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光录》头上套裤衩

5、蚀骨隙声

　　潇青阑的指尖还停在颜晨手腕内侧的旧疤上，那道三年前为挡刀留下的浅疤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淡粉，却被突然从门缝里渗进来的冷风激得两人同时绷紧了脊背。不是医院走廊常见的穿堂风，那风里裹着潮湿的霉味，像旧仓库里积压了十年的纸箱被猛地掀开，连带着颜晨刚要出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对劲。”颜晨先松开手，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刚才触到的疤痕边缘，目光扫过急诊室紧闭的玻璃窗——本该映出走廊应急灯冷光的玻璃，此刻却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像是被人在外头糊了层旧报纸。他起身时带起的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的刺啦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竟惊得那道从门缝钻进来的风猛地缩了回去，连带着空气里的霉味都淡了几分。

　　潇青阑已经走到门边，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就被墨潜的声音叫住。“先别碰。”她的声音还是往常那样平静，没有起伏，却让潇青阑的动作顿住了。三人里墨潜站在离门最远的窗边，短发被不知从哪来的微风拂得动了动，她的目光落在门缝下方——那里本该是光滑的瓷砖地面，此刻竟有几缕极细的、银白色的丝线正贴着地面慢慢蠕动，像初春刚解冻的冰碴子，却比冰碴子更软，缠在瓷砖缝里时还会轻轻颤动。

　　“不是医院的东西。”墨潜蹲下身，指尖离那丝线还有两厘米时停住，“材质像蚕丝，但韧性更强，刚才那风里应该混着这种线的另一端，只是我们没看见。”她说话时，潇青阑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缕丝线。那丝线凉得像冰，捏在手里竟能感觉到极轻微的震动，像是另一端正被什么东西拽着，每震动一下，门缝里的丝线就往外多爬一点，渐渐在地面织出极淡的网状纹路。

　　颜晨走到墨潜身边，视线顺着丝线延伸的方向看向门外，眉头拧得更紧。“急诊室的门是向内开的，刚才我们进来时检查过，门外只有走廊，没有任何遮挡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潇青阑手里的丝线上，“这种线如果是从外面拉进来的，不可能没人察觉，除非……”

　　“除非拉着线的东西不在走廊里。”潇青阑接过话，指尖的丝线突然猛地绷紧，吓得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却发现那丝线竟没断，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往门缝里缩了缩，露出藏在门后的一小段——那小段丝线的末端缠着一点深褐色的碎屑，凑近闻时能闻到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却比铁锈更腥。

　　墨潜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看向玻璃。这次她离得更近，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比正常玻璃更闷。“玻璃被换过了。”她的指尖划过玻璃边缘，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边缘的密封胶是新打的，但颜色和原来的不一样，而且这玻璃的透光率比医用玻璃低，我们刚才看到的走廊灯光，可能是投影。”

　　这话让颜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快步走到窗边，和墨潜并排站着，指尖刚碰到玻璃，就感觉到一阵异样的冰凉——不是玻璃该有的温度，反而像摸在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金属上。他用指腹蹭了蹭玻璃表面，竟蹭下来一点极细的粉末，凑到灯下看时，那粉末是淡蓝色的，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是荧光粉，但掺了其他东西。”墨潜看着他手里的粉末，“这种荧光粉在黑暗里会发光，但刚才我们进来时，走廊的灯是亮着的，所以没发现。如果现在把灯关了，可能会看到更多东西。”

　　潇青阑已经走到开关旁，手指悬在上面却没按下去。“如果关灯后有危险怎么办？”他看向颜晨，目光里带着犹豫。两人搭档五年，从刑警队的新人到现在的正副队长，从来都是颜晨冲在前面，潇青阑断后，但这次不一样——这里是医院，是他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可现在处处透着诡异，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变得陌生。

　　颜晨从腰间摸出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看向潇青阑，眼神里带着熟悉的笃定。“我数三个数，你关灯，我和你贴在门两侧，墨潜留在窗边，有任何动静立刻说。”他的声音很稳，让潇青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点。等潇青阑点头，颜晨开始数数：“一，二，三。”

　　灯光熄灭的瞬间，急诊室里陷入一片黑暗。但预想中的漆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玻璃上的荧光粉开始发光，淡蓝色的光顺着玻璃蔓延开，渐渐在上面映出了奇怪的图案——不是走廊的景象，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网状纹路，和地面上那些丝线织出的纹路一模一样，甚至连纹路的走向都完全重合。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玻璃上的纹路里，正有无数个极小的、暗红色的点在慢慢移动，像被困在网里的虫子，每移动一下，地面上的丝线就震动一次。

　　“那些红点是什么？”潇青阑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能感觉到贴在门侧的手臂在发凉，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他和颜晨处理过无数凶案现场，见过最血腥的场面，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吓得心跳加速。

　　颜晨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移动到窗边，和墨潜并肩站着。玻璃上的荧光越来越亮，那些红点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在网纹中央聚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像一个人的轮廓，却没有四肢，只有一团模糊的暗红色，正顺着网纹往玻璃边缘爬，离他们越来越近。

　　“墨潜，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颜晨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动了玻璃上的东西。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墨潜呼吸很平稳，甚至比他和潇青阑都要冷静，好像眼前的诡异景象对她来说只是寻常。

　　墨潜的目光落在那个暗红色轮廓上，过了几秒才开口：“像是某种生物的聚集体，但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她顿了顿，指尖再次指向地面的丝线，“这些线应该是它的触角，用来感知周围的环境，刚才那风就是它移动时带起来的。”

　　话音刚落，玻璃上的暗红色轮廓突然停住了，紧接着，急诊室的门猛地被撞了一下。不是剧烈的撞击，而是轻轻的、试探性的碰撞，像有人用手背轻轻敲了敲门，却让潇青阑攥着手枪的手瞬间出汗了。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丝线在震动，比刚才更剧烈，甚至能听到细微的、类似丝绸摩擦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缠在他的脚踝上。

　　“别动。”颜晨的声音及时传来，“那些线可能有问题，一旦有动作，它可能会攻击。”他的目光扫过潇青阑的脚踝，那里缠着几缕银白色的丝线，正慢慢往上爬，缠到小腿时，潇青阑能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却没有痛感，只有一种让人浑身发毛的痒。

　　墨潜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离玻璃更近了。那个暗红色轮廓似乎被她的动作吸引，慢慢转向她的方向，在玻璃上形成一个模糊的“脸”的形状，虽然没有眼睛和嘴巴，却让人觉得它正在盯着墨潜。“你在找什么？”墨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急诊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暗红色轮廓顿了顿，竟真的停止了移动。紧接着，玻璃上的网纹开始变化，淡蓝色的光渐渐汇聚成几个扭曲的字符，像是用手在荧光粉上划出来的，歪歪扭扭，却能勉强认出是“缝隙”两个字。

　　“缝隙？”颜晨皱起眉，“什么缝隙？”他看向墨潜，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却发现墨潜的目光落在玻璃上的字符上，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动，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类似了然的平静。

　　墨潜没有回答颜晨的问题，而是继续对着玻璃上的轮廓说话：“你是从缝隙里出来的，对吗？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找错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潇青阑脚踝上的丝线停止了蠕动，连空气里的霉味都淡了几分。

　　那暗红色轮廓似乎在犹豫，玻璃上的字符闪了闪，又变成了“找……光”两个字，这次的字符更扭曲，像是在挣扎着写出来的。

　　“光不在这。”墨潜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你顺着缝隙爬错了方向，再往前，只会被困得更紧。”她说完，玻璃上的淡蓝色网纹突然开始褪色，那些暗红色的点也渐渐散开，像被风吹散的尘埃，慢慢消失在玻璃边缘。与此同时，潇青阑脚踝上的丝线也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有那股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

　　急诊室的灯光不知何时自己亮了，玻璃又恢复了正常，映出走廊里的应急灯，地面上的丝线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潇青阑手腕上还残留着丝线的凉意，颜晨手里的荧光粉末还在发光，墨潜的目光里还带着未散的平静。

　　颜晨走到门边，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拉开了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的冷光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空气里的霉味都消失了，只剩下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他走出去检查了一圈，连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都看了，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缝隙。

　　“什么都没有。”颜晨回到急诊室，眉头还是没松开，“走廊的监控刚才查过，显示我们进来后就没人经过，玻璃和门也都是原来的，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潇青阑走到窗边，摸了摸玻璃，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刚才的荧光粉也不见了，好像从未存在过。“但我们都看到了，那不是幻觉。”他顿了顿，看向墨潜，“你刚才说它在找光，什么光？”

　　墨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急诊室中央，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是‘隙光’。”这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让颜晨和潇青阑同时愣住了——他们从未听过这个词，却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想不起来。

　　“隙光是什么？”颜晨追问，他能感觉到这个词很重要，甚至可能和刚才的诡异景象有关。

　　墨潜的目光落在急诊室的天花板上，那里有一盏坏掉的白炽灯，灯泡已经发黑，却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突然闪了一下，发出微弱的白光。“是能穿透缝隙的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有些缝隙是看得见的，比如墙缝、门缝；有些缝隙是看不见的，比如时间的缝隙、空间的缝隙。而隙光，就是能照亮这些看不见的缝隙的光，也是刚才那个东西一直在找的东西。”

　　潇青阑皱起眉：“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和颜晨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奇怪的概念，而墨潜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连一点惊讶都没有。

　　墨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走向门口：“这里已经安全了，但刚才的东西不会只出现一次。它既然能从缝隙里爬出来，就说明附近还有更多的缝隙，我们得尽快找到源头，否则会有更多人被卷进来。”她的脚步很稳，没有回头，却让颜晨和潇青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的应急灯还在亮着，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走到楼梯口时，潇青阑突然停住脚步，看向颜晨的手腕——刚才被他摸过的旧疤上，竟泛起了淡淡的荧光，和刚才玻璃上的荧光粉颜色一样，淡蓝色的，在灯光下轻轻闪烁。

　　“颜晨，你的疤。”潇青阑的声音有点发紧，指了指颜晨的手腕。

　　颜晨低头看去，也愣住了。那道旧疤他看了三年，从未有过任何异常，现在却泛着荧光，像是在呼应刚才的隙光。他刚想伸手去摸，就被墨潜拦住了。“别碰。”她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眼神里的复杂更浓了，“这不是普通的荧光，是隙光留下的痕迹。刚才那个东西离你最近，它的气息沾到了你的疤上，现在这道疤，会成为下一个缝隙的入口。”

　　“入口？”颜晨的心跳猛地加快，“什么意思？”

　　“意思是，下一次，从缝隙里爬出来的东西，会先找到你。”墨潜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变冷。她看着颜晨和潇青阑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刚才颜晨愣住的时候，潇青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接下来的缝隙，会比刚才的更危险，而且不会只出现在医院里。”

　　三人走到楼梯口的窗边，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却照不进楼梯间里的黑暗。墨潜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落在了某个看不见的缝隙上。“隙光不会一直隐藏，总有一天会被找到。而我们，要么跟着隙光走，要么被缝隙吞噬。”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颜晨和潇青阑，“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踏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颜晨握紧了潇青阑的手，指尖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那温度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看向墨潜，眼神里没有犹豫：“我们不会后悔。”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潇青阑，两人的眼神交汇时，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坚定，“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们都会一起。”

　　潇青阑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我们需要你，墨潜。没有你，我们连缝隙在哪里都找不到。”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墨潜，而是看着颜晨，手指在颜晨的掌心轻轻勾了勾，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心意。

　　墨潜看着他们紧握的手，目光里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像是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她转身走向楼下，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荡：“那就走吧。下一个缝隙，可能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里，只有颜晨手腕上的荧光还在轻轻闪烁，像是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