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双》莫猗

37、“共枕”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仿若静止般，就连坐姿都没有变过。

　　好一阵，江双才重新开口，只不过话中的内容早已不是两人先前谈论的东西。

　　“你明天要不要同我去庙会。”

　　夜闻柳是真思考了一下，道，“庙会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问题倒是给江双问倒了，他只是想找个理由约夜闻柳出去。至于庙会上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他往年一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就没了逛的心思，连里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提具体有哪些东西了。

　　江双的沉默刺痛了夜闻柳的眼睛，他忽然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心情。

　　“所以，你就没有逛过庙会。”

　　“不是。”江双否认道，“在定西县时，曾逛过。”夜闻柳回想了一下，那一回的庙会他们似乎行侠仗义去了。

　　但这是不是重点。

　　夜闻柳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庙会，指的是这里。”

　　江双的声音几乎跟蚊子叫一般，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你说这的啊……那我真没逛过。”

　　夜闻柳有些无奈，江双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如果他真一点也不问就答应下来，恐怕他们明天能走到城外去。

　　“小少爷，就我们俩这样子，明天能不能找到庙会还够呛。”

　　江双有些迟疑，“不至于……吧？”

　　“容府多偏你心里没点数？”夜闻柳简直要给江双磕了。

　　江双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见江双被自己说动，夜闻柳决定再接再厉，继续补刀道，“若是从你家出发，我倒是能信你几分；但从容府出发，你确定能找着路？”

　　“少爷，你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几分道理？而且你我都不过是小孩……”夜闻柳说到这的时候有些心虚，好在他早练就了一张刀枪不破的脸皮，便理所当然的说了下去，“遇到危险咋办？所以啊，我们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好了。”

　　“所以你是怕有危险？”江双简单概括了一下夜闻柳的话，不免觉得新奇。

　　“是啊，出门在外，你怎知不会有怪叔叔和怪阿姨？”上辈子的安全教育课可不是白听的，每逢放假听，他已经学到了教导主任的精髓，“你想想，出去玩固然重要，但生命诚可贵，你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我们现在可是两条！”

　　“那你的意思是——”江双缓缓开口。

　　“没有大人陪同，我们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了。”夜闻柳下意识道。

　　说完才发现不妙，他怎么把这句也学来了！

　　江双恍然大悟，“你原是担心这个，明日我让舅舅领着我们就好了。”

　　“你，呃……容际？”

　　“容际不算吗？”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江双的皮相真会给人一种他很天真的假象，莫名激起人的保护欲，让夜闻柳不忍说让他失望的话。

　　“……算，怎么不算。”夜闻柳咬牙。

　　江双脸上露出笑容，“那便这么说好了。”

　　夜闻柳很难不怀疑江双就是想让自己出门，其实他很想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蘑菇。

　　不过经江双这么一提醒，夜闻柳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干爹一直没有回来，出去一趟把自己出丢了吗？

　　夜闻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江双，你可知你舅舅哪去了？”

　　“他啊，今晚有件十分紧急的事需要处理。你有事？”江双道。

　　没丢就好。

　　夜闻柳摇摇头，“问一下而已，干……他把床让给我睡，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让给你你就睡。”江双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恐怕有些太霸道了，赶忙补充，“你可别委屈了自己。”

　　此时已过子时，外头能听到几声虚弱的鸟叫。

　　“夜深了，我就……先回去了？”

　　江双说这话时直勾勾看着夜闻柳。

　　夜闻柳根本没有接收到江双的视线，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明天见。”

　　“你要不要送送我？”江双垂眸。

　　“你怎么比姑娘家的事都多？”夜闻柳皱皱眉，“走吧，我送你一段。”结果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他的肚子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响声。

　　这一声，让室内彻底安静下去。

　　“咳……你这是饿了？”江双也多多少少了解夜闻柳的性子，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说些什么他们恐怕就要一直僵在这了。

　　不过夜闻柳的肚子能发出如此之响的声音……也是天赋异禀。

　　江双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你还笑！？”夜闻柳伸长脖子，忿忿的看向江双。

　　他本身最开始就是找东西吃去的，现在肚子饿是因为谁啊！

　　不都是因为江双吗？！

　　江双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我的错，我去为你做碗面赎罪？”

　　夜闻柳很想冷酷的拒绝，但他实在是无法拒绝江双做的面，光是想想他分泌的口水就变多了。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勉强同意吧。”夜闻柳故作矜持的点点头。

　　得到了夜闻柳的答复，江双带着夜闻柳就直冲院中的小厨房。

　　或许是容际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小厨房里没有多少东西。

　　夜闻柳帮着江双找半天，才勉强找出一小袋面粉。

　　“你……”夜闻柳想问问江双需不需要帮忙，就被对方打断了。

　　江双脱去了跟累赘的外套，将袖子固定住。他看向夜闻柳，道，“你有多余的发带吗？”

　　夜闻柳这才注意到，原来江双一直都披着头发。

　　有一说一，他们老容家的人，散下头发怎么都这么魅？更别说江双生就一对桃花眼，夜闻柳不由想，真不知这人以后会便宜谁家的姑娘。

　　“没。”

　　意料之中的答案，得到夜闻柳的答案后江双便开始和面。

　　夜闻柳看着江双时不时就要将滑至肩头的发丝甩到后面去的动作，不免替对方劳累，便道，“我把我的发带借你。”

　　只不过，江双此刻手上粘着面团，实在腾不出手绑头发。

　　夜闻柳也发觉了他的难处，难得福至心灵，道，“你别乱动，我替你把头发绑起来。”

　　江双的头发很软，跟他的人截然相反。

　　仗着江双看不到，夜闻柳在刚碰上时还用手指捻了捻，过足手瘾后才双手并用将他的头发一并拢起。

　　“那什么，要是丑可别怪我啊……”夜闻柳嘀咕着，就算江双抗议也没用，谁叫他的头发已经落到了自己手里。

　　江双卖力的和着面，实际上永远为夜闻柳留着一耳朵。

　　“嗯。”他道。

　　夜闻柳笨拙的绑完，一个歪辫出现在了江双头上。

　　他心里知道自己绑的实在不大好看，难得安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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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双做面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至少他将面盛出来时夜闻柳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

　　“我实在找不出东西可放的，你将就吃吧。”江双将面摆到夜闻柳面前。

　　一碗简单的阳春面冒着腾腾热气，夜闻柳透过热气，看到了江双因为下厨而渗出汗的额头。

　　“麻烦你了。”夜闻柳道。

　　他本就饿的不行，哪怕这碗面什么味道都没有，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一个空碗出现在桌上。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吃完饭就困了。”夜闻柳摸了摸五六分饱的肚皮，惬意道。

　　“洗碗。”江双冷漠的语气打碎了他的舒适。

　　夜闻柳眨眨眼，可怜的望向他，“我能不能明天再洗？”

　　江双站在望向他，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江双~！你就通融通融吧，我明儿一定洗！”

　　江双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以往他就是这样被夜闻柳蒙混过关的。

　　“你上一次跟我说明天洗，结果睡到了大中午。”江双细细数着账，“上上次跟我说明天洗，我将你从床上拖起来后，你将碗丢给了顾子川。上上上次跟我说通融，最后那些碗全是我替你洗的……”

　　江双每说一件，夜闻柳就向后缩三分，直到整个背抵上墙壁。

　　“你可认账？还是说这次又打算整什么幺蛾子？”江双扫了他一眼。

　　夜闻柳傻笑着，挠了挠头，“我那不是、不是忘了嘛！忘了，忘了……”

　　“那您老人家可真忘形大啊！”江双笑着，夜闻柳看到他笑便心里发慌，一般江双这么笑，就说明他有些恼了。

　　“我洗我洗！我洗就是了！”夜闻柳忙站起来，木凳在地上划动，发出刺耳的动静。

　　江双这才点点头，他顺道指了指灶台上的锅，“井在外头，你顺便把锅也一道洗了。”

　　夜闻柳拿上锅准备出去，却没想一扭头看到江双头上的歪辫子。

　　他听到了世界上最冰冷的话——

　　“我看着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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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碗，将东西都归位后，就该跟江双道别了。

　　但夜闻柳这样脸皮厚的人，竟生出了“这是不是不太厚道”的想法。

　　江双大晚上找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邀请他参加长安的庙会而已。况且，他还为自己做了顿夜宵。

　　如此辛劳，他还要不做人的将江双赶回自己家。

　　于是，他试探性喊道，“那什么……”

　　见江双回头看向自己，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道，“我看现在有些太晚了，不如……”

　　“放心，你的外套我明日一并带着，肯定还你。”江双自诩深知夜闻柳德行，以为他是心疼自己衣服。

　　夜闻柳嘴角抽搐，他做足准备马上就要出口的夜宿邀请，就这么被江双打断，还他妈是打断在这么一个关键时候！

　　真是让他一口气不上不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谁他妈跟你说这个了！”

　　大晚上的！谁关心衣不衣服！

　　“哦。”江双了然道，“那就不是这个。”他说完，利索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塞回了夜闻柳手里，“还你。”

　　夜闻柳有些懵的看着手上的外套。

　　他他妈真被江双整无语了。

　　“谁他妈在乎一件衣服了！”夜闻柳真觉得自己如果不说出来，今晚上别想好好睡了，“我他妈的就是要通！知！你！你今晚不许回去！睡这！”

　　夜闻柳吼的有点大声，回过神江双竟愣愣的站在原地。

　　是被自己吼傻了？

　　刚想解释那是他的表弟跑出来了，就听江双惊喜道，“你让我睡这？”

　　夜闻柳点头，“对，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回去也睡不了多久。”

　　“怎么睡？”江双问。

　　“你跟我睡床，不过我睡觉喜欢动来动去，若是你介意，我——”

　　夜闻柳那句“我打地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就被江双拉着往床那边奔去。

　　直到躺上床，还有些发懵。

　　他就这么被江双拽上床了？

　　“那什么，我可以……”

　　他还是想坚持把“打地铺”说完，谁知江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转身便背对着他去。

　　接着，一句带着困意的“晚安”轻轻卷入耳中。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