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初夏的第一只萤火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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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过后，贵树便回到小阁楼，整理开了。衣服叠好了塞进了布包里，生活用品分另一个包。书则用绳子扎成了一摞。担心利亚在车上想听故事，贵树想了想，将那本流浪汉的故事单独拿了出来，将利亚帮他做的那只“硬币”书签夹在了里面。
行李一包包地放在房间中央，小阁楼看上去竟有些人去楼空的凄凉感觉。利亚一直仰躺在被子里，将手枕着脑袋，不来帮忙。所幸东西不多，忙到大半夜，贵树终于连带着利亚的东西一起整理好了。
“利亚。”贵树轻声叫了利亚的名字，凑过去看看，小家伙碧蓝的眼睛还睁得溜圆，看着阁楼的斜顶。
贵树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利亚，起来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漏放了。”
“嗯。”利亚乖巧地应答了一声，坐起了身。他穿着过膝的长睡袍，从被子里钻出来，小脚丫在地上摸索到了自己的拖鞋，便朝衣橱走过去。
“那里头已经空了，我理好了。”贵树提醒道。利亚却不理睬他，径直打开衣橱的门，钻了进去。
贵树忍俊不禁，“这是做什么？”
利亚的整个身体都躲进了衣橱里，将门开了一小条缝，对贵树悄声说道，“贵树，你来，给你看神奇的东西。”
贵树不解，走到了衣橱门口，利亚伸出暖呼呼的小手来，轻轻拉着贵树。贵树无奈，便只好拉开衣橱的门，也钻进衣橱里。衣橱不大，两个少年坐在里面，便有些挤。
“把橱门关上。”
利亚的嘴角带着笑意，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在兴奋着什么。
“又有什么坏主意？”
贵树说着，伸手将两边的衣橱门都关紧了。橱里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到利亚在哪里，只能感觉到他小小的身躯和自己挤在一起。
“贵树，闭起眼睛来。”
利亚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显得俏皮。
贵树听了话，闭起了眼。
一片静默，贵树隐隐觉得，自己又被这只小东西耍了。却也并不怎么生气。
又过了一会儿，利亚才开口，“贵树，抬头看看。”
贵树听话，抬起头来，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墨黑的头顶上方，出现的是一片星空。天空深蓝，银河横跨天际，如一把碎银撒在天空，又如湖面波光淋漓。星空的微光微微照亮了他们的脸，镀上了一层不分明的银色。
贵树张望了许久，才笑着对利亚说，“这是萤火虫的魔法？”
“想不想上去看看？”
利亚柔嫩的小手伸过来，拉住了贵树的手。还没有等贵树回答，利亚便站起了身，忽地双脚离地，拉着贵树一起飞向了那片星空。
“呃……”
双脚离地的瞬间，贵树吓得惊叫了一声。低眼望去，是一片看不分明的墨黑，再抬头，他们却已经在星夜里翱翔。
“利亚……”
贵树叫了一声，侧过头去看他，却是一阵眼花缭乱。
利亚的背上生出一对透明的翅膀，皮肤和翅膀的经络都泛起了黄绿色的萤光，如星光般忽明忽暗。
贵树微张着嘴，愣愣说不出话。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情景。周围是璀璨星空，深邃悠远。身旁是通体发光的精灵，轻盈飞舞。利亚柔软的头发在晚风中轻轻飘扬着。他回过头来，看到贵树惊异的样子，又咯咯笑起来。
耳边的晚风呼呼刮过，夜晚沁凉的空气隔着衣服渗透进身体里。抬起头，星星，月亮，绸缎一般湛蓝的天空，仿佛伸手就能触碰。伸出手，又觉得他们是那么的遥远。低头看去，他们已经飞过了那一片墨黑，身下是密密丛丛的树林。
“不要松手哦，松手了，贵树就掉下去了。”
“会死么？”
利亚的脸上也泛着柔和的萤光，让他看上去和平时的利亚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
利亚轻轻笑了两声，眼睛弯弯的，“不会死。贵树只会是笨死的。”
贵树还有些紧张，却也不自觉地泛起了笑。他低眼看去，身下的那片树林里，红的，蓝的，黄的光点，拖着一条浅亮的尾巴，游龙似的在林间钻来钻去，整片树林被那些亮亮的小点点缀得绚烂缤纷。
贵树心中惊奇，问道，“下面是利亚想象的世界？”
利亚笑了笑，“再仔细看看，笨贵树。”
贵树低头仔细张望着地下。第一次这么俯视这片土地，他都快认不出了，那片林子间的小路，却是自己每天要去集市的必经之路。
夜晚的小镇，竟是这样一幅景色。
“嘿嘿……”利亚又细声细气笑了几声，拉紧了贵树的手，往更高的天空飞去。
一路往前飞翔，迎面吹来的风让贵树几乎睁不开眼，头发被风吹得排山倒海。微微抬头，好像能伸手摘星。不时有几只孤独的鸟儿从身边飞过，咿咿呀呀地消失在天空深处。低眼望去，五彩斑驳的树林子愈发离得远了。整个身体充满着失重一般轻松的感觉。
拉着利亚又温暖又柔软的小手，连贵树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欢愉，大声笑起来。利亚背上的翅膀透明而又轻巧，泛着浅浅的萤光。带着贵树往高处飞，却好像并不费劲。
他们渐渐飞过了林子，飞到了集市的上方。馨香的小镇，夜晚并无多少灯亮着，却也像林子里一般，星星点点闪着黄的，蓝的，红的光芒，一条一条游龙似的在房屋间乱窜，迷蒙的光影，让贵树着了迷。
“傻贵树，大呆子。”利亚又开口说道。
“利亚，真厉害。”贵树侧过脸看着利亚泛着萤光的脸颊。
利亚专注地看着前方，轻声道，“准备好哦。”
“什么？”
利亚减慢了飞翔的速度，贵树觉得耳边的风顿时小了许多，耳朵泛起了热。这样慢慢地在空中移动，好似是在水中漂浮一般。
利亚将贵树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轻轻闭起了眼睛。
贵树看着面前的精灵，睫毛微微颤动，柔声问道，“又是利亚的魔法？”
利亚的手动了动，慢慢放开了贵树。
贵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身子顿时沉了起来，飞快地往下坠落。
耳边的风响得快要震聋了贵树的耳朵。不知往下坠了多久，贵树只觉得眼前一黑，如梦初醒。他惊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依旧坐在那只空空的衣橱里。身边的利亚不在。
“贵树——”
隔着衣橱，他听到了姑姑的声音。心跳还没有平静下来，贵树试着推开衣橱的门，伸出头张望了一眼，天隐隐亮了。
贵树缓了口气，心想，在衣橱里睡着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张望了一圈，利亚不在房里，便将行李拎起来，带下了阁楼。将那本流浪汉的故事顺手塞进了口袋里。
“姑姑……”
刚刚走到楼下，贵树看到那两张风尘仆仆的，亲切的面容，声音被堵了回去。
“爸爸……妈妈……”贵树轻声喊道，下一刻，便放下手中的行李，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穿着风衣，带着礼帽的爸爸，张开双臂和贵树抱了个满怀。姑姑也满脸是感动，几乎要哭起来。
一个紧紧的拥抱，贵树回头问姑姑，“姑姑，利亚已经下楼了？”
“没有呢，没看到他。”姑姑的眼里还含着眼泪，却带着笑。
“唉？”贵树奇怪道，“没有看到他下来？”
“小利亚不在楼上？”姑姑揩去了眼泪。
“嗯……”贵树转身走到门口，回头道，“爸爸，麻烦你把行李都放车上吧？我去找找我的那个朋友。利亚，你们知道的。”
爸爸可靠地点头，贵树便出了门。
初夏的早晨，天微微亮了。贵树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利亚的影子。他想起了昨天在衣橱里的那场梦来，风呼呼地响，光四处乱窜，利亚手上的温度是那么真实。
“利亚！”
他张望着，喊了一声。院子里空空如也。贵树绕到后院，在长了新芽的莓子树间穿梭，也没有见到那个小家伙。贵树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一大早，连太阳都没有升起来。利亚不知又调皮去了哪里。
“利亚——”
贵树从后院走了出去，走到了院子的外面。利亚一向喜欢从这里溜到湖边玩耍。贵树踩着清晨的露珠，一路张望着，走到了离后院不远处的湖边。湖岸是一个斜坡，长满了嫩草。利亚曾无数地在斜坡上和贵树打闹。
清晨的湖水安静得如同镜面一般，也不知是湖水本身清得发蓝，还是倒映着天空，蓝得透明。这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
正想回头，隐隐约约，贵树在薄薄的晨曦中看见星点的亮光，正在湖面上飘飘忽忽地打转。
贵树站住了脚。
那是今年初夏的第一只萤火虫，在太阳快要升起的当口，还努力地发着光，独自飞来飞去。那只萤火虫在湖面转悠了两圈，便朝着贵树的方向飞过来。
越飞越近，贵树看清了它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不是只萤火虫，却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人儿。小人儿的背上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显得轻盈极了，好像吹一口就能将他吹走。小人儿和那只透明的水娃出生的时候差不多大，从皮肤到翅膀都幽幽泛着黄绿的光，那张漂亮的脸蛋，贵树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贵树吃惊过了头，痴痴问，“利亚……为什么……”
小人儿飞到了贵树的面前，在他的鼻子前面盘旋了一阵，对着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所以说，贵树是大呆子。萤火虫精灵，又怎么能离开萤火虫小镇呢？”
贵树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能变回去吗？”
他们的周围，晨曦越来越薄，利亚身上的光也愈发显得暗淡。
利亚迎着晨光飞了一小圈，“太阳就快要出来了。”
贵树一惊。
“利亚，你不是说，如果变成萤火虫……”
“太阳出来，贵树就不记得我了。”利亚在贵树的鼻子前面绕着飞了两圈，嘴里哼起了月下舞会时唱的歌。
贵树大声道，“不会的。利亚，我不走了！”
利亚俏皮地笑，“会忘记的。因为利亚的魔法是最棒的。”
他们的身后，草坪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湖面也泛起了碎金。利亚抬眼望了一眼天色，便飞低了一些，芝麻那么大的小手碰到了贵树的嘴唇上。贵树只睁大了眼睛，想伸手捧起利亚。
利亚凑上来，在贵树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初夏的阳光从地平线冒了头，金得耀眼，好似火烧一般。
太阳升起的瞬间，远近的公鸡纷纷登高，对着东方鸣啼。又一个平凡的早晨，小镇苏醒了。
“贵树——”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衣裙声。
贵树回过头来，见到了那张亲切的面容。
“妈妈……”
“贵树，怎么哭了？一个人站在湖边做什么？”
“唉？”贵树奇怪地摸了摸脸，竟是满脸的泪水。他看着手心愣了许久，朝妈妈温和地笑了笑，“不知道。”
母亲摸摸贵树的脸颊，“我们以后再来。爸爸把行李都搬上车了，走吧。”闭眼深深吸一口，“什么花开了，真香。”
贵树跟在了母亲的身边，走到了前院。他和姑姑姑父拥抱告别，便和母亲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坐下身时，贵树被口袋里的什么搁到了。他掏了掏口袋，却是一本绘图的童话。
流浪汉的故事……？不是早就看完了么？
贵树有些莫名，随手翻开一页书。不知何时夹在书里的碎叶片像是散花一般，随风被吹到了马车外，翻翻滚滚飘到了很远。
这是……什么感觉？胸口满满溢着幸福，让人忍不住想微笑。
很久很久以前，萤火虫小镇有这样不算传说的传说，如果萤火虫在发光的那一夜爱上了谁，就会为他带来一生幸福。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初夏的第一只萤火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