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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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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胳膊站在落地窗户前,厚重的窗帘已经被我拉到两边,透过透明的玻璃,眼前的城市到处霓虹闪烁,穿行的车辆像河流的分支遍布着整个城市,以及人头的攒动,像在欣赏一部无声电影。
房门响起砰砰的敲门声,我呆呆的盯着城市下方的某一处。“请进。”
身后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葛小姐。”
我转过身,微笑,“温医生,我真没有想到,是你。”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样子显得斯文极了,“是我,简先生有要紧事出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或者说,你有什么不愉快的,可以像五年前那样对我倾诉,我会对你做心里辅导。”
林衍生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精神萎靡,甚至说得上很糟糕,还曾经试图自杀过,简从安请来了著名的心理咨询师温昀,对我进行了两年多的心理治疗,到后来我也慢慢的看了一些关于心理疾病方面的书籍,温昀还专门拿了一本他刚出版的心理方面著作给我看。
“请坐。”我走到桌旁拉开面前的椅子,自己先坐下。
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然后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伸手握住面前的玻璃杯,淡淡的热感传入掌心,勾起唇角,讥讽的笑容浮上脸,“温医生真了解我。”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当然要摸清你的嗜好。”他笑得温和,语气里带着调侃。
“是啊。”笑容在脸上扩大,我越笑越开心,笑声溢出唇畔。
温医生看着我,“有什么不快乐的事?”
“温医生,我当时那么信任你,把我的不甘、失意、幻灭、绝望全都告诉你,却没想到换来一场更大的幻灭。”我叹息着摇头看着他。
他波澜不惊,“你应该知道,你病了。”
我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放在眼前,“温医生,你喝‘纯中纯’矿泉水吗?”不待他回答,我继续说:“你看那样一瓶看起来纯洁透明的水,居然里面会有致癌物质。”
我嗤笑一声,“溴酸盐超标,听说是天然水源在经过臭氧消毒后生成的副产品。难怪古人会说:‘水至清则无鱼’,其实人也是一样的,越看上去无害的,越危险。”
他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没有说话,镜框一闪一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昀,你就不要再装聋作哑了。”我倏地放开手,玻璃杯摔在地毯上粉碎。
他微微偏头,默然不语。
“我离开这么久,想通了很多事,也原谅了很多事,却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咬着嘴唇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面容沉静,眼睛里一如以往的坦然、沉着,静默片刻,“如果我说,我是情不自禁呢?”
我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情不自禁?温昀,温医生,你能否告诉我你多大了,你对你的生理欲望一点控制力也没有吗?作为一个著名的心理学专家,你的职业道德呢?你的专业素养呢?”
他低下头错开我咄咄逼人的眼光,薄唇紧抿着,“对不起,我确实不配当一名医生。”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一切的伤害都抚平吗?”胸口起伏不定,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人越激动声音反而显得很平静,“就是因为那晚,没过多久,我发现我怀孕了。”
他蓦地看向我,瞳孔里流露出诧异、后悔,难过一系列复杂的情愫,嘴唇动了很久,才出声:“其实在做了之后,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我怕你恨我,所以没有说,之后我想对你负责,你却已经离开了。”
他苦笑一声,“那个孩子?”
“死了。”我默默的盯了他一会儿,冷冷的说:“如果你稍微有一点良知,那么请对我仁慈一点,从此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半夜两点了,巨大的玻璃窗全都是水痕,我站在窗前,无意识的看着霓虹闪烁,整个城市陷入一片雨帘之中,雨势浩大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淹没覆盖。
最初的那段时间,我颓废萎靡,不想跟任何人交流,放佛已经失去了语言,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想做任何事,没办法集中精神,那些痛苦的回忆如跳蚤一样时不时浮现在脑海里,减轻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用酒精麻醉自己,醉倒了后简从安就带着他的秘书和司机出现,帮我付钱送我回家。后来,在他的强制安排下,将我送去医院,为我请来了著名的心理医生温昀,我的状况才渐渐好些。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同样是一场罕见的大雨,我带着从酒吧里买来的醉意回到了简从安给我安置的公寓里,虽然在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下,我的情况改善了许多,却仍有那么几天是怎么也缓解不了的,我躺在床上醉意朦胧之际,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不在意的翻过身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我浑身赤裸,床单一片狼藉,身上还有不少的吻痕,当然明白我昨晚遭遇了什么。
我当时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人就是简从安,这是他的公寓,他当然有钥匙,于是我收拾行礼搬出了公寓,将林衍生的房子卖了买了一套两室一厅80多平方米的二手房,断绝了与简从安的来往。
之后不久我忙着写毕业论文,发现自己的月经迟迟不来,悄悄买了测孕纸,才发现我怀孕了,而正在此时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午后,我背着包准备去超市买日用品,没想到刚走出校门就被一位装扮十分时髦的中年妇女叫住了,她站在劳斯莱斯车旁,我朝她礼貌一笑,有点疑惑的问:“请问…刚才是叫我吗?”
她朝我笑着点头,“是,我是从安的妈妈,不知道葛小姐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下午茶?”
半个小时后,我与她端坐在高档的包厢里,左面是干净透明的玻璃墙,一眼望见外面的白云蓝天,面前摆着一大堆吃的,堆着三层,一层放置各种口味的三文治,二层是外国点心松饼,三层放着些许小蛋糕和水果塔。
她笑容温和的看向我,指着一个小瓷盘说:“葛小姐,尝尝这个传统英式点心Scone,这家店做得还不错。”
我朝她礼貌的点点头。
她低头呷了一口面前的锡兰高地红茶,一抬眸一举手之间,十分优雅,一看就知道是出身良好,“我刚从英国回来,听人说从安有了个小女朋友。我看今天天气很不错,所以,就想着请你出来喝下午茶,在英国这么多年了,习惯了。”
我继续保持微笑的耐心听着。
她抬眸看向我:“葛小姐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吃什么。”
我摇摇头:“伯母您别客气…”
她继续说:“本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应该来插手,可是,从安也闹得太不像话了,他爸让他去管英国那边的家族企业,他给推迟了,说自己想在外面锻炼几年,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不好强加给他,他从小就很少让我们操心,他的私生活我们也从不过问,不过,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想我们做父母的还是……”
听到这里,我想我是全明白了,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说:“阿姨,我想您误会了。我和简先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她的眼珠缓缓移动,上下打量我:“葛小姐的气质…不是很好?”
我微微一笑,“气质可以培养。”
她继续说:“葛小姐读的是C大吧?学历太低。”
我继续微笑,“学历可以再修。”
她眼珠微转,轻轻笑着说:“葛小姐的家是邻省s县的吧?母亲在银行工作,父亲是公务员,家里就只有你一个独生女。”
我倏地站起身,手肘不小心碰到放在面前杯子里的小银勺,刺耳的一声溅起几滴咖啡然后滚落在了光亮的地板上,我将下巴微微一抬,淡淡的说:“阿姨,你不必浪费人力去查我的家世,您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一字不差的告诉你。但我想请您转告您儿子一句话,请他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我将身后的椅子推开,对着惊诧的她微微点头,“谢谢您的下午茶,再见。”
大学一毕业,我领了毕业证坐上去外地的火车,我看着窗外快速向后移动的绿树,将手机里的电话卡取了出来,手朝窗口一扬,手里的东西便随着窗外的风吹得不知落在了何方。
直到凌晨四点,瓢泼的大雨才见收势,整座城市仍在沉睡,处在一片白茫茫雨雾之中,虚幻得如同梦境。
他摘下眼睛,偏过头眨了眨眼睛,又重新戴上,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如果这是你希望的,如你所愿。”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背对着我,“葛澄...那个夜晚,你以为我只是生理上的冲动吗?”
我站起身,背对着他看向窗外,万家灯火,闪闪烁烁,“温昀,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我慢慢学会接受了幻灭所带来的痛苦,学会接受了一切以前觉得不可原谅的事,可是那些以爱为借口的伤害我还是学不会接受。”
我揉揉酸涩的双眼,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到时钟的走动,心里面有一棵枯树,黄叶铺满了心房,枝桠轻轻一折,便断裂了。毕淑敏的《女心理师》里女主人公贺顿说她已经三千岁了,是的,很多时候,我们的心理年龄早已经超过了身体年龄。
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好久没有以这样平静的心态去打量它,美丽,富饶,喧嚣,夜景更是迷人,却再也没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份喜悦,城市太过巨大,永远有填不满的漏洞,其实根本比不上那狭小偏僻却充满温情的小县城。
可是,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是因为那个说..每次离开这座城市,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的男人吗?
我第一次在心里悄悄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