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不要恶作剧》晴雨伞下

11、挣扎

　　沈榆和池暮是一样懵然的表情。

　　直到其中一个姑娘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她的面前。

　　“姐姐！我们可以把你和你男朋友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吗？你们真的超级有氛围感的！”

　　“我是摄影师，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可以……”

　　“不是男女朋友。”

　　沈榆急忙打断。

　　那姑娘一愣，眼里迸射出巨大的惊喜：“啊？你们是已经结婚了吗？”

　　“当然不是！”

　　两个人这么一番打岔，沈榆也终于能从池暮的臂弯里面钻了出来：“我们只是认识的关系，不熟。”

　　池暮垂眸看她。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也不说信了没有，只是她又弱弱地问了一句：“姐姐，真的不可以吗？你看看……”

　　说着，那live图映入了沈榆的眼底——

　　画面里，沈榆低着头扫码付款，高扎的马尾使得侧脸的轮廓完全暴露，唇角绷直，比往日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清冷。

　　而池暮就站在她的侧后方，一双摘了墨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榆的侧脸，眨也不眨一下。

　　若非窗外木叶簌簌，落在他脸上的光影也轻轻晃动着，沈榆差点以为这是静态图片。

　　池暮个头儿高出几个人不少，顺着沈榆的眼神看过去，自然也是一览无余，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他只是日常观察沈榆，可是他的表情怎么拍下来这么奇怪？

　　“不可以。”沈榆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再次强调了一遍，“麻烦删掉，谢谢。”

　　她没想到，只不过是摘了一小会儿三件套，就被人钻到了空子。

　　池暮没说话，全凭沈榆处理，站在沈榆身后，修长的手指捏着沈榆的头发把玩。

　　那姑娘显然是有些尴尬，又不甘心。

　　最近几天《限时沉沦》那本小说正当红，她也磕CP磕得上头，她尝试过找专门的人来模仿阿榆和池暮出图，顺便蹭一波流量，可是怎么都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可是没想到来老家一趟，陪表妹挑了个电脑的功夫，居然能让她遇上了天选“阿榆”和“池暮”。

　　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这组照片发出去会是多大的流量，还想要再争取一番。

　　而她的表妹却是变了脸色，恼怒地拉上她离开。

　　“真是不识好歹！删掉就删掉！我苏苏姐可是拥有百万粉丝的摄影博主！多得是人想找她拍拍照！”

　　宁苏苏看了眼两人，眼神遗憾，却也没有反驳表妹的话，一起离开了这里。

　　沈榆莫名其妙被人怼了一番，也没有过多在意，只当个小插曲很快翻篇。

　　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摆弄手机，把池暮昨晚找出来的东西拍出的照片全部挂到了二手网上。

　　很快就有人来私聊她，问价钱。

　　沈榆打着字，已经做好了跟对面掰扯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开了一个远远高于沈榆设想的价格。

　　比市面上的这类产品的基础价高了有将近一半儿。

　　有问题。
　　沈榆挑眉，心念一转。
　　【不好意思，不卖了。】

　　她将买卖信息撤了下来，任凭对面的消息弹个不停，她只是锁了消息退出。

　　不然直接问沈青辞好了。

　　可沈榆又有些犹豫。

　　她切屏到微信，沈青辞是微信里唯一的置顶，他们的聊天框大片空白。

　　沈青辞上班时，沈榆从不会多加打扰，就当一个安静的透明人妹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偶尔得他一点点肢体接触，已经心满意足。

　　沈榆发了条消息，又撤回。就是小女孩儿的初恋把戏，以前也曾这样试探来试探去，试探不出什么结果。

　　随即熄灭了手机屏幕，一手插着兜，一手攥着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

　　然而期待却跟着夕阳一起沉。

　　一沉，再沉。

　　沉到不知不觉间被厚厚的云层完全掩住了影子，只剩下烫红的色彩残余，彰显着没有温度的存在感。

　　这边的建筑低矮，稀疏零落，天空一向开阔。

　　绯色的云堆积着下压，逐渐触到了远处高坡的尽头，又沿着电线杆儿上的黑色线条一路烧了过来，爬上了树梢。

　　细碎的光点，跳跃，流动，路过树荫里下象棋的老爷爷们，路过吹着泡泡嬉笑着追来追去的小孩子，路过撑着巨大红伞的糖水铺子。

　　池暮心情颇好，站在夕阳里，笑着问她：“阿榆，你想吃蛋糕吗？”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没有得到回应。沈榆沉浸在初恋的酸涩中难受得厉害。

　　“沈榆！”

　　池暮忽然将沈榆扯了过来，沈榆的脑门儿撞上梆硬的胸膛，疼得龇牙咧嘴。

　　一辆自行车擦着沈榆的衣角飞快地驰过。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郎回头招手大喊：“哥哥姐姐——对不起——我有急事——”

　　少年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池暮的僵硬大个子和沈榆的痛苦面具。

　　沈榆站稳。

　　池暮依然抱着她。

　　沈榆揉着脑门儿，推开他。

　　走出几步，发现池暮并没有跟上 ，沈榆停住脚步等他：“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池暮咳了一声，三两步跟上。

　　“你刚刚说想吃小蛋糕是吗？”

　　“我们去找一下吧。”

　　池暮瞳孔闪动，侧头。

　　阳光勾勒着沈榆的侧脸，清冷的轮廓染上了柔和。

　　“对了，我们还要囤点泡面，这边点外卖似乎不太方便。没有我哥管，可以买多点口味。”

　　少女看起来很有活力，与她总是沉闷压抑的文字格格不入。

　　与那个在书里追杀他的疯子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池暮的心头蓦然软了一下。

　　沈榆思忖着，悄悄瞥了他一眼，红润的唇冒出一些小众字眼。

　　“池暮，公平起见，我可以买一把刀吧？”万一两个人哪天互杀了起来，她还有点胜算。

　　池暮几乎是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心立马又硬回去了。

　　池暮目视前方，加快了脚步。

　　“随你吧。”

　　阿榆不信任他。只信任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老男人。

　　偏心。偏心。偏心。
　　阿榆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

　　*

　　沈榆在做最后一次挣扎。

　　她想把池暮送回去。他饭量太大了，还专捡贵的吃，她养不起。

　　沈榆端坐在新电脑前，在心里将大罗神仙拜了一个遍，坐了长达十分钟的无用祷告，这才将已经下载好的软件打开。

　　沈榆试图将最近更新的章节删掉，可是跟从前一样，无济于事。

　　池暮毫无所觉地坐在沈榆不远处，研究着他的新手机。

　　沈榆尽可能还原那天的场景，像做法一样，房间的家具摆放的位置，桌面上的物品，包括半桶凉下来的泡面汤汁，所有的一切都跟那日高度重合。

　　只除了沈榆的键盘旁边多了一把新菜刀。是的，这等防身物品必不可少。池暮说随她，她就买回来了。

　　沈榆回头看了池暮一眼，纤细的手指随即放在了键盘上，久违地，清脆的敲击音在安静的卧室内响起。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要说有的话，大概只有一个差别。】

　　【在恐怖游戏里，大家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欲望像是权利和金钱的催化剂，越强效，越快捷，结果越诱人。】

　　【而在这个世界，大家羞耻于暴露自己的欲望，害怕暴露自己的欲望，好似欲望是深渊，凝视之时，一不小心，便会跌入其中，万劫不复。】

　　【池暮观察得细致，也愈发厌恶。】

　　【这里的人类，散发着一样的恶臭，胜过恐怖游戏里腐烂的尸块，胜过定期通过下水道排放出去的腥臭血液……他们所谓的文明，是一块块人类基地的缩影，充斥着虚伪与各种交易。】

　　【而那恰恰是池暮最讨厌的东西，一样的无趣又恶心。】

　　【包括阿榆在内。】

　　【那个一度想要杀死她的女人，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没有恐怖游戏里的武力。没有面对危险时护在男主身前的勇气。】

　　【没有恐怖游戏里成为团队不可或缺的粘合剂的本领和头脑。没有人见人爱的光环。】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怂蛋，最大的梦想，居然只是得到沈青辞。】

　　【网友奔现的下场惨不忍睹。真是糟糕透了。池暮自嘲地想。】

　　【他站在阿榆的身后，目光落在她的脖颈间。】

　　【上一次杀了女主，他穿越来了这里，那么，这次再杀掉女主，应该可以穿回去吧？】

　　【池暮有了动作。】

　　【他学着第一次见她那样，贴近了她的后背，染着凉意的手指绕过她的肩颈，慢慢地触到她的脖颈，而后……】

　　【猛地掐紧！】

　　感叹号一落下，沈榆自己的脖子也跟着一凉，好似真的有那么一双手掐了过来一样。

　　她一个哆嗦，赶紧继续敲，在符合逻辑的基础上把“自己”救回来——

　　【可是池暮，遇见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于你而言是奖励，并非强迫。留，还是不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池暮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道来时的门，缓缓拉开……他怔愣，渐渐松开了手。】

　　【阿榆倒在地上，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模糊的视线中，池暮迈了进去，身影渐渐消失……】

　　沈榆甚至没有再浏览一遍，便立刻点击了发布。

　　既没有崩掉人设，又很符合故事的逻辑，只要可以成功发布，就可以把人送走了吧？

　　她只需要一次成功就好。

　　她可以不用再为一本原想用来缓解焦虑和逃避现实的小说，变得更加焦虑和压抑。

　　她可以继续做回沈家那个足不出户的养女，做沈青辞乖巧的妹妹，正常地一个人窝在家里混日子，让一切恢复正常的节奏。

　　拜托，她只需要成功一次就好。

　　沈榆一瞬不瞬地盯着点击发布以后出现的卡顿，不断旋转的圆圈盯得她脑袋又晕又胀。

　　电脑的屏幕忽而暗了一下。

　　沈榆背脊紧绷，手指停留在键盘上方，随时准备落下来一场生死时速。

　　几秒后，发布成功。

　　沈榆压抑着狂喜，没回头，小声问：“池暮，你还在吗。”

　　身后没人回答。

　　沈榆声音一停，一只手摸上了旁边的刀柄，缓缓扭头。

　　“池暮？”

　　身后的景象终于落进了眼底。

　　可是原地空空荡荡，搬来的时候一同顺过来的玩偶娃娃安静地躺在地面上……这里，哪还有池暮的身影？

　　菜刀映出的灯光在沈榆的眼底折射出混乱的光亮，惊喜占了大头儿。

　　像是一时之间被彩票砸中，复杂的情绪溢泄。

　　沈榆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