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神镜》李悬汀

127、第 127 章

　　“两位眼生。”
　　从人堆里走出个人，其实说她是个人吴瑧都觉得牵强。
　　皮包骨，穿着干草编织的长衫，手臂和腿暴露在外，纯纯骨头支架包了层皮，没肉，胸肋骨清晰可见。

　　这人拦住秦莫和苍梧，稍一瞪眼，眼珠子好像会掉出眼眶。

　　秦莫奉上接头符牌：“云族黑侍，刑客。”

　　表明身份后，皮包骨抬手请秦莫二人上斜坡，指着尽头的茅屋：“蛊主已等候多时。”

　　吴瑧早注意到，不论多么喧嚣，但没人往斜坡上去，有人去另一边的场子，也会绕路过坡底。
　　而那座茅屋的构造虽普通，但房子四边箍着一圈细细的灵线，将墙面衬得有些迷幻。

　　“请。”皮包骨弓着腰。

　　秦莫带头前去，隐身的吴瑧两人也跟上。
　　原本很正常的路，走了几步，闪过一道传送门，仅仅穿身而过但位置没变化。
　　几步后又是一道。

　　不过五十米长的斜坡，十余步后，每走一步便穿过往相反方向闪行的传送门，没传去任何地方，但也很难再往前。
　　明明脚步没停，但短短几十米距离，好半天走不到头。

　　“千门术。”秦莫冷道，“入此阵眼见不为实，行路距离远近皆由施令者操纵，若施术者不肯放人，入阵者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苍梧反而生起了玩心，转身后退，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东西有意思嘿。”

　　“南疆居然有迷幻石。”吴瑧相当诧异，传音给听不见她说话的另外两人，“这东西传说源自幻境大仙修炼的坐台，不可再造，用幻术类媒介再合适不过。”
　　“还有。”她索性一次性讲完，“茅屋四周埋的云鬓线，也叫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参不透关键，即便靠近屋子也会从中穿过，没法进入。同时拥有两大幻术神物，那位蛊主来头不小啊。”

　　“咱们好歹代表黑云族，”秦莫淡淡道，“对方再有意捉弄，也不过给个下马威罢了。”
　　他索性站定不动，抱手看“刑客”花样百出。

　　见速行和瞬移都不顶用，甚至跟走路没两样，苍梧也摆烂，盘腿坐下，“折腾我老头子，不走了，请我也不走了。”

　　半盏茶之后，不再有传送门闪动，路恢复原样。

　　苍梧跟秦莫对视一眼，拍拍屁股掸掉灰尘，后者径直走到茅屋门口，懒得敲门，等里面人开。

　　门上挂着一个羊头，羊眼半眯，还传出点神韵，给人感觉它还活着。

　　“黑侍兄弟不是第一次来了，对本主的千门术还耿耿于怀？”里头传出戏弄的话语，声音清润，融入山风顺入耳中，尾音嘲弄又慵懒。

　　“刑客”看向“黑侍”，后者没出声。

　　“怎么，要我亲自请？”门内男子有些不耐烦。

　　秦莫这才推门而入，只不过才跨进去，一只套着黑羊皮靴的大脚抵到他心口。
　　没架子不代表没脾气，秦莫脸顿时黑了。

　　抵着他的那只大长腿从墙边的兽皮绒榻上伸出来，上半身懒懒躺着，一双桃花眼轻蔑地看过去：“没一点规矩，关门。”

　　听口气，这位应该就是蛊主本人了。

　　屋内还有两人，正是桥上碰见的一老一年轻。

　　“巧。”秦莫对那两人道，就算打招呼了。

　　“怎么，认识？”蛊主问，视线落在老者身上。

　　“有过一面之缘。”老者回。

　　而站她旁边的年轻小姑娘连眼珠子都没往秦莫身上斜，但是蛊主指了指靠在墙边月牙桌上的鹿皮袋，小姑娘就很有眼力见地递给他。

　　蛊主摊开手掌，半天才又抬了个眼，对“黑侍”道：“愣着做什么，拿来啊。”

　　这句话彻底把秦莫整不会了，吴瑧细细回忆，黑侍没提过取邪物要拿东西交换。
　　大老远跑来，说忘带了太假，说被人抢了也够呛，最重要以男子对黑云族的态度，一个不小心估计秦莫两人会被轰出去。

　　“蛊主，先让我们验货。”苍梧急中生智道。

　　“嗯？”

　　从进屋开始，蛊主一直没看“刑客”一眼，仿佛对方隐了身。现下听见他说话，却立马坐了起来。
　　“好。”他居然答应了，语气也柔和许多，“屋内光线暗，到外头去，阿婆，你也做个见证”。

　　老者点头，年轻姑娘则搀起她先出了门。

　　“你们等着。”
　　蛊主交待一嘴，背着手走到门口，突然一个瞬移。

　　“嘭”一声，门上亮起厚实的困顿术。
　　“你们究竟是谁？为何冒充黑云族的？”

　　吴瑧跟旁边地芷期面面相觑，暴露了。

　　秦莫掸掸身前的灰尘，退去易容术，“阁下既发现了，开门谈谈……”
　　“嘭！”困顿术再附着一层，灵风将秦莫的两缕鬓发带到耳后，他刚恢复如常的脸色又一黑。

　　屋外没了响动。

　　“哼。”
　　秦莫描阵推向房顶，“破！”

　　一招瓦解。

　　“小心。”吴瑧叫住他，“屋子四边埋着云鬓线，他既然识破了你的身份，肯定开了幻境，一触即入。”

　　“困黑云族的还绰绰有余，对付本君，哼。”
　　吴瑧很少听他这样自称，仿佛有股杀气先行鱼贯刺出。

　　不过秦莫也不算虚张声势，手势三两下开合，反使困顿术压住云鬓线。

　　本在斜坡上观望的南疆蛊主收了召动幻境的手势，转身没入千门术中，幻境门层层移动，须臾便掩盖了其中的人。

　　珠光决大盛，从中间位置劈断了一堆传送门，灵光碎成渣，但里面的人仍旧没打出来。
　　很显然，千门术已跟迷幻石融为一体，神石护着灵术，即便破了一阵，还有无数的阵。

　　“这么恶心人嘛。”苍梧啐了一口。

　　“这种情况，毁了神石术才能尽，但幻境大仙乃文幻神君，要毁他的坐台少说也得同阶神器，不然我们几个联手，打个十天半月的估计才行得通吧。”

　　“什么神君？”苍梧不解，“幻境大仙可是真神，怎么成神君了？”

　　吴瑧：“……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在水蓝星，后世将上古时期的神阶大致分作七大阶层，这幻境大仙已经算低阶的了，但苍梧是仙神并流时期的人，跟她理解的自然不一样。

　　“我进去把人逼出来。”
　　苍梧说干就干，但道行还差些，在秦莫的外力相助下，千术门起了又倒，倒了又起，隐隐约约显出两道人影。
　　刚要碰到那蛊主，千术门又起，在外瞧着，苍梧几乎在原地速行。

　　“我进去，你们见机行事。”
　　秦莫一晃身也不见人影，他在里面几度要捉住对方，每次都在最要紧的关头被传送门阻隔。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拉长、缩短、又拉长。

　　术阵加上炫光灵力，五彩交织，吴瑧眼睛快看花了。

　　如此持续了快一盏茶时间，秦莫已经总结出了规律，每次快要碰到南疆蛊主，便停在原地。
　　等那人现身早追，次次停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很显然在刻意捉弄对方。

　　拖延战术还是很有用，对方一个九重涅墟境的总归差秦莫一遭，动用神物本身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
　　等再次看清他身形，这人在阵中呼呼大喘着气。

　　他掷出一张迷瘴符，从某个位置破开一道阵眼钻了出来，秦莫则差半步，仍旧被困在其中。
　　不过以他的实力，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蛊主有些脱力，快步混进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即刻停下手头的事，刚刚还嚷嚷的乌泱泱一群人很快安静下来，将人护在中心。
　　只见他两指并拢朝天，一串细细的黑虫从他刻着神秘符字的袖口飞出来，朝他手指的方向飞走。

　　吴瑧两个相视点头，一个去擒蛊主，一个拦截黑虫，免得他搬救兵。

　　本打算偷摸到蛊主身边再摘链子，但是刚使第一个瞬移，那群人念动咒令起了双层禁阵，吴瑧还是晚了一步。
　　禁阵嗅觉极其灵敏，别说穿过去，即便靠近也会被发现。

　　“果然还有帮手！”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嘴。

　　芷期为拦住黑虫也必定要现身，大部分的黑虫被她的拂尘挥灭在当场，但仍有几只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奇怪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活似马蜂集体出动。

　　就见蒙着迷雾的河面上涌来一串连着一串手指长的飞虫，绕过禁阵扑向芷期。
　　天边闪过两束光，速度之快只能捕捉到两道残影。
　　“好厉害的邪物！”芷期说着挥动拂尘，扯了一小把须毛掷散到空中，如柳絮飞舞击穿成片的飞虫。

　　眼见计划稀碎，吴瑧唤醒左手的镯子，现身的一刹那镯影与禁阵激荡出灵波强压，掀翻除了蛊主的所有人。

　　这人前番用了大量的灵力，虽然境界不如他，吴瑧倒有把握拿下。
　　刚瞬移到他背后，听得半空有人大喊：“小师父小心！”

　　“……！！”
　　这不是那谁！

　　合着南疆蛊主就是蛊娃蛊童一直念叨的小师父。

　　吴瑧停住身体，让她们能看清自己，反手挡开蛊主一击，回头道：“别急出手，我认识她们。”

　　“呀！怎么是你？！”
　　蛊娃悬在吴瑧面前，绕着她飞了两圈，“真的是你！”

　　一击脆响，斜坡上的两人瞬移出来，见吴瑧在这种地方遇见相熟的，发懵地看过来。

　　另一边，漫天飞刺的须毛被芷期接回拂尘上。

　　“看来又是你的场子。”吴瑧低眸道，“出来吧。”

　　灵烟从心口飘出，在几步远的位置现出人形，半空中的另一道残影球似的滚停在他面前：“拜见玺蚺大世子！”

　　南疆人从地上爬起来，个个瞳孔地震，直到自家蛊主跪地上行大礼，他们纷纷跟着跪下。

　　吴瑧并不是第一次感受钟延的威望，但这跟旁人讲他如何如何神通高贵不同，作为水蓝星现代人，清金道星尘世出身的，当上百号人人毕恭毕敬跪在面前的时候，多少有些震撼。

　　“起来。”钟延淡淡道。

　　蛊主起身怔怔地看着他，对方垂眸接上视线，他又恭顺地行了一个躬身礼。
　　“世，世子，当真是您。”

　　钟延“嗯”了声，逐步走近，“坤南，你为何帮黑云族炼制邪物？”

　　声音冷得让那人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