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可爱 ...

  •   张老夫子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他环顾四周,严肃地敲了敲拐杖。
      “都写完了吗?把讲义交上来。”

      不少学生抬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把字迹潦草、内容瞎编的讲义递上了讲台。

      他们交上去,向张老夫子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再也不来了!

      张老夫子捋着胡子,翻看手中的一沓纸。

      向来刻苦的八九个学生写得认真细致,那些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的纨绔大多是在书上随便抄了些。

      翻到最后两页,他的手指停住了。

      随即无奈地笑起来。

      九殿下啊九殿下,写的两张讲义不光内容有区别,就连字迹都不同。

      一张灵秀潇洒,另一张端庄工整。

      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边谢明夷听到耳边不断响起的脚步声,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撑着脑袋的手放松了一下,头便滑下去,差点要磕到桌子上。

      下巴突然触碰到温凉柔软的什么东西,谢明夷一惊,醒了。

      少年的眼眸不甚清明,一片迷蒙,平日的嚣张锐气全然不见,此刻的他显得单纯懵懂,纯然得如家中娇养的白兔。

      他睁开眼,脑子昏沉,暂时空白。

      只觉得一张好看的脸离他很近。

      【哈特软软,小兔小兔请降临在我手心】

      倏忽间,却反应过来。

      他的下巴被陆微雪托在手心,后者看他的眼神竟还有几分好笑!

      谢明夷猛地坐直了身子,向后仰。
      “你干什么!”

      “谢公子,既然你醒了,那便下学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占着位置,还耽误老夫吃饭。”
      讲堂最前面的张老夫子在一卷书中抬起眼,吹胡子瞪眼道。

      谢明夷讶异地环顾四周,只见讲堂早已空了,只剩他和陆微雪,还有张老夫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张老夫子,给您添麻烦了,晚辈这就走,这就走。”

      随即瞪了陆微雪一眼,暗示他赶紧走。

      谢明夷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两条腿早就麻了,看到桌上的木箱,便没好气地道:“给我拿着。”

      他自以为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却因睡得太久刚醒的缘故,嗓音微哑,江南口音又不由自主地跑了出来,像是浸在蜜里,尾调上扬,说不出的慵懒可爱。

      陆微雪垂下眼帘,走到他跟前,俯下身。

      谢明夷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要干什么,嘶——”

      骨节分明的手触碰上他的腿,帮他缓缓揉着,力道不轻不重。

      谢明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推开他。

      陆微雪的动作很认真,十几下揉下来,谢明夷胀痛的腿当真舒服了不少。

      “唔……”他的唇间泄出一声轻哼。

      【陆狗伺候得老婆好舒服】

      【别管,陆狗肯定是肖想央央的腿在chuang上的样子!】

      【没人觉得揉腿很涩吗……宝宝还得忍着痛,都哼出声了呜呜呜】

      【陆狗听完老婆的闷哼声,今晚不回味无穷,我直接吃】

      “行了!”

      谢明夷果断后退到门前,他有些结巴:“就到……就到这里……”

      说罢,推开门便径直走了出去。

      陆微雪站起来,看着他慌张的身影,若有所思。
      手中的触感似还在眼前,虽隔着丝绸布料,却不难想象到,那双又直又白的腿是怎样的滑腻。

      他面无波澜地帮谢明夷将东西装进木箱,便向张老夫子作揖,“学生告辞。”

      张老夫子只顾着看书,闻言点点头,“去吧。”

      等陆微雪消失在门后,他才把书随手一放,捂着肚子呲牙咧嘴。
      真是饿煞他也!

      —

      天色渐晚,已是掌灯时分。

      谢明夷一出门,便被团团围住。

      孟怀澄一众人都没走,全在门外等着。

      看见谢明夷,孟怀澄第一个跑过来,直抱怨:“这个张老夫子太多事了!还要写什么讲义,央央,你都不知道,我手都快被磨破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果不其然,五根手指上都沾染了墨汁,黑黢黢的。

      配上他哀怨的眼神,说不出的滑稽。

      谢明夷没忍住“噗嗤”一笑。

      孟怀澄也傻笑起来,“央央,你总算笑了,最近你总不高兴。”

      谢明夷愣了愣,下意识反驳,“我哪有?”

      孟怀澄笑着,又变戏法似的,将一只小狗提到谢明夷面前。

      是暴雨,它一看见谢明夷,四肢便疯狂扑腾起来。

      “汪汪!汪汪!”

      暴雨十分热切,伸着热气腾腾的舌头。

      谢明夷面上嫌弃,双臂却很快张开,将暴雨抱回了怀中。

      “贺维安来过了?”他摸着暴雨的头,问。

      孟怀澄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谢明夷眉头拧起。

      孟怀澄委屈道:“央央,你干嘛这么紧张他啊?他一听你还未下课,丢下狗便离开了。我们看你在睡觉,都在外面站着等了许久,一个都没走,可你只顾着管他,对我弃之如敝履……”

      其余人纷纷附和,一群人怨气冲天,加起来比阴曹地府的百鬼夜行都重。

      谢明夷无奈地打断他,“停停停,平时上课也没见你有这么好的口才啊?你话那么多,不如都留到张老夫子面前说,兴许他一高兴,还到你父亲面前夸你两句,让你少挨顿训。”

      孟怀澄如临大敌:“不了不了,我哪敢往那老东西跟前凑?今日不过是陪你来一次,他又是不让随从进啊,又是让我们写讲义什么的,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谢明夷眼皮一抬,“讲义?什么讲义?我怎么不知道?”

      孟怀澄正欲解释,却见谢明夷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微雪提着两个木箱,将温暖的烛光关在身后,走出来。
      他立于长阶之上,一身白衣出尘脱俗,披着凉薄的月光,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谢明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旁人见了陆微雪,必然惊异于他的容色。

      然而他却再清楚不过,陆微雪看似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何其邪恶的坏心!

      “这么慢才出来。”
      谢明夷倨傲地抬起下巴。
      他伸过手,示意陆微雪把箱子给他。

      陆微雪却破天荒地拒绝:“箱子重,舅舅不要拿了。”
      他神情平静淡漠,眼神却直直地盯着谢明夷,灯笼的光融入他眼底,显出一抹妖异的花色,如盘旋的毒蛇。

      谢明夷被这道视线看得有些不舒服,他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发冷,干脆一伸手将箱子抢了过来。

      “少废话。”

      他的目光落在陆微雪冷白细长的手上,想起方才这双手触碰过的地方,他的大腿上的皮肤竟隐隐发烫。

      谢明夷转过脸去,咬住下唇。
      他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还愣着干什么?都各回各家吧!”

      —

      国子监门口,停着十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谢明夷心不在焉地坐在马车上,等着前面的车让道。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暴雨的背,小狗被摸得舒服极了,还伸了个懒腰,滚到谢明夷膝盖上,向他亮出柔软的肚皮。

      马车还是没动。

      掀开帘子,谢明夷不耐地往外看去。

      却见陆微雪一个人提着木箱,站在阴影处。

      他莫名有些心烦,便唤了句:“棕山。”

      棕山立马跑到窗前,“有什么吩咐?少爷。”

      谢明夷指了一个方向,“他怎么回事?”

      棕山看过去,发现是陆微雪,心下了然,道:“九皇子的马车散架了,七天前的事,没找到原因,但直到现在都没修好,其他人都视若无睹,不知他今日又要如何回宫。”

      说来也难以置信,一个堂堂皇子,竟然无人照料,也在有心人的授意下,无人相助。

      同情陆微雪、大骂太子心胸狭窄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他们也不敢公然帮陆微雪出头,谁都知道,如今太子监国,他说的话虽不如圣旨,可若不是权势滔天,也是不能有丝毫反抗的。

      从国子监到皇宫,少说也有三十里地。

      谢明夷皱了皱眉,难道陆微雪是全程走回去的么。

      那岂不是……太给他锻炼的机会了?!

      这不仅能加速陆微雪心中仇恨的滋长,更能帮他强身健体,为日后跟主角龙争虎斗作准备。

      若陆微雪成长起来了,趁贺维安不注意,把谢明夷绑来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谢明夷可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跟棕山说了几句话。

      棕山意会,点点头,便离开了。

      —

      一个拉着板车的小贩走过,经过国子监门口时,却不慎将一颗白菜掉在了地上。

      在一片嘈杂的车马声中,他一边捡起白菜,一边压低了草帽,不住地鞠躬——

      “怀王今日辰时秘密回京,穆毕武已驻扎在京郊五十里外。”

      说完,他又连声道歉,继续拉着板车赶路去了。

      陆微雪的身影敛在阴影下,他浓睫低垂,不动声色地听完。

      他转身欲走,却听见一声叫喊:

      “殿下。”

      棕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他行了礼,笑道:

      “国舅爷请您上马车一叙。”

      陆微雪眸光一闪,他显出些异样。

      棕山以为他是拘束,忙道:“少爷是诚心相邀,殿下若走回去,只怕宫禁都赶不上。”

      陆微雪似是思忖了一番,他点点头。

      而已走到拐角处的小贩放下了板车。

      他有些疑惑。

      殿下向来是在密室会面的,怎的今日偏偏选了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

      —

      丞相府的马车是皇帝钦赐,车身雕刻精美,四角流苏坠玉,以示无上荣宠。

      车内空间极大,至少可容纳八人,不仅有蚕丝苏绣的软榻,还有一架金丝楠木桌,上面刻有围棋图,十分细致。

      奢华至此,谢丞相不愿太引人注目,便大手一挥,将它送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谢明夷自幼金尊玉贵地养着,初次入京便得了这么一辆马车,却也不觉得稀奇。

      这辆马车放在富贵满地的京城里,其气派程度,也是数一数二。

      每每出行,总要引得众人艳羡。

      就连挥鞭的马夫和持刀的护卫,都无比享受那份被注视、被讨论的殊荣。
      沾着国舅爷的光,他们的胸脯不禁挺得更高,严厉的吆喝声也大了许多,底气十足。

      谢明夷对底下人的反应,是一概不知。
      他被惯得太狠,连这样宽敞平稳的马车都嫌颠簸,每每坐完一程,总要累得赶紧叫水来沐浴,休憩一晚。
      因此,并不觉得拥有这辆无数贵族子弟羡慕的马车是什么好事。

      此时,谢明夷便斜倚在软枕上,拿着那条绛红色的抹额。
      莹白细润的手心上,水滴型的珍珠静静地躺着,他出神地看着,幽深的眼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这条抹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久得他也记不清了。

      但自从谢书藜将它还给他后,他便无数次拿出来看——即使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瞧,像是久旱的谷物贪婪地舔舐每一滴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心总是砰砰直跳地寻找着什么……寻找穆钎珩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始料未及的细节。

      可不论看多少遍,除了那个刻在珍珠背面的稚嫩的“央”字,什么都没有。

      他在刻舟求剑。

      谢明夷自嘲般笑了笑。

      穆钎珩纵有细密心思,又怎会用在他身上。

      他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但连绵起伏的山似还在眼前,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就像那条同一样式、却不同颜色的宝蓝色抹额的主人——束着高马尾,窄袖衣袍少年的眼眸一样,润泽明亮。
      他一笑,宛如天上星,云雾尽散。

      从江南到京城的路很远,谢明夷刻意将这条抹额尘封在老宅,他以为此去山高水长,是能忘记的。

      但抹额重回他手中。

      那个决绝离开的少年,也要归来了。

      “少爷,九殿下来了。”
      棕山在车外喊了一声,唤回了谢明夷越飘越远的思绪。

      谢明夷回神,连忙坐起来,将抹额放回木盒里,塞进软榻底下的暗箱。

      他撩了撩鬓边的碎发,故作淡然道:“让他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可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