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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菌怎知晦朔? ...

  •   正月十八,城西泥子巷。

      宋青鱼作为闻名泥子巷的孩子王,可以排着胸脯说,自己从来没有在泥子巷中见过这位“姐姐”。

      虽然已经过了元宵,泥子巷中仍有许多灯笼还未取下,在清风之下微微摇晃,显得有几分喜庆。

      泥子巷素来以“泥”闻名,巷弄之中开了许多“泥匠”铺子,经常会接一些塑泥匠的手艺活。

      宋青鱼坐在一家名叫“宋家泥匠”铺子的门槛上,偷偷看着那位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的女子。

      女子身穿一身天蓝色罗裙,身上一身金银首饰看上去很是不凡,脸上简单地布置了些许妆容,使她更显明媚之色。

      小姑娘不禁遐想,“这姐姐真是好看,也不知道这脸上的胭脂是在哪个铺子里买的?”

      女子虽然长相动人,但脸上却无半点笑意,若是仔细看去,便能从她那妆容之下看到两行泪痕。

      宋青鱼见女子在原地踱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般,于是鼓足勇气,上前询问道:

      “姐姐,我看你在这等了许久,是在等什么人吗?”

      女子闻言转头望去,见到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嘴角扯起一丝笑意,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开口道:

      “是的呢,姐姐来这泥子巷找一位算命先生,叫什么城西张半仙。”

      小姑娘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道:“我们泥子巷是有一个算命先生,但不叫什么张半仙,他天天叫自己什么……李天师,喏,那算命先生就住那间屋子。”

      女子报以明媚微笑:“多谢你啦,小丫头。”

      小姑娘见到那动人的笑容,不禁痴痴道:“姐姐……你真好看,你能告诉我你的胭脂是在哪里买的吗?”

      女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差人送你一份。”

      接着女子又招手道:“萱玥姐姐,找到那算命先生了,快过来。”

      萱玥闻言从泥子巷另一头匆匆赶来,来到了苏芷若身边,两人一同来到了方才小姑娘所指的屋子。

      萱玥伸手轻叩了两下屋门。

      屋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正是那山羊胡子的邋遢道人。

      苏芷若开门见山道:“还请先生救我。”

      邋遢道人抚了两下山羊胡子,一脸云淡风轻,略微沉吟片刻,开口道:

      “贫道恭喜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对那日的签文是否还满意?”

      苏芷若闻言神色落寞道:“谁能知道那喜鹊衔枝来,是我开春时就要去和亲,谁又能知道那送君千万里,一下子便将我送到那蛮夷之地。”

      邋遢道人却是笑道,“洞房花烛,乃是人生一大喜事,公主为何会闷闷不乐?”

      苏芷若脸上有些愠怒,“你这道人,明知我说的什么意思,莫不是讨打?”

      邋遢道人却是自顾自说道,“既然公主不日就要成亲,那贫道也为公主献上三件贺礼。”

      说罢便如同变戏法般,手上一下子多出了一个精致托盘,上蒙红布。

      苏芷若接过托盘后,一把掀开红布,却见那托盘上搁着三样物件,分别是:

      “司南,铜镜,木簪。”

      邋遢道人见苏芷若接过托盘,不禁笑道:

      “如此一来,贫道便也了结了这桩因果,贫道也在此恭贺公主,福如东海。”

      苏芷若一脸错愕,却还是差萱玥收下三物,好生保管起来。

      邋遢道人转过身去,缓缓开口,像是问苏芷若,又像是问自己:

      “世人皆言:朝菌不知晦朔。可若是那朝菌知了晦朔,那又当如何呢?”

      苏芷若刚想开口,却听那道人放声大笑道:

      “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道人笑着笑着,声音渐弱,到了最后,那声音便成了呜咽。

      ……

      已是晚春时节,永安城一片春意盎然。

      居于城东的国子监内,书声琅琅,清脆的念书声从教舍中传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杏坛之上,须发皆白的夫子手中拿着一根戒尺,开口问道: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二句作何解矣?”

      “夫子,夫子,我知道!”一位身穿青衣的少年举起手来。

      夫子面带微笑,点头道:“那你且答来看看。”

      少年站起身来,朝夫子微微作揖,随后开口道:

      “朝菌者,朝生暮死之微菌也,晦朔,乃月之盈亏,一月之始终,朝菌生命周期之限也,故曰“不知晦朔”。

      蟪蛄者,夏蝉之属,春生夏长,至秋则亡。春秋,一岁之四季轮回也,蟪蛄之寿,不过一季,未能历经四季之更迭,春花秋月,冬雪夏阳,皆成虚妄,是以“不知春秋”。

      夫子赞叹道:“好,说得好,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再次作揖道:“回夫子,学生名叫林梦玄。”

      夫子轻抚白须道:“林梦玄,真是个好名字。”

      只见林梦玄拱手道:“只是学生还有一处不太明白,不知夫子可否为我解惑?”

      夫子点头道:“善。”

      林梦玄开口道:“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于天地之间,如杯水之芥,与朝菌,蟪蛄二者又有何区别?”

      夫子略作沉吟道:“前朝诗仙有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又有词人云: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这些诗作在我看来,还是不如这《逍遥游》所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林梦玄连忙躬身道:“还请夫子说得具体些。”

      夫子笑道:“意思就是你怎么就知道小智慧就比不上大智慧,活的短不如活的长久?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既然人生渺小,何不顺应天地万物之本,以游天地之间?”

      “那所谓:人生须臾,不过一瞬。只不过是文人墨客发的一点牢骚罢了。”

      ……

      邋遢道人一把扯下身上道袍,露出干枯瘦弱的上身,在道人身上,一处焦黑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恐怖,道人低声喃喃道: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顺应天地?”

      “可我既然来了,怎可能什么也不做?”

      “可我既然做了,怎还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邋遢道人盘腿坐在雪地之上,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微动:

      “只当,是一场春秋大梦罢。”

      林姓,前朝大宋国姓也。

      先帝破皇宫之时,皆举火自焚而死,唯余一襁褓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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