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番外五 春又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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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随上奏皇帝，以思乡为由，准许沁水长公主与他们夫妻二人一同离京，沁水长公主从龙有功，因戚青霄和陆随的事蹉跎了半辈子，皇帝到底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妹的，因此也准许她离京，赐她和陆随在江南路良田千顷，食邑两千户。
刚开始隆顺帝派陆随作巡盐御史，后因皇子斗争白热化，江南官员亦牵扯其中，隆顺帝知道陆随正直、不参与皇子争斗，因此又将他拔擢为江南转运使，专管江南路财政税收、漕运、行政和监察等。
他拔擢为江南转运使后，仍住在临州府，只是权力越大，公务也越发繁忙。
此时已经是他进京认亲封郡王的第十年了。
又是一年春天，夏青桃带着小儿子戚时宁一同回云河县，去看望芸娘和自己娘家阿爹阿娘。
小儿子是个哥儿，跟戚青霄姓也是陆随和夏青桃一同商量的结果。戚时宁和陆时安虽是兄弟，但性子天差地别，陆时安小时候就安静内敛，长大了更是老成持重，活脱脱第二个陆随；戚时宁则外向活泼，话又多，精力又旺盛，又是小哥儿，特别会撒娇，被沁水长公主宠得无法无天。
这不，和夏青桃坐在马车里回乡下，虽不是第一次回去了，还是坐不住，趴在窗口一边看一边跟夏青桃说话：
“小爹！那个是什么？能吃吗？”
“小爹，他们在做什么呀？”
“小爹小爹，你看是狗狗！喂——狗！小狗——”
“好了，你坐好！”夏青桃把已经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小人儿扯回来，“等到了你外祖家，有的是鸡鸭和猪狗看……”
戚时宁嘟着小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呜——我想看嘛！”
“行了，小爹抱着你先睡一会儿，等下到了外祖家才有力气去玩，好不好？”
夏青桃哄他。
“好！”戚时宁眼睛亮亮的，他上半张脸更像夏青桃，眉眼间俱是聪明灵秀，他扑进夏青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夏青桃轻轻拍着他，总觉得耳根子终于清净了，静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瞧他，却见他偷偷睁开眼看自己，父子俩眼睛一对上，俱是忍不住笑了。
“小爹，我要是乖乖的，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我睡觉？”他撒娇，小手抓着夏青桃的衣服，“阿爹总是凶我，不让我和你一起睡，他坏！宁宁陪小爹睡，小爹就不会害怕了，宁宁好！”
夏青桃忍俊不禁，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
戚时宁虽说不像陆时安小时候那么黏他，但终归是小哥儿，爱撒娇，总想和他一起睡，陆随自然不高兴，无论是陆时安还是戚时宁，都从小就自己一个房间，丢与奶妈守着。戚时宁作天作地，但最怕的还是陆随，只要陆随一板起脸，他就怂了，又要跑去小爹和阿奶那里撒娇了。
“今天我们要是睡外祖家，小爹就和宁宁一道睡。”夏青桃捏捏他的脸，“好不好？”
“好！”戚时宁高兴起来，双手环住夏青桃的腰，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辘辘的车轮声，还有外面田野里各种春声——劳作的吆喝声，牛的叫声，鸟的叫声，溪水潺潺声，热闹却又和谐。
夏青桃还是愿意听这样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他安心。
过了一个时辰，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终于到夏家村了。
他虽是轻车简从，但到底已经是乡下人难以企及的身份地位了，进村时还是引起了许多村里的驻足围观，不过他们都知道是他回来了。
夏兴远和陈荷香在陆随和夏青桃回临州后就重新建了宅子，毕竟夫妻俩经常会回来，以前那个小院太小太简陋了，到底不方便。如今的宅子在本村最东南边，三进三出，虽说不是什么豪华房子，但宽敞是够宽敞了。
“哎哟，又回来了！”陈荷香见了父子俩，欢喜得不行，“宁宁！”
“外祖母！”宁宁哒哒哒跑进去，扑进陈荷香怀里，“宁宁想吃外祖母做的蜜枣糕！”
“好，好，等下外祖母就给你做！”陈荷香抱起他，又问，“阿随和安安怎么不来？”
夏青桃从马车上下来，环佩叮咚：“他去府衙办公呢，安安跟着邵夫子读书，等下阿随下了值再同他一道过来。……宁宁你都这样大了，还叫外祖母抱你？快下来！”
“嗯~不要，外祖母好，宁宁喜欢外祖母~”
陈荷香听了这话便是站不起来都要挣扎着起来抱他，更何况能抱得动？立刻笑着说：
“外祖母抱得动，外祖母喜欢抱宁宁。”
“嘻嘻。”
“撒娇鬼！”夏青桃笑着啐他。
陈荷香却一边抱着宁宁进去，一边笑着说：
“还说呢，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嘴又甜又爱撒娇。”
“我小时候哪有这样！”夏青桃坚决不承认自己小时候也是这种烦人精和粘人鬼。又问，“阿爹呢？”
“山上挖笋去了，晓得你们可能会来，说挖点新鲜笋给你们吃。”
“嘿哟，年纪这样大了，还去挖笋……”
“别管他，他就是闲不住，别说五十多，便是以后六七十了，怕是也照样上山下田呢！”
“阿哥和阿嫂这些日回来了吗？”
“三月三那日回来过，不过说是马上是茶叶时节了，忙呢，阿鹤也读书，前些天贞贞得了风寒，杏花怕她严重起来，就没在家过夜，当天就回去了。”
杏花后来又生了个姑娘，取名夏心贞，是从“意诚而后心正”一句取的。贞贞生得漂亮，不过文静柔弱，动不动就要生病，夫妻俩爱得跟眼珠子似的。
“行。”夏青桃道，“阿娘，等下午后我带宁宁去陆家湾见见婆婆阿娘，见了再回来吃晚饭。”
“哎，是要去见见。”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动手烧午饭，虽然有下人，可夏青桃喜欢自己烧饭，好像时光又回到自己还不是郡王妃的时候，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哥儿回娘家似的。
这样的生活让他心安。
夏兴远挖了许多笋来，有笔头笋、尖头笋，还有常见的黑皮笋，不同的笋做不同的菜，同时还有许多野菜野果子，尤其是桑子，摘了半竹篓，戚时宁吃桑子吃得满嘴满手的黑紫，逗得二老和夏青桃笑得打跌。
他匆匆吃完一碗饭，不忘夸夸夏兴远：
“外祖父的笋真好吃，宁宁欢喜！宁宁吃好啦，宁宁出去玩啦！”
夏兴远被夸得眯起眼睛呵呵笑：“去吧，等下外祖父带宁宁钓鱼去。”
“好！”
于是便一溜烟跑出去逗猫遛狗去了，有奶娘跟着他，夏青桃也不怕他出事。
“今天的汤果然是很鲜的，新鲜笋是好吃，这话宁宁还真不是拍马屁。”夏青桃也赞道。“等下晚饭也烧一碗，阿随肯定也喜欢呢。”
夏兴远认真道：“那是的，你瞧那些笔头笋，烧汤是最鲜的了，你们在城里，哪里吃得着这么新鲜的笋哦！”
陈荷香道：“你喜欢，明天你们回去的时候叫你阿爹再去挖一竹筐来，山上别的没有，笋还不是到处都是？”
“是呢，我想起以前跟阿随进山，山里的房子后面有很大一片竹园，那时候我看见笋，把我给高兴坏了，好像猴子进了桃林似的！”
众人都笑了。
这话说来，好像十年前的事还近在眼前似的，不过这十年里已经发生了许多事，夏青桃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农家夫郎，如今的他虽然不如当年年轻，但仍肌肤白皙细腻，穿着绫罗绸缎，看着仍像二十几岁的人，尤其长年读书习字、弹琴画画，又身在王权富贵之中，俨然已经是朱门绣户的公子哥儿了。
他虽一年几次回娘家，可同村的本家、同村的村民，都已经不敢再叫他名字，也不敢随意同他说话了。
吃完午饭，夏兴远带着戚时宁去钓鱼了，夏青桃和陈荷香则一起做糕点，做完了，陈荷香在家蒸，夏青桃找来戚时宁，和他一同去陆家湾看芸娘。
如今陆檐也住在新房子里了，他很争气，除了打理田地，还做药材买卖的生意，虽说不能成为什么豪绅巨富，但一年几十两也是有的，只是辛苦些，常要跑外地。
好在陆小草能干、勤快又孝顺，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家里还雇了一个长工一个老妈子，芸娘便也能享享福。
“阿娘——”
父子俩到的时候，芸娘正在门槛边坐着剥笋，她这些年身子健朗，唯一只耳朵不太灵便，需要说话大声些才能听得见。
她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随即欢喜得起身来迎：
“哎哟，青桃你们来了！我今早拿筷子的时候是掉了一根出来，还在和小草说呢，不知哪个客人要上门，竟是你们……”
说着，朝他背后望一望，问：
“阿随和安安呢？没来吗？”
“阿随公务在身呢。”
“阿哥在读书！阿奶！”宁宁抢着回答。
“好，你怎么不读书呀？”芸娘逗他。
“因为宁宁聪明，不需要读书！”
夏青桃笑着推一下他脑袋：“聪明个头，先生说你天天耍滑头倒是真的。”又问，“小草和阿檐呢？”
“阿檐去城里了，说去看看缺什么药，他好去买，小草刚刚出门，说是同人一道看布料去了。”
“哎呀，我这有呢！”夏青桃回来一趟，总会给他们带点临州府的东西来，吃的穿的用的，“我这有几匹很漂亮的，阿娘你和小草一道去做几件春衫穿。”
夏青桃说着，叫人把东西都搬下来。
“家里有，你们太破费了……”
“不破费，也穿不完用不完。”
婆媳俩进去说了一会儿话，陆小草回来了，见夏青桃父子俩在，也是惊喜得不行，直说要出去买肉买鱼，夏青桃赶忙劝住他：
“我娘家阿爹阿娘准备了晚饭呢，等下回去吃，你们别忙。”
“哎呀，来都来了，也不吃晚饭……”
“不要紧，下次再来吃也是一样的。”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戚时宁跟陆檐家的哥儿阿丰在院门放风筝，正放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忙着扯风筝，也没回头看，等到马蹄声近了，阿丰回头一看，一下紧张起来，缩着手脚叫了一声：
“大伯。”
戚时宁这才回过神，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阿爹——
陆随穿着一身黑底金线绣祥云纹的锦衣，系着披风，整个人气势沉沉，因为长年身居高位，俊美的脸上威压十足，好像稍微一凛，就足以使州郡长官也为之胆寒。
他身后还跟着侍卫玄枢，只是玄枢的身前还坐着一个少年，生得俊俏，气质周正内敛，分明是贵公子的模样。
“阿，阿爹……”戚时宁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见陆随像见阎王似的。
“嗯。”陆随下马，居高临下望着两颗小豆丁，“怎么这么脏，闯祸了？”
“没有，宁宁今天很乖的……”戚时宁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他生得聪明灵秀又可爱，做出无辜模样也的确叫人心软。
陆随便不再追问。
陆时安也跟着下马，走到两人面前，很有礼貌地叫一声“阿丰弟弟”，又问：
“小爹呢？”
“在里面呢……”戚时宁指指院子里。
于是陆随和陆时安便一齐往里走，戚时宁松了口气，偷偷把袋子里的虫子掏出来，谁知下一刻，就听他阿爹说：
“你也来。”
戚时宁：“……”
又是一番热闹。
快傍晚的时候，陆檐回来了，一家子团聚了片刻，夏青桃一家四口便告辞了，回夏家村吃晚饭。
见了陆随和陆时安，夏兴远和陈荷香也都欢喜，只是现在的陆随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猎户姑爷了，夏兴远也不再动不动就“教育”他了，只是总是语重心长地跟他说：
“咱们小百姓们，都指着你们活呢，多为百姓们做点好事，也是给子孙后代积阴德了。”
陆随虽已经做到封疆大吏，却仍是以往猎户姑爷的谦虚态度：
“阿爹见教得是，我定然尽心尽力。”
自然，他们夫妻这些年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好事，也是有口皆碑的，临州和江南地区许多百姓都知道他们夫妻俩，知道转运使是个“青天老爷”，也知道转运使夫郎为了女子和哥儿能读书、学技艺出钱出力，一点一点改善了江南女子和哥儿的地位和处境。
吃完简单却鲜美的农家山珍，一家子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洗漱休息。
戚时宁奶娘要带他去洗漱，他却抱着夏青桃的腰不肯放：
“呜~不要，小爹今天答应过宁宁要一起睡的！”
“你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和小爹一起睡……”夏青桃都还没说完呢，戚时宁就哭着叫道：
“你骗我！每次都骗我，我去洗漱了，阿爹就关门不让我进去了！”
夏青桃哭笑不得，转头看向陆随。
陆随面无表情地看向戚时宁：“戚时宁……”
他都不需要生气或者提高声音，只需要叫小豆丁全名，小豆丁就浑身一凛，止住哭嚎，只是还是委屈得掉眼泪：
“宁宁知道了，宁宁自己睡，宁宁好……”
还自己哄上自己了。
夏青桃于心不忍，道：“好了，你留下来，小爹陪你睡，好不好？”
“真的？好！”戚时宁满脸放光。
陆随道：“那去洗干净，不洗干净不许进来。”
“噢！”他得了阿爹松口，屁颠屁颠去洗漱了。
“你做什么总是凶他？可怜兮兮的。”夏青桃总归有一颗慈父心。
陆随闻言挑眉：“他把先生气得旧病复发那会儿你不是这么说的。”
夏青桃：“……”
好吧，混世魔王活该有一个煞神治着他。
陆随喝了一口水，道：“而且白天黏着你也就算了，晚上还要黏着你……本来我们就没什么时间两个人相处。”
“人家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吗？”夏青桃被他气笑了。
“我是你夫君，黏着你不是天经地义？”陆随望着他，黑眸炽热。
无论是陆家湾，还是京都，亦或是临州府，只要夏青桃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无论公务有多繁重，人事有多繁杂，只要回来和夏青桃说说话，有夏青桃在身边，他就心里踏实，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做猎户的时候。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吾心安处是吾乡。
夫妻这么多年了，夏青桃一见他这种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仍是心口发热：
“不害臊，都是转运使了，还说这种不正经的话……”
陆随只是扬唇：“更不正经的你也听过。”
“哎你——”
正说着，戚时宁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小爹小爹——宁宁来了——”
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小爹身边睡的福利，只是不知道，等他睡着了，又被阿爹抱出去给奶娘了，等他早上再回到小爹身边时，已经天都亮了。
他睁开眼睛，看小爹仍睡得香，便又抱着小爹，埋在他怀里，安心地睡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01章 番外五 春又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