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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半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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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打扮。”舒寒端详来人,对方以白巾束发,肩上垂着密密麻麻的白布条,脸上用红白相间的颜料画上繁复而诡异的纹路。
他穿一身白立在门口,在月光下活像个索命的鬼。
“白鬼营的打扮。”对方嘻嘻地笑了,进客栈大堂后在身后关好门。
“盟主,百闻不如一见啊。”他上上下下扫视着舒寒,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渴望:“没想到真人比画上的好看多了。”
舒寒:“……”
“在此之前,我对着您的画像揣摩过上千遍,如今亲眼见您,真的是想把那个废物画师全身的肉都一刀刀割下来。”来人捂着嘴一脸惊叹,“不过我看您身上这一身皮甚美,不知道盟主身上有没有疤痕?哎呀哎呀……有疤痕也没什么,无伤大雅……”
舒寒摸了摸自己的脸,淡笑:“脸上还是没有疤痕的,完整,摸起来手感不错,你来试试?”
那人眼睛一亮,因过度的兴奋使得面容微微扭曲,红白相间的线条随着他面部肌肉拉动而产生诡异的变化。
他上前一步:“盟主,那我……就动手了?”
舒寒抬手从身旁悬在半空的十几根筷子里多抽了一双,那人从袖中摸出一把弧度极弯的钩子来,形如鬼魅,只是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舒寒移步旋身,大袖轻飘飘地拂过,袍角扫上白影,白影倏地一顿,银勾自下而上猛挑,舒寒左手捏着筷子迎上一敲,当啷一声,白影连退三步,撞翻了身后桌子。
舒寒指尖转着筷子,末端银丝旋出一片白光,他猜测道:“以前没听说过你们,看你这路数想必是西南那边的,勒纳人?跑来中原做什么?”
对方呵呵笑道:“那自然是中原有值得我们来一趟的东西。盟主您在名单上可是前列。”
“难道我不是名单之首?”舒寒随口问,“能排在我前面,倒是少见。”
对方一愣。
短暂的交手足够令舒寒试出他的实力,随即便对这个花里胡哨的半鬼失去了兴趣。夜深人静的大家都在睡觉,楼下这一番动静想必都被吵醒了,无非是不敢来凑热闹。他本来就没睡好,下来喝口热水的功夫却得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动手,心情越发恶劣。
舒寒抬腕一挥,十几根木筷激射而出,没入那团再次飘动起来的白影里。那速度太快了,白影半身白袍被扎透钉在桌子上,对方的银勾猛地砸下,劈碎了桌板,得以抽身。
倏忽之间舒寒无声逼近,木筷贴着对方侧腰没入两寸,对方银勾横扫想要挣脱,舒寒弯腰避过,随手扔了筷子紧跟着一拳砸在对方后肩。那一拳看起来毫无凶猛之意,轻描淡写如同振袖整衣,对方却踉跄前扑,舒寒拉住他胳膊发力硬生生把他提起砸在桌面上,随着桌板的四分五裂,对方另一只手还企图将银勾刺出去。
可惜被舒寒伸手一握,就将那银勾轻而易举地夺到自己手里。
对方面容扭曲,因恐惧睁大的双眼倒映出自己兵器尖端的一点寒芒。
“你叫什么?”舒寒俯身,那张在不久前令对方着迷的无暇面容靠近了些,确实是美的,碎发垂在脸侧,肌肤素白如玉,修长眉宇下一双深灰眼眸明净透彻,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意,嘴唇长得也好,除了少了点血色,只有唇缝处颜色浓一些。
濒死之际对方想起来自己曾做过的那些被剥掉皮填充进软绒的人偶们,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法抱着他们睡觉了……剥了那么多美人皮,最终却死在了美人手里。
“我叫……”对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肩背剧痛,扯着胸腔令他开口难言。
舒寒停了停,长睫颤动,只等了一次眨眼的功夫,兴致终于彻底耗尽,索性也不听了,银勾径直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血很快沿着胸口蔓延开去,白衣上染上了血斑。
舒寒从尸体上抽出那柄银勾,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觉得还不错,打算先收着。
他随手从对方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拿过一旁桌上的茶壶倒了半壶冷茶上去,蹲下身来给对方擦脸。
他还是想看看对方的真容。
魏西州窜下楼梯时舒寒已经将那张脸差不多擦干净了,甚是妖异的一张脸,肤色微深,五官深刻,与中原人略有不同。
“这……这都是谁啊?”魏西州震惊道。
舒寒轻轻拍了拍那张略微僵硬的死人脸:“来找麻烦的。”
魏西州站在一旁左看右看,两具尸体躺在乱了大半的客栈大堂里,舒寒扔了那块布,起身抬头望了眼二楼:“掌柜的,醒了吧?”
“哎……醒了醒了。”二楼转角处一个中年男人颤巍巍回道,回身从阴影里拽出三个小二,四人战战兢兢下楼,来到舒寒面前。
“碎了的东西算我的,那筷子沾了人血,扔了换新的吧。”舒寒靠坐在一张完好的桌子上,垂着眼有点困倦之意,“劳烦给我端壶热水来,不必放茶。”
其他住客甚至都没敢开门。
魏西州凑上前:“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是什么人?”
“他说是白鬼营的。”舒寒思索着这个名字,又注意到魏西州拿起银勾研究,摇摇头:“我没听说过,可能是这几年新兴的势力。让步凌虚查查。”
魏西州看他坐着,也过去挤在桌沿上跟他并肩坐着,低声问:“那在庆州追杀我的人呢?他们没来?”
舒寒朝大门口那具尸体指了指:“在那。”
魏西州静了片刻,点头:“战果颇丰啊舒寒。”
舒寒没有接话。
终于有个小二捧着热茶上来,魏西州顺手替他接过,舒寒实在不愿意站在死人身边喝茶,示意魏西州跟他上楼回房。
魏西州像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乖乖跟在他身后,没穿好的外袍还垂落半边。舒寒进屋看他跟着进来,给自己倒水,捧上来之后垂手往旁边一站,好似他才是店里小二。
舒寒叹了口气。
“怎么了?水太热了?”魏西州问,摸了摸杯壁,“还成,你小口喝。”
舒寒喝了小半杯,用剩下半杯冲了冲手,热水将他的皮肤烫红了一点,舒寒伸出手腕搭在桌上等着晾干。
“行了,你回去睡吧。”他说。
魏西州有点犹豫:“他们不会再来了吧?”
“这一批是不会再来了。”
魏西州欲言又止。
“令牌在我这,他们来也得问我要。如果还是去找你,你就跟他们说来隔壁找我。”舒寒放缓了声音。
“我是睡不着了。”魏西州有点不好意思,“今下午等你那两次我都补觉来着。睡得足。”
舒寒默然无语。
他捻了捻指尖,觉得手上干得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回床上,忽然捂了一下腹部,片刻后说:“你下回点清淡些的酒。”
魏西州一愣。他看着舒寒的动作,想明白之后赶紧表态:“以后不喝了,你喝不了酒是么?对不住……”
舒寒摇摇头,魏西州的话音逐渐低了下去。二人之间弥漫开一片沉默。
某一刻舒寒有心想解释几句下午在四方会时发生的事,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又何必说给魏西州听呢。
他犹豫那片刻功夫,魏西州忽然蹲在他身侧,扶住他身下的凳子,另一只手搭在他胃部轻轻揉了揉。
那只手上的热意比舒寒自己的要足一点,只是少年的掌心尚薄,对着他也不是很敢用力,隔着衣袍贴在皮肉上感觉轻飘飘的。
舒寒没动,默许魏西州给自己揉了片刻,无端想起今日下午他将那个玉儿狎弄到难以承受时的动作,心想真是荒谬,且再容步凌虚一阵子,找个由头让她再也折腾不起来。
他算着该还的也是差不多还清了。
舒寒拍了拍魏西州的手:“好了,你回去吧。我继续睡了。”
魏西州仰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退出房间。
翌日启程时,步凌虚派来专人引路,是个穿石青短打的青年,沉默寡言,被舒寒委托在前面驾车,魏西州就进车厢里跟舒寒面对面坐着。
马车一路向西北而去,舒寒只在出城时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其他时候都对前路漠不关心。
魏西州给他泡茶,马马虎虎地被小火炉烫了一下,手背红了一小片。
舒寒有点无奈:“你先前守墓的时候就只是守墓?其他活是一点也不做么?”
魏西州不好意思道:“那边太清闲了,我一日里向来有大半日都是玩。”
舒寒找出膏药来,握着他的手给他涂药:“那剩下小半日呢?”
“练武。”魏西州说。
舒寒点点头:“每日只花小半时间练武,想必天赋极高。”
魏西州更不好意思了:“也就轻功还勉强可以,跑得快。”
他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用着这个身体重新来一遭,感觉还不错。南沧东死时没比如今大几岁,即便少年时也不算多么勤奋的主,跟舒寒比更是不可能,但放眼五派十三家新一代的掌权者中,还是排得上号的。
如今魏西州的状态和曾经的南沧东差不多,虽然他还没弄清为什么揽月楼里区区一个守墓的弟子能有这水平,隐隐有点挫败感。
曾经输给舒寒,南沧东觉得没什么,毕竟那是舒寒,整个江湖至今就没有能赢得了舒寒的人,舒寒成名之时赢过的可不止同辈,他是凭借打败一众前辈高手而威慑武林的。
现在他也不是南沧东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别派小弟子能跟着舒寒走一段路,本身就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
江湖第一高手舒寒忽然道:“你跟外面那兄弟说一声,让他赶车慢着点,我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