觉间,黑牛妖王脖颈却现红痕,讥讽尚卡在喉中,千年淬炼的妖躯,竟如宣纸轻薄易碎。
桃枝寸寸碎裂,剑意却更盛往昔。
一道无形的绝世剑意,诞生于世间,由神人无功为骨,天地规则为身,妖血妖魄淬其锋芒,在众多妖王合力撑开的领域里,替命符箓尚未燃尽,执剑人已踏着妖尸,杀至祭坛附近——
此时没有交谈,只有对彼此的无穷尽的杀意。
当姚重的剑尖刺入他眉心时,虞帝的冕旒簌簌作响。十二旒玉藻突然爆开成化成孢子云,将整座祭天台所笼罩,每粒孢子都在重演太子启被剥皮时的惨叫。
随着摄人心魄惨叫声的响起,周围景色一变,日月改换,整片空间被拖拽赤红的废土深渊,刹那间天地规则尽数散去,只余他自胸中升起的无穷剑意。
"我的孩子,欢迎来到岁月遗忘者居所深红深渊——"
虞帝破碎的声带里挤出黏腻的赞许,胸腔裂口探出的肉芽正疯狂啃食着不断挥来剑招。
地面被剑气打碎,地面上妖魔尸体滚落深渊,被同化成红色的瘴气,原本以齐聚天下全力所著的青铜礼鼎,聚集了大虞天下的山河念力,却被深红的规则感染成遗忘从属者,护佑虞帝周身。
祭坛下的五色土开始沸腾,露出地底纠缠的肠状根须,滋润根须的"土壤"原是亿万颗干瘪眼球,是那些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大虞百姓。
两者一前一后,穿梭在深红深渊的“废墟”当中,这些“废墟”无一例外都曾是一个个生机盎然的世界,剑意划破打落之地,空间点点破碎,甚至连深红的规则也为之退避。
虞帝已经不复人类形态,成为红色的影,目光之极,尽是深红,或者称为合道,与深渊融为一体,他即是深红,又或者该称其为【岁月遗忘者】深红深渊无冕之王。
无数“废墟”因两人过往,化作疮痍,深红所感染的生物,神灵,人类,魔物,妖物,应召而来,铺天盖地一般迎接这位,曾是深红,却褪去深红的持剑人。
一人之力终有力竭,面对举世伐的深红众生,姚重无耐停下追赶的脚步,重新退回到两界交织的位置,再次超越时间的剑意,瞬息间拉住不断堕向深红深渊的大虞世界。
犹如磁铁的正负极一般,凡是被深红深渊所标记的世界,无一例外,将成为深渊下的一堆残骸。这个过程无法逆转,也无法改变,未来即为历史,历史成就未来。
姚重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垂死挣扎,不断延缓大虞天下落入深红深渊的过程。
片刻过后,化道加剧。
拉扯着一个世界与多个世界的角力,已然让强弩之躯的姚重雪上加霜,想要以超脱于大虞天下限制下的境界,驱使却邪九剑,无疑是火中取栗。
烟树、载雪、乘涛、松拟,野樵,观南,山空、江远、天浮,九式基本剑意,随着角力而崩碎,形成剑气风暴跌落于深红深渊,余下最后一式【无名】,在苦苦支撑。
在九式崩碎同时,冲破光阴的源头,使其立于命运之上。
姚重看到——
十五岁的裴耀正将受伤的他护在身后,破碎的烟树劈开了牢不可催的妖域迷雾。
乘涛剑光斩断锁龙链,太子启挡在他的身前,姚重口中含着两人之间唯一避毒丹
天浮剑光湮灭时,姚重终于看清母亲临终唇语......
姚重又看到了另一条大虞天下的时间线——
磷火在维度壁垒间游走,将人皮墙面映照成半透明的脏器。
姚重蜷缩在战场尸骸堆里,进气多出气少。裴耀的银甲被怪物撕裂,沾染了血液的,错金虎符渗出兵家的压胜金光。
"乾坤未定。"
太子启驾驶着战车冲破人皮墙的刹那,缝合线里迸出粘稠的黑雨,那些雨滴落在姚重伤口时,竟化作蠕动的文字——却邪九剑的剑决纲要。
可他眼睛一花,却又见本该冲入人皮墙的太子启,拽着他滚入尸堆,青铜箭矢擦着姚重发梢钉入人皮墙壁。
姚重嗅到太子启身上腐朽的龙涎香,又忽然瞥见对方后颈鳞片缝隙里,藏着半枚虞帝冕旒的玉藻珠。
妖风骤烈。
融化的人皮墙里伸出万千触手,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太子启的面容。
裴耀的阵旗刚插入地面,就被深红液体腐蚀成焦炭。姚重握着守中,不住颤抖,燃起的三昧真火只能勉强护住周身。
可画面一转,却是赤龙驼负着裴曜,吐出铺天盖地的烈焰,灼烧着世界之恶。裴曜催动虎符,金光照亮了整个天际,死去的兵家往圣从虚无中复活,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过去来到现世。
"别看那些怪物!"
裴耀的嘶吼淹没在,突然出现的怪物哭嚎当中。
另外一姚重没有闭眼,抬头望见触须群聚处睁开巨大的复眼,瞳孔里映着另一时间线,却邪九剑崩碎的剑光。
真实与虚妄,在光阴的源头上不停流转,或生或死。无数平行世界的大虞天下,不断破灭,似要凝聚成唯一神圣的时间主线,落入深红深渊。
姚重的元神在时间乱流中浮沉,过往记忆化作天道规则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岁的裴耀。
他伸手触碰记忆光影,指尖突然传来灼痛。血色星河深处,母亲残魂被铁链锁在人皮墙壁基座,那些锁链分明是虞帝冕旒上的玉藻所化。
"无名,你曾看到的未来,便是我现下的过去。"
妖域之战与太子启决裂的真相,如惊雷炸响。
太子启剑锋穿胸时,植入姚重心脉不是虞帝的蛊虫,而是半截来自于天外的虚数概念。
却邪九剑之所以能斩灭邪神,皆因化道的世界规则都在喂养那截虚数概念,直到它长成贯穿时空的【灵魂苦痛者】虚数概念轮回之蛇。
星河突然沸腾,裴耀的未来身带着兵家杀阵降临,光阴的源头,中年将军的玄铁面具寸寸龟裂,露出布满咒文的脸——那分明是承受了所有劫气反噬的痕迹。
"接着!"
来源于失落的时剑的裴耀掷出《黄庭经》残页,在与姚重手指相触的刹那,人皮墙壁下的母亲残魂忽然睁眼,念出逆转因果的秘咒。
站在深红深渊上的虞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即将融为一体的大虞天下,由深红万众为其披上红色大氅披风遮掩诸多“废墟”。
深红生灵跪于各个世界的地面上,痴狂着对着天际喊着祂的圣号——
“礼赞岁月遗忘者深红深渊无冕之王。”
“礼赞岁月遗忘者深红深渊无冕之王。”
“礼赞岁月遗忘者深红深渊无冕之王。”
......
"春风观道桃,可斩三生魍。"
姚重剑锋轻振,斩出了最后一剑,无名剑式汇聚成河,穿过虞帝的身体的时候,深红深渊里响起岁月遗忘者们的嘲弄。
看啊,新一代的无冕之王的陨落。
以及大虞天下的垂死挣扎——
虞帝背后的万物归一裂开蛛网纹路,每道裂缝都涌出未来诸子百家圣人身影,他们的道痕交织成天理抚平混乱,试图重新执掌此方天下。
最后的剑意刺穿时空,祭天台下的五色土轰然炸开,亿万眼球化作星尘。
姚重终于看清虞帝为他编织的最后一个谎言,他的表情由不甘变成释然,化道而亡。诸多仙神眼睁睁看着,大虞天下即将再次落入深红深渊,而束手无策。
这场救世之战失败了吗?
没有人知道结果,当大虞天下即将化作深红深渊下的残骸前一颗,东山顶的桃花忽然开了。
有说书人敲响铜铃,惊起几只寒鸦,铃音荡开千里血云,露出其后皎皎明月。
这里不是故事的终点,而是相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