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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家 ...

  •   距新年也统共没几天了,但是外有西林虎视眈眈,本该沉浸在喜庆氛围里的淮阳城笼上了愁思,一时间淮阳百姓人心惶惶。

      这几日街上的巡逻卫人数增加,自从战事起,城内闯、偷、砸、盗的事不在少数,因此,不仅是对外的防卫更加森严,就连城里也加强了管理。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百姓们因为随处可见的巡逻卫,基本上做什么事都要被盯着,卖鱼卖菜、街边摆摊的小贩都少了一半。

      四日后,北平侯率其军队抵达淮阳城。

      这四日里西林人没有任何动静,或许是在憋什么大招。

      但已无妨,他们等来了援兵。

      大军抵达的那一天,夜闻柳也从军中跑了出来,他装作韩右身边的小兵,时时刻刻跟在他的身边。

      北平侯到的时候,原本关在家中的百姓通通跑了出来,将街道两边站了个满满当当。

      夜闻柳因着个子矮,费了很大劲才看到在最前面骑在马上的北平侯——他马上做出了评价,真真是唇红齿白,怪不得义父看不上他。

      那夜闻柳还真冤枉韩右了,韩右并不知道原来北平侯是这番长相,他是平等的对抢了自己位置的人开炮。

      这北平侯竟天生长了张减龄的脸,一眼望过去直让人觉得他年纪很小。即使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夜闻柳仍想发出这个疑问:这人也能做将军吗?

      夜闻柳不知道的是,正是因这样一张脸,敌人口中的北平侯大多是以面带银色面具的方式出现。

      但此刻的北平侯却是没戴他一贯的面具。他就这么暴露一张脸,穿的是萧杀的战甲,戴的是闪银光的头盔,身后红袍飘扬,手里长枪高举。

      就算板着脸,也起不了震慑之感,对比之下,韩右哪怕是笑着往那一站,也教人不敢接近。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说北平侯的,生的俊美,要是个文人屁股后面肯定跟着一连串的姑娘,倒不是说他做武将就没有姑娘贴上来了,这不是武将没空搭理那群姑娘们嘛!

      此时的夜闻柳实在是太过单纯,就算武将也有日日流连青楼的,在西边战事出现前,大成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一场战事,最多就是周边的小小小国出现骚动,随随便便都能镇压;当然了,还是会有清廉公正之人的,就是只占了少数而已。

      就是不知道北平侯是属于那种了。

      这一晚夜闻柳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是他在军营里待的最后一晚。

      为了给大军接尘,军营中央的篝火从日斜黄昏燃到月挂西边。打斗声和喧哗声不停,北平侯到来更是为他们燃上几分必胜的信心。

      期间,夜闻柳一直缩在角落里默默的吃着沈平送过来的烤肉,至于为什么不是韩右送的,他作为主角之一,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根本不能离开座位。

      虽不比现代的美味,但在军营里吃烧烤也独有一番风味。

      吃到饱腹后,夜闻柳把手擦干净,在军营中呆了这么些天,他“心甘”接受了一些事实,比如洗手不方便、洗澡没有地,好在有义父开的后门,他能一人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营帐。

      此时夜色已深,夜空中能看到闪烁的明星,这样的星空是他上辈子不曾看到的。

      又磨蹭了一会儿,夜闻柳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一看,义父还在与那人谈笑喝酒。

      他双手抱胸,想起来自己那位新爹,好似明日就要到了?韩右现在这么喝,不会明日起都起不来吗?但是又转念一想,要是韩右起不来,自己那本就没影的新爹不就更没影了吗?

      喝吧喝吧,夜闻柳双手合十。

      身为儿子让爹尽兴喝酒,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孝顺的人!

      ……

      翌日,夜闻柳还睡得迷迷糊糊呢,就被韩右从被窝里扒了出来。

      他还闭着眼睛就感觉身上一凉,迷迷糊糊嘟囔着,“什么时辰了,我想再睡会儿……”

      “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这是韩右的声音。他有时候很佩服义父,无论什么时候睡,第二天永远精神抖擞的。

      “我想再睡会儿……”夜闻柳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弱了下去,显是又睡着了。

      韩右看他这副样子,知道暂时是叫不起来了,便叹着气离开了。

      结果就在韩右离开后没多久,夜闻柳的脑子就清醒了,就是还不愿睁开眼睛而已。

      大脑一开机,他的各种思绪开始纷飞,迟钝的脑子转了半天才想明白韩右为什么突然来喊他起床,大概是要让他与他那未曾谋面的新爹见一面。

      好烦,不想去。夜闻柳翻了个身,准备重新入睡。

      但是清醒之后再想睡着又岂是一件易事?他辗转反侧,最后自暴自弃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床!

      捯饬完自己后,夜闻柳先把头探出帐子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脚步飞快的跑开。

      跑到一半,他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韩右在哪?

      夜闻柳步子越来越小,直到停在原地后茫然的左看右看。

      他现在跑的是去将军帐的路,就好似一种本能,默认韩右肯定会在将军帐里。但是韩右真的会在将军帐里见他的新爹吗?军营有规矩,外人不能随意出入。他能在里头自由活动还得托韩右的福,他那新爹又有什么理由进来。

      不管了!他眼睛一闭,走都走到这了,就是扑空他也认!

      结果,他被拦在了将军帐外,扑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跟那两位身高体壮的大哥沉默的抗衡着——他抬头,俩大哥低头。

      “小弟弟,真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将军有规矩,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没说话,一个劲仰着头。

      忽而,听到了一道诧异声,“啊,你怎么在这?”

      夜闻柳回头,这人是谁?不认识啊。

      不过这脸倒是好生眼熟。

      他想了半天想不到自己从哪认识的,略显苦恼的皱起眉。

      然而,那人得不到夜闻柳回应也没选择走开,反倒凑了上来,半蹲着用他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佑之他大儿,来找你爹了?不过你爹现在可不在这将军帐里了啊,里头住着的那位啊——是北平侯!”

      佑之他大儿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不过夜闻柳没空计较这些,只因他听到了这人说现在将军帐里已是北平侯住着。

      要不是有三双眼睛看着,他真想拍一拍自己的脑壳。昨日北平侯阵仗如此之大,瞧他这记性,怎么就给忘了!

      不过,从只言片语中,夜闻柳隐约推出这个“右之”是他义父的字,这个人居然“你爹”、“你爹”的称呼韩右,如果不是活腻了,那就代表他跟韩右交情匪浅。
      他更倾向于后者。

      但他毕竟是个小孩,适当的警惕还是要有的,“你是谁?”

      怎料那人听得这话居然满脸受伤状,夜闻柳看的满头雾水,比他还戏精?好在并没有演多久,他很快回答了夜闻柳的疑问,“我昨日还给你送过烤肉,你转头就将我忘了?小朋友,你这样沈叔叔会很伤心的,那烤肉里可还有几串是我考的哦~”

      这种让人听的要吐出隔夜饭的语气,五天前的疑问有了出口,夜闻柳终于知道自己义父这么正经一个人为什么会那样说话了。

      原来是被人带坏了!

      夜闻柳刚想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他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吓得沈平以为夜闻柳出了什么问题,差点去叫军医,被夜闻柳及时制止。

      等气顺了,夜闻柳终于能说话了,被这么一咳他都忘了原本要说些什么,抽搐着嘴角道,“沈……叔叔?”

      “当然,你想叫自山叔也可以,我没什么意见。”

      自山叔就自山叔吧,总归没比叫沈叔叔那么难以启齿。

      “自山叔,你知道我爹在哪吗?”

      爹不爹的,看来沈平不知道他只是韩右义子。

      “韩佑之啊,你先去他营帐看看?我给你带路。”沈平思考一番道。

      “多谢自山叔!”他乐呵呵的行了个礼。

      哪知沈平看了马上吹胡子瞪眼,“停停停!我最烦文人这一套,道谢就道谢,搞这种繁琐东西作甚!”

      “哦。”那他不做便是,反正他也不是很习惯干什么都行礼,“那还是谢谢自山叔。”

      “嗯,跟我走吧。”

      ……

      这时候韩右的的确确还在自己的营帐中。

      只因容际还没到。

      就算到了他也还是会在自己营帐里。

      是容际想来见他,又不是他求着对方来的。既然是上赶着来见,那他为什么要特意在军营外找个地方招待呢?

      再说,堂堂暗香阁阁主,若是军营都进不了岂不是闹笑话?

      因着各式原因,韩右现在只要坐等容际到来就行了。

      “砰——砰、砰!”

      拍打营帐的声音传来,这个节奏是韩右跟容际在很多年前指定的,直到现在对方居然也没忘。

      “光天白日,又不是做贼。对什么暗号!”韩右沉声。

      容际的身影进了帐中,“哎,你还是那么无趣。”

      韩右忙着干手中之事,连个眼神都没空分给他,“有事说事,你若是解释的长篇大论我可没耐心听。”

      容际撩了下额前碎发,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当年……”

      ……

      凛冽的北风模糊了他们的对话,待容际将一切事情交代清楚后,哪怕他正放荡不羁的坐着,也忐忑的盯着韩右的脸色。

      韩右则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个“哦”字。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容际有些失望的敛眸,不过很快就收拾心神将失落压在了眼底。这个过程统共不到一秒,韩右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变化。

      “哎——”韩右微微摇头,庄重的看向他,“当年之事,是我错怪你了。你自有不能言的苦衷,身为……好友,我该理解你。”

      “好友?”容际猛地端正了坐姿,“这么说来,你彻底原谅我了?”

      韩右别过头,虽没说话,确是承认了。

      容际看在眼里,他没再多说,反而是转了话题,“我的事说完了,那接下来就说说你拜托我的事?”

      “想来你是答应了。”

      “添佑拜托我的事,我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推脱。”容际补充道,“毕竟,你可是很少有有求于人的时候,不是吗?”

      韩右呵斥,“少贫嘴!”

      “既是要把你儿子托付给我,是不是要让我与他见见?”容际道。

      韩右沉思了一番,“也好,你们是该见见。”他顿了顿,猛地拔高音量,“外面偷听的两兔崽子,滚进来!”

      偷听被抓了个现行。

      夜闻柳和沈平一前一后出现在两人视线中,不同的是夜闻柳压根没有被逮到的自觉,朝着韩右傻傻的笑了笑。

      “你,出去。”韩右冷声道。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沈平。

      夜闻柳看韩右脸色不对,急忙为沈平求情,“义父!是我要求自山叔带我来的,你能不能、轻点罚?”

      韩右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想他韩添佑正大光明一辈子,反而被夜闻柳搞得没了辙,自己这老脸都要被夜闻柳丢光了,连偷听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容际扑哧一笑,他啊,心情好着呢。他本以为夜闻柳是韩右亲儿子,于是在对方进来后就一直板着个脸;结果怎么着,好一声“义父”,这原来是收养的!

      韩右没成亲,皆大欢喜!

      发现韩右和夜闻柳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脸上,他心虚的摸了摸脸,莫不是自己想得太入迷流口水了?

      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个行为简直不要太呆,忙清清嗓子道,“他……很可爱。”

      “夜闻柳。”夜闻柳板着脸道。

      “嗯。啊?”

      “我说我姓夜名闻柳。”夜闻柳重复道,“还有,不要用可爱形容我。”

      容际来了兴趣,想再说些什么逗逗他,结果外头一阵骚动。

      韩右忙的站起身,他眼睛死死盯着营帐外。

      “敌袭!敌袭!”小兵扯着嗓子的大喊声飘入每一个人耳中,“有敌袭!”

      这下,容际和夜闻柳也一道站了起来。

      韩右急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一双眸子认真的看向容际,“今日招待不周,若有机会,以后再坐下来详聊。”

      说完,他又看向夜闻柳,眼里带着温柔。

      “走吧孩子,这里不安全了。”

      夜闻柳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容际抓住了手腕。接着,容际拖着他往外走,经过韩右时还朝对方点了点头。

      “容某告辞。”

      韩右回以他一个颔首,目送两人飞快的消失在远方。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的天,忽地生出一阵荒凉。

      西边不定,四海无家。

      亲人东行,不知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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