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开创妇人医堂》寒楹

16、缠人

　　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朱红色的屋檐下。

　　廊下几个面容姣好的丫鬟手上端着漆盘，上头放着衣物。边走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秀玉姐姐，你是贴身伺候二郎君的，郎君他脾气大不大啊。”

　　一个丫鬟好奇看着领头的女子轻声问道。

　　秀玉红着脸，声音越发小声：“郎君脾气很好……平常小厮丫鬟做错事都舍不得责骂。”

　　她回忆着二郎君平日对她的温柔，面上多了两团酡红。

　　“问秀玉姐姐没有用，秀玉姐姐已经是二郎君的人了，怎么能不夸呢？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几个丫鬟一起挤眉弄眼，打趣秀玉。

　　秀玉连皙白的脖颈都染上了几分红。

　　一个丫鬟眸光忽闪忽闪，找准了时机开始讲话：“秀玉姐姐可要上心了，我听说老夫人那边也指了几个清丽可人的姐姐过来伺候二郎君……”

　　秀玉通红的脸颊瞬间煞白。前几日张姨娘便跟二郎君说了，以后让她来伺候就寝，是郎君只温柔地让她出去，不用伺候。

　　如果别的丫鬟......先爬上了郎君的塌，以后新夫人进门，她还有机会吗？郎君还会记得她吗？

　　那个出声的丫鬟见到秀玉异样的神色，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秀玉姐姐别担心，你从小就跟着二郎君，他定是不会忘了你的......”

　　一行人叽叽喳喳走过长廊。

　　——

　　秦臻偷偷摸摸带着朱银来到弦月阁后院。后院靠着秦府的朱红老旧的墙，靠墙处立了一棵树，年龄很大了，树干粗壮。

　　树下放着一个老旧的梯子，从前用来修剪枝桠，现在荒废了，静静杵在墙边，上头都是尘土和落叶。

　　秦臻扶着朱银的手，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到了高处扒住一节枝桠，轻巧翻过墙顶的青色的墙檐，伸出一只脚，安稳地踏上另一头的阶梯。

　　院子里头的庄嬷嬷准备把茶点送进郎君的书房，眼睛一转，看见树影下窈窕的身姿。

　　庄嬷嬷把手上的红木漆盘递给身后的侍女，低声嘱咐了几声，把人打发走，自己则到了树下。

　　秦臻好久不从此处过了，动作有些生疏，下阶梯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但很快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胳膊，安稳下地。

　　“娘子怎么……如此过来了？”

　　庄嬷嬷语气有些惊讶和迟疑。

　　秦臻一过来便碰上庄嬷嬷，翻墙被人撞见，她有些脸红，只装作啥事也没有，就直接问：“谢令仪在何处？”

　　庄嬷嬷在谢令仪幼时就过来伺候了，自是熟识秦臻，见她一脸严肃，以为她有急事，温声说：“郎君在书房。娘子要不要尝些点心……”

　　秦臻听到人在书房，抬脚直奔书房，刚走出一两步，又急急停下：“有其他人吗？”

　　“就郎君一人。”

　　秦臻点点头，轻车熟路往书房走。

　　庄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询问朱银：“六娘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虽说幼时秦六娘子经常偷偷溜过来，但年岁渐渐大了之后，两人男女有别，秦臻很少背着人过来。

　　朱银摇摇头，这种事她可说不清楚。

　　送茶点的丫鬟出了书房后迎面撞上脚步匆匆，长相陌生的女人。见她直直往里冲，皱了眉头，伸手拦住想拦住她。

　　秦臻反应很快，躲过她的手，溜进了书房。

　　丫鬟满脸惊讶刚想叫人，很快便被庄嬷嬷叫了下去。

　　她低声嘱咐小丫鬟。

　　再过几日，大房就回京了，大夫人出身高门，为人严苛，极重礼教。郎君的事可不能让人传出去。

　　“谢令仪。”

　　屋内的男人抬起头，见到眼前人，眸光忽的一闪，提笔的手一顿，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滴黝黑的墨迹，遒劲有力的字毁于一旦。

　　秦臻坐到他的身旁，目光凝在桌面的宣纸上。

　　是卷宗。

　　秦臻犹豫了一下，动作迅速把书页给他合上了，抬头对上谢令仪那张脸：“好不容易休沐......”

　　到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谢令仪不带感情的语调打断：“怎么，想好怎么狡辩了？”

　　谢令仪拂开秦臻抵在书页上的手，把书页翻开，提笔继续写方才断开的字，从头到尾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人一眼，十足的漠视。

　　秦臻一下熄火了，整个人站在书桌旁，手微微晃动，有些无措。

　　她脑子的想好的话被人截住，此时眼珠子晃来晃去，半晌说不出话。

　　她第一次被这么无视，真有几分拂袖而去的冲动，但转念一想，这时候走了，就真的拉不下面子再来了......

　　情绪和理智在脑中拉扯。

　　很巧，庄嬷嬷手上端着点心进屋。

　　“姑娘怎么站着，坐下用茶？”

　　秦臻有了台阶，麻利下了，安稳坐在靠窗的小塌上喝茶。

　　庄嬷嬷把东西送上，见郎君没有什么吩咐就退了下去。

　　谢令仪听着动静，眼眸低垂，看着雪白宣纸上头字迹。

　　秦臻回过神，瞬间明白如今的处境，谢令仪还生气，像是她不说清楚，两人就继续僵着。

　　打不了马虎眼，和不了稀泥......

　　她凑上前去，对着男人轻声说：“我当时心里有些不清楚……谢二郎当时很认真，我心里也被他的真诚触动，没有立马和他说清楚。”

　　“你爱慕他？”

　　谢令仪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深邃无波，无端让人感到迫人的气势。

　　秦臻对着那个眸子，下意识退了一步，脱口而出：“没有。”

　　男人收回视线，继续看着书案上的卷宗，步步紧逼：“那好，你现在就去与谢云山说清楚。”

　　顿了一会，又对着书页幽幽开口：“你何时与他说清楚，便何时再谈我们的事。”

　　秦臻被步步紧逼，昨夜里想好的话术一个都没说出口，她打量着谢令仪的脸色，试探开口：“我定会与他好好说的......但今日时机不对，再说了，很久都没过来了......”

　　谢令仪一听就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没理会她的话，气定神闲翻着书页。

　　“谢令仪，你今日不是休沐吗？在书房作甚......”

　　“这个点心还是从前的味道，你也来尝一尝......”

　　......

　　她说了许多的话，绞尽脑子想话题，但书案前的人没有应她一句。

　　秦臻自言自语良久，谢令仪面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不免来了火气，但一想到昨晚谢令仪转身而去不曾停留的背影就熄了火。

　　她也来了气性，不理她？谢令仪最好能一直不与她说话......谁怕谁？

　　“嬷嬷，你们郎君眼里都是书，半晌都不理会我......我能去找本书看看吗？”

　　秦臻就打算耗着了。想到谢令仪的书房旁有一个好大的屋子，里头装着都是谢老太爷留给谢令仪的书，她有些意动。

　　说不定里头有她想要的书。

　　她的语调软和，庄嬷嬷看着她长大，自是不忍拒绝她，眸光看向书案前的谢令仪。

　　见人微微点头，庄嬷嬷把人领进了隔壁放藏书的屋子。

　　“不知道姑娘要看什么？奴婢年老眼花，也不怎么认字，要不叫郎君的书童......”

　　地方很大，一架架两人高的红木架子整整齐齐排列在屋子，上头要么放着书，要么挂着画，一眼望去，望不见头。

　　光线从窗子处透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影的照耀下，翩翩起舞。鼻尖隐隐约约嗅到书墨味，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秦臻抬手挥了挥前头的空气散味。

　　她点了点头。问了后来的书童，在引导下自己进了一条狭窄的道。

　　翻翻找找，从上到下，又换了另一个书架，终于在一堆的医书里，见了几本关于妇科方面的书。

　　秦臻踮着脚，爬上木梯，小心翼翼把书取出来。捧在手里是粗糙干燥脆碎的手感，她很小心，把几本书堆在手上，出了屋子。

　　回到书房，谢令仪还是那个样子，秦臻悄悄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开始看起了书。

　　外面的日头越来越低，光影慢慢拉长。

　　秦臻长久坐着，不舒服，脱了鞋子只留袜子躺到软榻上，身子摊在软枕上，手上还举着书本。

　　“冷了！这不燃地龙吗？连炉子都没有。”

　　秦臻找到机会便和谢令仪嚷着，但上头不动如山的人还是没有理会她。

　　她自觉没趣，懒得说了，把穿着袜子的脚丫子放到薄薄的毯子里，眼睛继续盯着泛黄书页上的字。

　　这本是关于产科方面的，有用的知识不多，倒是让她找到几处不合理的。

　　“小姐，该走了。”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朱银看着天色忍不住提醒自己小姐。要是被夫人发现小姐翻墙过来私会外男就麻烦了。

　　秦臻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眼板着脸的谢令仪，叹了口气，起身打算把书带回府看。

　　“怎么，秦大人教你偷东西了？”

　　她诧异抬头：“我不能拿回去看看？”

　　心里腹诽，谢令仪怎么越大越小气，纠结些破事，不理人就算了，怎的如今连本书都借不得了？

　　谢令仪一见她面上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心里在骂人，他起身走到秦臻身前，把她怀里的书抽出。

　　“谁知秦小姐拿回去，是不是转头便给情郎......”

　　里头的讽刺意味，任谁都能听出来。

　　秦臻一阵无语，这些书，她拿去给谢云山看？在当下的时空，他会觉得这些书污了他的眼吧？也不一定，谢云山又一个真心孝顺的姨娘，可能会爱屋及乌，正视女子的需求？

　　她此刻也不敢和谢令仪呛声，谁知他会不会记仇，再冷脸对着她。

　　“行，就留在这。”

　　谢令仪立在门外，看着秦臻踏着梯子回了秦府，才收回视线，回到书案上。

　　抬起手，看了看手上泛黄的封皮，眼底闪过几分惊讶。

　　随后就把书安稳放在身旁的架子上，目光流转，落到案台上只翻了几页的书本上。

　　落日黄昏，暖黄色的暮光懒洋洋散在雪白的宣纸上，微风拂过，压在镇纸下的笔墨微微露出几个大小不一的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