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宸》小木逸风

67、凌恃

　　自那之后，钟景宸与阿阮便再也没有同房过，而他也未曾召幸过任何女子。寒来暑往，尚小瑗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再过两三个月她就该临盆了。

　　因着去岁大雪封路，未能到西北巡行，故西北之行便改在了这春暖雪融之时。钟景宸一心想让阿阮一起去，却又不得，只好只身前往。西北路远，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

　　萧雪菡的咳疾自去年入冬之后便不断加重，如今只能休养着，不便再管事了，宫中的事务便都落在了阿阮身上。众妃嫔都知正是因皇后的存在，自己才不得入钟景宸的眼，自然心中就有怨，如今昭贵妃显赫又怀有身孕，便成了她们依附的对象。

　　她们对阿阮便开始听而不从，态度淡漠。而阿阮平日里除了必要事务要处理之外，大都闭门不出，与嫔妃之间除了惯例的请安之外也都没有其他的往来。

　　只是这一日，尚小瑗身边的太监突然到承梧宫来。

　　“皇后娘娘，昭贵妃娘娘请您到锦明园一同观赏春色。”

　　阿阮听完，道：“贵妃倒是有心，不过本宫近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你去回了贵妃吧。”

　　那太监便跪下道：“娘娘，今日后宫的主子们可都在，贵妃娘娘说让奴婢务必要把娘娘您请去，还请皇后娘娘赏个脸，否则奴婢可真是没法交差了。”他说完便头也不抬地伏在地上。

　　“这……”阿阮略一沉眸，只得道：“好吧，你且先去吧，本宫随后就到。”

　　“谢皇后娘娘——”那太监方才起来退下了。

　　阿阮久久不动身，心中无奈非常。去，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昭贵妃趾高气扬，本就对她怀恨在心，其他嫔妃更不必说；不去，她是后宫之主，毕竟不妥。

　　“娘娘，这昭贵妃平日里甚少与娘娘往来，今日怎么倒想着邀请娘娘一同去游园？”银屏道，“也不知道皇上要什么时候才从西北回来……”她瘪着嘴，拿起了梳子。

　　“你看，皇上不在的日子，我的处境便这般艰难，可见她们平日里有多恨我。”阿阮垂眼看着妆台上的钗环。

　　“娘娘休这样说。那又怎么了？她们那是嫉妒，嫉妒娘娘的容貌，也嫉妒皇上对娘娘的爱。皇上与娘娘之间的深情，岂是她们可以懂的？”银屏愤愤说着。

　　阿阮不答，心中只是痛楚。

　　“银屏，梳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好，衣服就穿那身素净月白的吧。”

　　她只想着低调不显眼地去，都只当应付过去就好。

　　银屏知道阿阮的用意，便也不再多嘴，只默默帮她梳妆。

　　*

　　锦明园春光烂漫，一片生机，湖边曲廊亭里妃嫔们的各色衣裙如锦绣花团，更给这春日添了一抹艳色。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声高呼，原本还在说着话的妃嫔们便都转向这边来——

　　阿阮着一身月白，衣身无繁复绣花，仅在袖口与裙摆处以银线绣出浅淡的缠枝海棠纹样，腰间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那低垂的发髻也仅用一支玉簪固定着。

　　就是如此素净的打扮，却反而在一众娇花艳色中遗世独立，显出些飘然之姿来。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妃嫔齐齐朝阿阮行礼，只尚小瑗由人扶着悠悠地从上座起身来，也并不行礼，只微微欠了欠身。

　　“众位姐妹不必多礼。”阿阮道。

　　“姐姐可算来了。”尚小瑗道，“臣妾让那奴才去请姐姐，若是姐姐不肯赏脸来，臣妾可真要打死那没眼力的蠢货。姐姐快请坐。”

　　阿阮在尚小瑗的指引下，坐上了与她一并排的位置。其他妃嫔也并未有什么异议，都一齐坐下了。

　　“不怪那奴才，”阿阮道，“是我自己动作慢了些，叫你们等着了。”

　　“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们等姐姐是应该的。”尚小瑗说着，又朝众人道：“我听闻皇上大约三五日以后就要回来了，待那时只怕难有我们姐妹在此欢聚的机会，我便想着趁着今日风和日丽，让众姐妹一起来小聚一番。”

　　待她说完后，众嫔妃纷纷起身道：“臣妾等谢贵妃娘娘。”

　　尚小瑗脸上悦色洋溢，摆手道：“姐妹们怎么倒谢起我来了，该谢皇后娘娘才是，若是皇后娘娘不肯赏脸，我们今日之聚岂不乏味？”

　　她看向阿阮，阿阮也陪笑道：“到底还是贵妃有心了。”

　　众人稍叙一久后，尚小瑗便开口道：“只这样坐在湖边不免有些乏味，倒不如去湖心亭，那里位置绝佳，正好饱览湖中景色，大家觉得呢？”

　　“臣妾倒是觉得极好，只是那湖心亭太小，只怕容不了这么多姐妹一起去呢。”一个妃嫔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也是，那就只得委屈各位姐妹了。”随后，尚小瑗看向阿阮，“那不如皇后娘娘赏脸和臣妾一起去湖心亭赏景好么？”

　　阿阮也并未多想，此时此刻她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尚小瑗见她答应，便笑意盈盈地起身挽住她的手，一起朝湖心亭走去。

　　“所有人都不许跟着，免得扰了本宫和皇后娘娘的兴致。”尚小瑗回首道。

　　“是。”众人齐刷刷应下。

　　银屏本是紧随着阿阮，可现在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在湖边等候。湖心亭的四周已经布上了帘子，说是昭贵妃孕中怕风吹的缘故，因此银屏什么也看不到。许久，阿阮还不见出来，银屏的心中渐渐着急起来。

　　“喂，你要去哪里？”银屏正要悄悄离开，就被尚小瑗身边的墨兰叫住。

　　“姑姑，皇后娘娘宫中还煎着药，奴婢去看看好了没有，给娘娘送来。”银屏说。

　　“好吧，你去吧。”墨兰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再追究。

　　银屏出了锦明园后，一路跑着要往紫坤宫去。她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对阿阮不利，可眼下又不知该去找谁，而这宫中现在还能管事的也就只有太后了。虽然她知道太后对阿阮一向不怎么待见，但眼下实在别无他法。

　　情况紧急，她只顾闷着头跑，却不料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大胆！”

　　她听到了佩吉的声音响起，慌忙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却是钟景宸的脸。

　　“啊——”银屏惊得跌跪在地上，“陛……陛下……”

　　她低着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快速看了钟景宸一眼，立马又低下头。

　　“银屏？”钟景宸示意佩吉将她扶起，“怎么慌慌张张的？皇后呢？朕才回宫便去了承梧宫，却不见你们。”

　　“陛下……陛下怎么会在这儿？莫不是奴婢竟急得眼花了？”银屏这才敢看向钟景宸，眼中满是惊讶。

　　“你没有眼花，是朕，朕提前回来了。你急什么？皇后呢？”

　　“陛下快去救皇后娘娘吧！”银屏又跪倒在地。

　　一听到说阿阮有事，钟景宸便立马着急起来，“阿阮怎么了？”

　　“昭贵妃请娘娘去锦明园，又同娘娘单独到湖心亭，还吩咐不许人跟着……奴婢想着昭贵妃一向与娘娘有过节，生怕娘娘有危险……”银屏说着急得哭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钟景宸皱紧了眉头。

　　“是……奴婢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奴婢便想着去找太后娘娘帮忙，没想到陛下您竟然回来了……”

　　“是，有朕在，不用再怕。”他俯身扶起银屏，“你快带朕去！”

　　于是钟景宸便往锦明园赶去。

　　妃嫔们原本都还在湖边的亭子里观景闲聊，却不料钟景宸突然悄没声地出现在眼前，吓得纷纷跪倒在地，正要开口问安，就被钟景宸呵住：“不许出声！”于是众人都立马住了嘴，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钟景宸便穿过她们，朝着湖心亭走去。

　　他的心里焦急着，脚下的速度也快起来。就在靠近湖心亭时，听到了尚小瑗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陛下心里只有你……”

　　他立即走近，悄然避在了帘外，从帘子的缝隙看进去，却见阿阮竟坐在地上。钟景宸惊诧地睁大了眼，克制着内心想要立马掀开帘子进去的冲动。

　　“呵，要不是因为……”尚小瑗顿了下，眼中流出泪来，“……要不是因为那一夜的那壶酒，陛下也不会与我……”

　　阿阮抬起头。

　　尚小瑗抚了抚肚子，敛了伤色。“可那又怎样？……就算只有一夜……到底还是我尚小瑗，怀了陛下的皇子。以后，我的孩子将成为这江山的继承人，而你，什么也不是！”

　　说罢，她看着坐在地上的阿阮：“你快起来。怎么？我只轻轻甩了一下手你便要这样么？还是你一贯就是以这样娇弱的模样将陛下牢牢牵着的？”

　　阿阮没有说话。尚小瑗看她的眼中满是厌恶，她朝着阿阮走过去，俯身拉住了她的手。

　　阿阮艰难地起身来，她的脚有些不稳，像是崴到了。钟景宸看着这一切，心中又怒又痛，捏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他原以为尚小瑗将阿阮扶起是出于好意，却不料她竟紧紧挽着阿阮的手，将她拉到亭边。湖心亭的一面不设围栏，只要稍有不甚就可能跌入水中。而这湖心，正是水最深的所在。

　　“看到没有……”尚小瑗在阿阮的耳边悄声说。

　　“你要干什么？”阿阮这才回道。

　　“干什么？”尚小瑗轻笑起来，“你看这湖水，那么蓝，与你今日所着倒是十分相配呢。这里没有围栏，人一不小心掉了下去也是有的，而我……一个有着身孕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