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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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是在看，而是在感知。马特·默多克曾用燃烧着的红色地狱来描述自己所感知到的景色，然而事实也相差无几。雷达般的感官忠实地传达他眼前的景像：一位年轻女子，大约五英尺半的身高，穿着一件长度到大腿的混纺纤维的风衣，正在自己对面位置上极其不愉快地用刀切割着自己盘里的牛排。
而这一切都是红色的。幽暗的，寂静而熟悉的红色。
这份不愉快的判断并非是来自于他雷达感官所感受到的血液的加速，心脏的跳动，或者是她下撇的嘴角。而是她的刀叉已经违背了谦逊、优雅的餐桌礼仪，正以一种激烈反抗的态度在切肉的同时撞击餐盘。
桌旁散发着清甜的香槟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曳，隐隐约约有飞溅到桌布上的趋势。
马特叹了口气，心想：不错，他果然又惹她生气了。
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对局势的掌控，说到：“最近过得怎么样？”
刚开口，他又差点咬到舌头。
马特有些后悔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这句话和“我们需要谈谈”、“你到底在干什么”可以分别进入罗莎琳德最讨厌的对话排行榜前三。
不是那么虔诚的天主教徒只能暗自祈祷她不要突然爆发，将这一场发送求和迹象的晚餐演变成激烈的唇枪舌战或者室内斗殴。
“还不错。”罗莎琳德头也不抬地敷衍他，“三天犯下一起小罪，五天犯下一则重罪，下次你见到我，也许我就是一具被秘密注射死刑的尸体了。”
嗯，她果然还在生气。
马特被她夹枪带棒，明显带有情绪发泄的回答呛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年轻的雇佣兵继续不耐烦地切割着肉，好像那是一块上了年纪的木乃伊裹尸布。马特只好熟练地端过来她的餐盘，在他们被风度翩翩的服务员请出这家餐厅之前，帮她把牛排分割成数个小块。
好在美食对大部分的人都拥有一种较为原始的吸引力，哪怕是身经百战，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雇佣兵也一样。在她把三分熟的菲力牛排蘸着松茸土豆泥配菜送入口中后，罗莎琳德短暂地选择了休战。没有继续发表刻薄的言论，试图让他高血压和心脏病发作当场毙命。
马特端起酒杯，小口地抿了一下香槟。
他心想，也许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他又开口了，并试图让声音变得轻柔而充满歉意。
“听着。”他说，“我知道你还在为我把你所有的子弹换成非致命的橡胶子弹而生气。”
罗莎琳德立刻不愉快地，通过拖曳餐盘碰撞酒杯发出尖锐的响声打断他。
她冷冷地说，语速极快：“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呢？你是多么善良、又多么的慷慨，甚至自费帮我补充弹药。这种待遇是连弗兰克也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的。”
“——现在全城的帮派都在偷偷议论我，说我是一条被恶魔拔了牙的狗。”
她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好像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马特咽了一下口水，这回是真的想叹气了。
他轻轻地按住了她拿着餐刀的那只手，纤细，温热，食指的第一关节上覆盖着一层茧。这是常年扣动扳机的积累。
此刻这只手肌肉紧绷，他可以联想到她的关节是如何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轻声安抚她：别激动。
在几个回合的角力中，桌布和整张桌子都因为他们的暗自较量而开始轻微抖动。终于罗莎琳德最先宣布弃权，她在桌布下给了他皮鞋一脚，马特非常配合地嗷了一声。这就算是休战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再继续固执下去，这顿不菲的餐点都会因为变冷而风味大打折扣。当她黑着脸，继续咀嚼牛排的时候，马特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有点食之无味。而让他心烦意乱的人正坐在对面，极力用消极的态度对抗他。
马特斟酌着语气：“你不需要用杀人和暴力来证明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
罗莎琳德不理他。
“在你来到地狱厨房那一晚，你的名字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罗莎琳德抬起来一点头，盯着他的脸颊。
他试图用温声细语安抚她，毕竟她吃软不吃硬。如果有人试图威慑恐吓她，她只会选择把那个倒霉蛋的手和脚全部锯掉，达到礼尚往来的效果。
罗莎琳德还是不说话。
世界上有好几种雇佣兵，有时候大型企业也会雇佣衣装革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雇佣兵——他们通常被称为安全顾问。而看上去甚至没有超过二十岁的罗莎琳德并不属于会听话坐在办公室的那种。她更加暴力、更加血腥一点，杀人赚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接。她和文明挨得最近的一次也许就是在法院看他庭审的时候。而整段艰辛的童年无疑是增加了她在气死雇主和任意谈话对象的功力。
马特对她所发表的控诉不予置评，在某些意义上，她确实是被他困住了。
他在心底叹气，手却又非常自觉地开始帮她切牛排。义警灵活机敏的大脑又非常尽职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开始慢慢地分析。她应该是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吃中午饭。那她在这段空白里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但当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更像一个担心女儿会因为没有吃饭而在社团活动上低血糖发作的妈妈后，马特及时地收住了自己的思考。
“你又懂什么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奉承很有用，罗莎琳德语气软化了一点，但是依旧夹杂着浓重的不愉快。
...这下他能说的就很多了。
马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切，我能知道你的一切。”
“我能嗅闻到你领口上淡淡的咖啡豆的味道，你在来之前给自己提了个神，不是吗？对付我这种难缠的人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喜欢巴拿马瑰夏，一如既往的选择。”
“你今天选了一件比较宽松的混纺纤维风衣，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你在袖口里藏了一把袖珍手枪，你处理过了，但是对我来说依旧还不够，火药和枪油的味道还是太浓了。枪口没有余热，你表现得很好，你并没有尝试用它在来之前射杀任何一个人。”
马特继续不带有太多感情色彩陈述事实：“此刻，你心烦意乱。你的心跳正在剧烈加速，每条血管都在忠实地运送氧气。我让你生气了，对吗？”
罗莎琳德立刻对他的分析发起抗议：“好恶心啊！！”
马特只把她的恼怒当做自己全部猜对的反应。他只是微笑，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杯。
他把那杯散发着淡淡果香的酒精咽下，温和的液体不像威士忌那样灼烧他的喉咙。马特继续在脑海里挑选着不会让她爆炸的字句。
“罗兹。”他用了她的昵称，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诚恳而有说服力，“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他想说很多。
他想说她还很年轻，甚至太过年轻了，甚至还没有到法定饮酒年龄21岁。她不需要一辈子都为那些亡命之徒奔波卖命，杀人赚钱。《人体解剖学》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必读图书。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不需要再触碰那些血腥，这并不只是代表杀人和被杀，也保障了她不会哪天在街上被仇家一枪毙掉。他的建议也没有那么糟糕，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如——
他诚恳地喃喃：“去申请进入一所大学，好吗？”
罗莎琳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从袖口里抖出袖珍手枪，她小声地骂了句神经。
她毫不犹豫地开枪，一击命中了最近墙面上的烟雾报警器。
一声巨响。
子弹的声音很快，充满力度。它裹挟着破碎空气的声音击坏了报警器和它的防护罩。喷淋头便误以为触发了警告，在热闹的，正值饭点的人满为患的餐厅里迅速喷洒水柱，以淹没一切的气势准备灭火。
一时之间，人群发出的惊呼声，尖叫声，还有桌椅在慌乱中被挪动碰撞的声音充斥了他的耳膜，让马特倒抽了一口气。他甚至来不及辨认，因为水柱落下的声音又很好地掩盖了其他信息。湿漉漉的水顺着他的脖颈浸湿了领口，一点点湿润他的衬衫。
罗莎琳德选择了逃之夭夭。
她最近有些太了解他的能力了，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他不知道他是应该苦笑还是感到欣慰。
等到餐厅的工作人员一切都处理完毕后，马特接过干毛巾，擦拭自己。此时此刻，终于能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感知世界，而也在这时，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声早就远去了。
这次交涉算是失败了，他小声地叹气。
把湿漉漉地刘海往后梳，马特最后脱力般靠在椅子上。思考着要不要穿上夜魔侠的制服，再抽空和她聊一聊。
*
马特·默多克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尼尔森·默多克律所。
如果在白天，湿漉漉的西装和头发与盲人律师的搭配想必会让很多人都困惑地驻足思考，好在夜色已经黯淡下来，没有人会看到这位律师兼义务警员难得一见的被打败的狼狈模样。
他推开门，才从繁杂的思绪里找回一点感觉。房间里还存在另外一个心跳。
隶属于这所律所的另外一位雇员——凯伦·佩吉正在闷闷不乐地拍打那块比他们年龄加起来都大的打印机的背板，试图让它工作。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老古董打印机属于他们某桩案子的副产物。她有些烦躁地嘟囔着“拜托，给点反应吧”，然而打印机岿然不动，只是汲取电力，在盒盖下发出相当难听的嘶哑噪音。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凯伦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
马特举起双手投降：“别担心，是我。我目前还不做室内抢劫。”
凯伦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她拍了拍打印机，确认它实在是没有工作的余力后才转身看他，被马特一副好像是刚从大洋里走出来的模样又吓了一跳。
“你这是...?”凯伦目瞪口呆，欲言又止，“被约会对象甩了？她在临走前还拿杯子往你身上倒了整个索马里海峡？”
马特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诡异的同情。
他小声叹气，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从约会对象还是用杯子泼水开始否认。最后只能含糊其辞：“凯伦，你知道该怎么送礼物吗？比如怒气冲冲的——”
“鲜花和巧克力吧。”她默认了自己说中了，轻轻地耸肩，“我比较好奇是怎样一位怒气冲冲的女士。”
马特嘟囔：“别担心。她不可能一直生气的。”
凯伦有些好笑地摇头喃喃了几句“那可未必”，打印机发出的声响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她困惑地看着这台古董没有由来地开始传真——最后吐出了一张纸。
油墨微妙地气味让马特胸口颤抖了一下，他抚摸上面的印迹，悄悄地用自己的能力顺着字迹阅读。最后之得到了一行微妙的内容：“FUCK U, DD.”
凯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对这行不知所云的内容感到困惑，并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而马特快要被气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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