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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这就是我想和你看的日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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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执着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低鸣,在酒店套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与震动同时,一只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精准地按掉了闹钟。
迹部景吾睁开眼,黑暗中,感官先于意识清晰起来,怀中的人因为闹钟打扰而微微蹙起了眉头,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被扰了清梦的猫。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用轻柔的气声低语,“该起床了,再不起可就看不到日出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像大提琴最低音的弦轻轻擦过,说完,他顿了顿,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柔和的吻。
雪之下似乎被这轻柔的触碰和低语唤醒,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算是回应。
迹部小心翼翼地松开她,率先起身下床,没有开大灯,只借着夜灯的微光走进了卫生间,轻轻关上了门,开始洗漱。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拉开,迹部已经收拾妥当,他走出来,只看到雪之下已经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长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不听话地翘着,眼神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正无意识地抬手揉着眼睛。
“……怎么,本大爷给你换衣服?”
“滚。”
酒店早已安排了专车等候,车辆在依旧浓重的夜色中驶向银阁寺方向的登山口,凌晨的京都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抵达登山口时,只有零星几盏路灯照亮着石阶的起点,寒冷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呵出的气变成白雾。
雪之下被这股冷气彻底吹清醒了,她拉紧了外套的拉链,深吸了一口清冽冰冷的空气,抬脚便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等下,”迹部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快走两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别走那么快,看着点儿路。”
雪之下看了他一眼,没有挣脱,任由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和他一起踏着被露水微微打湿的石阶,慢慢向上走。
昏暗的道路只能靠着手电筒分辨前进方向,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好似要把身上的每一分温度都传过来一样,石阶蜿蜒,林间寂静,偶尔能听到不知名早鸟的啼叫。
迹部始终走在登山路的外侧,小心地护着她,注意力大半都放在她和脚下的路上。
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一小片前路,光晕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他们两个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四十多分钟便来到了大文字山的观景台,东方的天际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种朦胧的藏蓝色,边缘隐约泛着一丝淡粉。
群山还沉浸在黎明前的静谧之中,轮廓模糊而温柔,京都城的灯火早已经黯淡下去。
空气清冷彻骨,却也因此格外清新,观景台上只有零星几个同样早起的游客,各自占据着一隅,安静地等待着。
雪之下和迹部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台阶坐下,他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紧密的接触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雪之下望着天际那正在缓慢变化的光线,澄澈的眼瞳里倒映着渐醒的天空,忽然轻声说道,“终于来了。”
迹部侧过头看她。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几乎要融化在晨风里,“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没机会来这地方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布满灰尘的记忆匣子。
那股熟悉而尖锐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与钻进衣领的冷气融汇又纠缠,窒息着将他淹没。
每一次,看到她在下雨天和雷声里颤抖时,他也会问自己,如果她问自己要不要去看日出的那天,他没有故作骄傲地拒绝,而是坦诚地说他会和她一起去,那天晚上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斋藤由理赶出家门,倒在那个浸满了血和水的街巷里。
他看着她每一次受伤都疼得脸色苍白,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出声,哪怕是一句诉苦都要利用起来。
而她所有的痛苦,他都帮不上忙。
“……啊,”迹部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单音,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痛她,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喊痛,只是侧过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天边的藏蓝色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鲜艳的橙红与金粉,上帝似乎打翻了调色盘,远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云彩也被镀上耀眼的金边。
迹部低下头,她发凉的发丝随风掠过他眼角的泪痣,他听到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随着空气飘远了。
“迹部,我现在已经安全了,别总是为我担心。”
“今天没有下雨,我也没有受伤。”
她松开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只触碰到了空荡荡的冷气。
她松开手,站起身,向前几步靠在冰凉的护栏上,笑着朝他伸出手,指向身后那轮正肆意绽放无尽光华的旭日。
金色的光芒如同阿波罗射出的第一支神箭,猛地刺破了遥远地平线上最薄最亮的那片云霭,炽热的火球挣脱了所有束缚,无可阻挡地向上跃升。
磅礴而炽烈的暖色洪流吞噬着残夜的深沉,将她的轮廓燃烧起粼粼金粉。
“这就是我想和你一起看的日出。”
“今天也看到了。”
金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笼罩,发丝,睫毛和微微扬起的嘴角都在发光,仿佛她本身也融为了这日出的一部分。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沐浴在万丈金光中回头对他笑的模样,其实她的笑容比身后那轮初升的太阳更加璀璨,灼伤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上前,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彻底融为一体,永不分离,以此来填补那份贯穿多年的不安与空洞。
雪之下被他抱得猝不及防,身体微微后退了一步才站稳,随即她抬起手,回抱住了他紧绷的脊背。
“迹部,”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胸膛传来,比阳光更温暖地熨帖着他的灵魂,“在那件事情里,你是唯一没犯错的那个。”
“春天要到了,你也别站在那场雨里了。”
不仅仅爱着这个世间的光辉、喜悦、富足与动人。
那些只能作为秘密守护在心中的黑暗,那些失望、血迹、孤寂与晦暗,也要爱着它。
正如他恨她的痛苦,也爱她的痛苦。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混合着阳光和清冷空气的味道。
“……你别想再逃了,”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她微微发疼,“雪之下满月,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
“别想和我告别,别想甩开我,随便你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随便你爱我还是恨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是我的玫瑰,就算荆刺伤我越痛,我也会攥紧你,让你的毒和我的血纠缠至死。
雪之下听着他那近乎偏执的话,无奈地轻轻笑了笑,“迹部景吾,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吓人,而且,你抱得我好痛。”
手臂的力道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但也仍旧没给她什么活动的空间,他低下头,对上了她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瞳,所有的喧嚣与不安都在那片湖泊中沉淀下来。
“雪之下,信任我一次。”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眼中的朝阳将彼此眼中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
相信他的决心。
相信他和她都能走出那场雨。
相信他有能力守护现在和未来她想要看的每一次日出。
相信他值得她交付一丝关于“永远”的期待。
山风拂过,吹动他们交缠的发丝,远处太阳又升高了些,映着她眼中的冷色似乎也在消融。
良久,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不叫我的名字吗?”
他怔了怔。
她看着他罕见的呆怔模样,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落在泪痣旁的碎发,“因为你,现在那是我的名字了。”
少年近乎屏息地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带着晨曦的微凉和颤抖,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微微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明明已经唤过这个名字很多次,却又好像这才是第一次。
“满月。”
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我可不对你负责任。”
话音落在她抬起头与他相吻的缝隙之间。
带着体温的五指扣握,心跳贴着心跳,脉搏连着脉搏,糅合厮磨的呼吸有些重,重得胸腔要喘不过气来,他轻笑着让她换气,手却将后颈扣得更紧。
他以前没发现自己有这么恶劣的。
喜欢听她呜咽。
喜欢听她喘气。
喜欢听她骂人。
最喜欢这些最后都被吞没在他的唇齿间。
她的手软软地在他肩上敲了几下,他这才最后在她唇上留下一个牙印,抵着她的额头将光和她都跌进自己的世界,和心跳声撞个满怀。
身后是日光熹微的城市,可他们往高楼的反方向逃,逃进过去每一次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逃进阳光明媚又热烈张扬的春季里。
他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地缠着她的长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在她的眼角眉梢落下轻吻,抱怨似地在耳边低语,“果然手冢那家伙才是第三者吧……”
“……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