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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成年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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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荣二十五年夏,某日容府自清晨便开始热闹非凡,容府上下随处可见踩着小步子的忙碌身影。
现在就是长安城的小摊小贩也知道今儿是容家那最小的少爷将行冠礼的日子。
无他,谁叫那容家小少爷不同于其他贵族少爷,不喜投壶诗词、骑马比箭,反倒更愿意往犄角旮旯的角落里跑。
可以说,容家小少爷或许叫不出长安街上有哪几家店,却一定说得出有哪些小摊;对应的,这些小摊自然也喊得出他的名字。
一早上,容家门口破天荒围满了人,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拎着各种东西,按理讲这些人应当将容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才对,哪成想,他们竟都不约而同的将大门空了出来,默契的望着一个方向。
容际一大早就被容老太太派人拖起来,跟着容家众人一起望眼欲穿。
哪怕容际反复跟老太太说,“您就在屋里好好歇着,顺道让大家伙都散了吧,那小子能在中午前赶回来都算他有本事。”
结果老太太选择了一巴掌扇在容际头上。
意思再明显不过。
……
而被许多人盼着的容家少爷正牵着马停在一处岔路前。
夜闻柳茫然的对比了一下两边,说实话,他迷路了。
自从半个月前收到了韩右的飞鹰传书,他就已经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了。只不过吧,赶路基础,起点就不基础,他都快东行到边边了,现在要他半个月内赶回去……私密马赛干爹酱,好像有些做不到。
夜闻柳这么想着,竟是突然对着眼前的空气说起了话,“这么热的天,赶了几天的路也不容易,不如这样,你出来指路,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当然,如果现在还有别人的话一定觉得夜闻柳脑子热坏了,毕竟这里除了夜闻柳自己哪还有人!
夜闻柳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应他,他也不恼,只是默默看向了自己背后的一棵树,一棵毫无特色的树。他的目光紧盯着一处,缓缓道,“你家主子派你过来,一定不只是为了监视我吧?”
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很久,久到夜闻柳额上的一滴汗直直垂落到地上,一个人影才从树上跳下,站到夜闻柳面前。
“你家主子就这么教你的?”夜闻柳敛眸。
那人清了清嗓子,温文尔雅的声音透过脸上的面纱传入夜闻柳耳中,“主子只是让我跟着你。”只是跟着,不是敬着。
夜闻柳道,“他让你对我爱答不理了?……云?”
云露在外面的眸子一震,双膝一屈重重跪到地上,但腰板依旧笔直。
夜闻柳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就被他重新压了下去,“行了,我不会罚你,起来吧。”云好似没听到,头低低垂着,无奈,夜闻柳道,“这样,你先告诉我怎么走,回去自己去找你主子领罚。”
听罢,云站了起来,从林木遮掩出牵出一匹马,沉默着为夜闻柳带路。
有了人带路,为了思考怎么走而停下所浪费的时间就省去了,太阳不过刚斜一点,夜闻柳就与云从金渡门进了长安城。
……
身为容际的外甥,夜闻柳的“好友”,江双早早到了容家,美其名曰“帮忙”。
但事实上根本没有需要他的地方,而容际也托自己外甥的光,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小双啊~”容际的屁股一接触到凳面,就发自内心的发出了慨叹。
江双被容际这一声恶心出了鸡皮疙瘩,沉声道,“容际。”
“真没礼貌啊,方才在外头还在喊我‘舅舅’。”容际微微摇头,似是对江双呼他大名这事十分不满。
“闻柳也快到了。”江双抬眸看了眼窗外,意有所指。
“放心吧,半年在容府就在着手准备他的成年礼了。”容际笑笑,“就是这个字……容家人拟了几个,等他到了叫他自个儿选。”
“舅舅怕不是忘了——外甥我前几日说的话。”江双道。
容际笑笑,半晌道,“我就是忘了又如何。”
江双看了他一眼,室内一片寂静。
……
未初,容府门口人群发出喧闹声。
容际和江双对视一眼,默契起身往门口走去。
站在容府大门前,远远就看到夜闻柳牵着马,一边跟周围人打着招呼一边缓缓前进。
许久未见,夜闻柳比以前黑了、高了,不过意外的添了几分英气。
等夜闻柳终于走上石阶,江双手刚伸出一点,就看到容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前握住了夜闻柳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双抿了抿唇,重新站到人群中,眼中浮出失……落个蛋!方才夜闻柳竟在众多人中间锁定了江双,并给了江双一个小小的wink。
心情意外的就变好了。
从府中各处的装饰都能看出他们对于这一次的成年礼准备的异常隆重,容府也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夜闻柳还想着回房间后跟江双好好温存一般,毕竟小别胜新婚,更别讲他们分开了近一年的时间。
虽说平日里会书信往来,但纸上的字迹始终抵不过看得见摸得着的人。
没想到还没进房间呢,伺候的人便一个接一个涌进夜闻柳那小小的房间,手上捧着服装、饰品。
夜闻柳有些发懵的看向站在旁边的江双。
江双对他笑笑,朝这些人做了个手势,这些人将手中托盘放在地上,规规矩矩出了门,甚至贴心的关上。
“竟这么隆重?”夜闻柳诧异道,“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江双:“不会,你很好。”
“这么久没见,嘴这么甜了?”夜闻柳挑眉。
“一直都是。”江双垂眸,“快些换衣服吧,别误了吉时。”
夜闻柳无奈地笑了笑,开始褪下原本的衣物。
至于让江双帮他一起换什么的……少爷可干不来这样细致的活,也不该干。
夜闻柳的冠礼服极为精致,用的都是上好布料,上面的每一处花纹都彰显着容家人对这场冠礼的重视。
夜闻柳穿上后,除去别的不谈,他是真觉得重。
不仅重,还热。
夜闻柳刚想偷偷动点手脚让自己舒服些,就看到江双伸出手搭到了自己的衣领上。
夜闻柳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听到江双轻声道,“真好看。”夜闻柳面色不显,拍了拍江双的手,“别打趣我了。”
忽的,外面传来了容际的声音,“时辰快到了。”夜闻柳深吸一口气,与江双一同走出了房间。
容府中张灯结彩,前来参加冠礼的宾客们早已齐聚一堂,就等着主人公进场。
夜闻柳在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堆眼睛。讲真的,他瞬间就生出了把门狠狠关上的想法。
但是吧,这几年的耳濡目染确实让他再干不出这种不仅丢自己脸还丢容家脸的事了。
夜闻柳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跨出步子。
别看他步步坚定,实际上每一秒都在想怎么逃离,虽然他有点社交牛逼,但他有重要场合恐惧症。
很快,夜闻柳走到了最前面,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双竟是这场成年礼的司仪。
难怪,从不知何时起便不见了江双的身影。
江双端正肃穆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生于天地,孕育自然,顺之成德,弃之稚想。”
“初加淄布冠!”
听得这句,夜闻柳赶忙跪下,恭顺的低下头。容际走上前,将淄布冠戴到了他的头上。
“再加皮弁!”
“三加爵弁!”
夜闻柳就感觉容际在一点一点替他压着翘出来的头发,本对这场弱冠礼并不怎么在意的他,此刻忽地生出异样的感觉。
当发冠全部戴完,理应到容际送上祝词,但他却在张开嘴的那一刻愣住了。
他不想说先前定好的祝词。
如果韩右还在,大概也不希望夜闻柳得到的祝词是那种死板又统一的。
“前程似锦展鹏翼这种话想必你也听倦了……反之,我也说倦了。”容际道,“你的前程并不由他人说了算,也无人可改。愿吾儿,一生不受束缚,长乐无忧。”
夜闻柳磕头的动作顿住了,这并非他在江双给他的流程纸上看到的祝词,他眨了眨眼,唰一下抬起头,入目是容际已有些斑白的发鬓。
夜闻柳也知自己耽搁的有些久,怀着异样的情绪磕了一个响头。
“请正宾赐字!”
哪怕夜闻柳早在一年前就为自己选好了字,到了这时候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如若是义父,得知他的字后,会作何感想。
“竹志胜云霄,修挺立雨中,吾儿闻柳,志存高远,挺如修竹,曰:修竹。望尔一生光明,不见泥泞。”
不见泥泞。
容际想过无数取字“修竹”的理由,或华丽、或尊贵,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能越过这句“泥泞”。
想必韩右也与他一样,在看到这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夜闻柳并非安居一方之人。
“……儿虽不敏,定不负所望。”
义父,你看到了吗,那个曾被你单手拖着的小孩,如今也长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