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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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手机震动将昏昏欲睡的许海川惊醒。他眯着眼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邓语婷的名字。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意朦胧地回了个问号过去：
许海川:【？这么晚还不睡？友仔，你是铁打的吗？[困]】
消息刚发出去，邓语婷的回复几乎秒到：
邓语婷:【[白眼.jpg] 你少管！[叉腰生气猫猫头.jpg]】
许海川无奈地摇摇头，刚想打字问她到底什么事，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邓语婷直接拨了微信语音过来。
“喂？”许海川接通，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鼻音，“我说邓医生，你娘们的这大半夜的，是伤口疼得睡不着，还是想找人唠嗑啊？我这刚合眼……”
“许海川！你少废话！我发消息你没看见啊？让你帮个小忙就这么难吗？还‘没时间’！你一天到晚除了‘没时间’还会说什么？”
“哎哟我的祖宗啊！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是真忙！清欢那边案子后续一大堆，报告堆成山了！我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带句话是吧？行行行，我明天……不，我一会儿就打电话给我同事，让他去探望清欢的时候帮你转达，行了吧？保证带到！”
“切！叫你带句话都推三阻四，还要麻烦别人！你到底是不是她好朋友啊？这点事都磨磨唧唧的，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听着邓语婷那带着小脾气的抱怨，许海川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她此刻撅着嘴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行！我保证！明天一早，我亲自去清欢病房外面守着，等她醒了，我第一时间，亲口把你的去向告诉她！一字不落！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邓语婷说完话，随机挂了电话。
许海川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回床头，他翻了个身，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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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语婷办理了出院手续，脸上戴着口罩和宽檐帽，遮住左侧脸颊狰狞的伤痕，踏上了返回广西老家的路途。
她选择了乘坐长途客运大巴去到机场，车子驶出市区，汇入车流，最终开上了连接浦东与浦西、以其巨大螺旋式引桥闻名的南浦大桥。
正值上午交通平峰，但桥上车流依然密集。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桥面主道上，窗外是黄浦江的壮阔江景和两岸林立的高楼。
邓语婷坐在右侧靠窗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天际线渐行渐远，心情复杂。
车子驶入大桥中段。突然，一个坐在大巴车中部、戴着耳机、情绪异常激动的年轻男乘客，毫无预兆地从座位上暴起，他对着手机疯狂咆哮，言辞激烈，似乎在与电话那头的人激烈争吵，声音之大盖过了车内的引擎声。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敢耍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
男子怒吼着，下一秒，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过道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这突如其来的暴戾举动吓坏了周围的乘客。
司机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大叔，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立刻通过车内广播严肃警告：
“那位乘客！请你冷静！不要在车厢内喧哗和破坏公物！否则我要报警了！”
这句警告非但没有平息男子的怒火，反而像点燃了炸药桶！他赤红着双眼，猛地转头瞪向驾驶室，嘶吼道：
“报警？！你他妈报啊！老子怕你啊？！”
他一边吼着，他竟然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驾驶座，他的目标并非抢夺方向盘，而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想要去殴打“多管闲事”的司机泄愤。
“住手！你干什么？！”
“拦住他！”
车内瞬间大乱，靠近的乘客试图阻拦，但男子力气极大，状若疯虎，竟被他挣脱了过去！
邓语婷看到这一幕，瞬间有些惊慌。
司机眼看一个疯狂的拳头就要砸到自己脸上，他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同时一脚踩下急刹。
“砰——！！！”
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南浦大桥上空炸开！
出租车的车头右侧，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大巴车因急转向左甩出的尾部左侧！巨大的撞击力让整辆大巴车如同被巨锤击中，再次剧烈地横向摆动……
车身左侧与大桥中央的金属隔离护栏发生剧烈刮擦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车窗玻璃在冲击下大面积碎裂，碎片如同冰雹般飞溅了过来。
邓语婷坐在大巴车右侧靠窗的位置，虽然避开了直接的撞击点，但车辆剧烈的甩尾、急刹和碰撞带来的巨大惯性，让她整个人被狠狠甩向左侧！安全带像铁索般深深勒进她的锁骨和肋骨，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她的耳边充斥着玻璃爆裂声、金属扭曲声、乘客们惊恐欲绝的惨叫和那个疯子的咆哮……
万幸的是，大巴车司机在车辆失控的瞬间，凭借着惊人的驾驶本能和经验，死死踩住了刹车，并拼尽全力试图回正方向。加上中央隔离护栏的阻挡和车体自身的重量，大巴车在惊险地横移了七八米、车尾几乎扫到对向车道后，终于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斜斜地停在了靠近护栏的紧急停车带上，车头距离前方护栏仅咫尺之遥。
而肇事的出租车则被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弹开，失控地旋转了半圈，车头严重损毁变形，引擎盖扭曲翻起，冒着白烟和刺鼻的焦糊味，最终撞停在外侧的护栏上，车头深深凹陷进去。
车内一片狼藉，哭喊声、呻吟声、咒骂声混成一片。乘客们惊魂未定，不少人受了擦伤或撞伤。
邓语婷剧烈地咳嗽着，捂着几乎被勒断的胸口和嗡嗡作响、疼痛欲裂的额头，浓重的血腥味、汽油味和塑料烧焦的味道混合着飘入鼻腔……
就在这时，透过破碎的车窗、弥漫的烟尘和血迹，那个司机的侧脸轮廓，尤其是那扭曲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邓语婷的记忆深处……
——是江平涛！
——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了黎清欢十几年，撞死她母亲，造谣几乎毁掉她少女时代的恶魔，黎清欢曾在极少的、卸下心防的痛苦时刻，咬牙切齿地向她描述过这张脸……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邓语婷的血液！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能留在这里，因为江平涛随时可能醒来，如果被他认出，或者被他发现是自己……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她脸上有伤，一旦被警察例行盘问身份、登记信息，或者被闻讯赶来的媒体拍到……她的行踪就会彻底暴露！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交警的摩托和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正试图穿过拥堵的车流靠近事故现场。乘客们惊魂未定，纷纷解开安全带，有的试图下车，有的在打电话报警或求助……现场一片混乱嘈杂。
邓语婷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脸颊伤口因剧烈震动带来的尖锐刺痛，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她将宽檐帽压得更低，几乎遮住眼睛。
她此刻像一道融入混乱背景的影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敏捷地避开地上散落的行李和玻璃碎片，悄无声息地混在几个惊惶失措、只想尽快离开事故车辆的乘客中，快速朝着车头方向移动。
她没有走向正在靠近的警车和救护车，也没有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利用大巴车庞大车身的掩护，以及现场混乱不堪的局面，她迅速穿过因事故暂时停滞的车流缝隙，身影一闪，消失在连接大桥引桥通道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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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随后赶来的记者报道、现场目击者的口口相传，以及网络上迅速流传的现场手机视频片段中，一个骇人的谣言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开来：
“太惨了！大巴被撞得转了圈！右边靠窗那个女的那边，玻璃全碎了，估计人都被甩出去了吧？！”
“视频里看到了！穿米色衣服那个！撞得那么狠，估计够呛……”
“听说抬出来的时候都没气了，盖着布呢！”
“好像是姓邓？一个年轻女医生？”
这些基于部分事实又经过无数人脑补和加工的目击描述，迅速演变成一个惊悚的版本。
“2018年10月29日，上海一台公交车在南浦大桥行驶途中遭遇的士车碰撞，车内14人，有10人基本安全获救，其中一名医生，在长江大桥惨烈车祸中，因车辆失控被甩出车窗，当场死亡。”
然而，这个“噩耗”，通过群众们的口耳相传，如同瘟疫般传回了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许哥！许哥！出大事了！”
一个年轻警员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进许海川的办公室，声音都在抖，
“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邓医生在回东广的路上，在南浦大桥出车祸了，人，人好像没了！”
“什么？！” 许海川手中的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溅开一片墨渍。他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他看向那名警员，严肃地说
“你说清楚！哪来的消息？确认了吗？什么车祸？！”
“还……还没完全确认！但好多人都这么说！网上微博都有视频片段了！说大巴被撞得很惨，邓医生坐的位置正好是撞击点附近。有目击者说，说看到抬出来的人盖着布……”
闻言，许海川立刻冲去指挥中心，要求调取事故路段的监控。
画面显示：那辆疯狂的出租车确实狠狠撞上了大巴左后轮附近，导致大巴剧烈甩尾，右侧车身与护栏剧烈摩擦，车窗大面积碎裂。
虽然监控角度和清晰度有限，无法看清邓语婷座位内部的具体情况，但撞击的猛烈程度和位置的惨烈，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再结合现场混乱的视频片段和铺天盖地的“死亡”传言……
尽管没有官方的具体死亡名单确认，但在支队内部，一种沉重的、默认邓语婷已在这次惨烈车祸中遇难的悲戚气氛，如同冰冷的浓雾般迅速弥漫开来。
查完监控后，许海川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心情烦躁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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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医院重症监护室。
黎清欢的眼睫，在昏迷了整整七十二小时后，终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拼凑、上浮。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味道，身上无处不在的、火辣辣的剧痛，还有喉咙里插着管子的强烈异物感……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随即，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邓语婷！她怎么样了？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守在床边的警员小张立刻发现了她的动静，惊喜地凑过来：
“黎队！黎队你醒了？！太好了！”
黎清欢无法说话，只能急切地用眼神死死盯着小张，那眼神里充满了焦灼的询问
“邓语婷呢？她，她怎么样了？”
小张脸上的惊喜瞬间僵住，眼神变得闪烁而慌乱，甚至不敢直视黎清欢的眼睛。他支支吾吾地：
“黎队…你，你刚醒，别激动，先休息，医生马上就来了……”
黎清欢的心猛地一沉，小张这反常的回避和慌乱，像一盆冰水浇在她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头，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不顾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猛地抬起那只没有插满管子的手，用尽力气指向门外，眼神凌厉如刀，无声地、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
“我问你邓语婷她人呢？她怎么样了！”
小张被她那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低下头，语无伦次地说
“黎队，邓医生，她……”
黎清欢的心不安地颤抖着，
——难道……难道那场火，她终究还是没能救回她吗？
就在黎清欢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即将熄灭的刹那，小张终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闭着眼，带着绝望的哭音，吐出了那句如同晴天霹雳的谎言：
“邓医生她……在回东广老家的路上，出，出车祸了……听说她人没了……”
“什么？！……”
短短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黎清欢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车祸？
人没了？
邓语婷…她死了？
她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插着管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随即，那双刚刚苏醒、还带着一丝虚弱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一片空洞死寂。
只有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重重砸在病床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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