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心悦君兮君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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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欢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拨开拥挤的人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那个带着巨大悲伤狂奔而去的白色身影，像一根刺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终于，在商场一楼通往洗手间的转角处，她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邓语婷正从女洗手间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黎清欢几步冲上前，挡在她面前，呼吸还有些急促：
“邓语婷！”
邓语婷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是刻意无视了。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甚至没有聚焦在黎清欢身上，径直就要从她旁边绕过去，动作僵硬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黎清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邓语婷斜挎在肩上的背包带子。
“啊！”
邓语婷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带得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倒。她猛地转过身，那双红肿未消、此刻却盛满冰冷怒意的眼睛死死盯住黎清欢，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
“黎清欢！你干什么？！你干嘛拉我背包？！”
黎清欢紧紧抓着背包带子，没有松手。她看着邓语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和疏离，心口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早上那句冰冷的“你管得着吗”带来的刺痛感尚未消散，此刻又被这拒人千里的态度点燃。
连日来的疏离、回避，以及此刻视她如无物的行为，让一贯冷静自持的黎清欢也感到了一种被彻底忽视和推开的焦灼与受伤。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质问的急切和不解：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见到我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你知不知道这样……”
她顿了顿，那个“让人很难受”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换成了更符合她性格的表述，
“……很反常？”
“呵，反常？”
邓语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她用力想挣脱背包带子，眼神里的冰寒刺骨:
“黎大队长，我怎么样，需要向你报备吗？你难受？”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黎清欢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黎清欢灼伤
“那你呢？！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尖锐的反问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黎清欢强装的镇定。她抓着背包带子的手松了些力道，看着邓语婷眼中汹涌的泪意，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试图理解：
“我怎么没有？我知道你工作累，知道你……”
“……你有时候会不开心。我，我还给你买了化妆品，知道你爱美，这，不算吗…”
“这也叫考虑我的感受？”
邓语婷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近乎凄厉的控诉，
“太荒谬了！黎清欢！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用你冷冰冰的‘不用了’、‘吃泡面就行’、还有那该死的距离感来推开所有人！你考虑过我看到你和别人……”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那个“卿卿我我”的画面让她心如刀绞，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小陈循着声音找了过来，一脸担忧和茫然：
“黎警官？发生什么事了？这位是……？”
黎清欢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眉头依旧紧锁。她松开抓着背包带子的手，转向小陈，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化：
“没事。我朋友，她心情不太好。小陈，你稍等我一下。”
小陈看了看邓语婷，又看了看黎清欢，识趣地点点头，退开了几步，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瞟过来。
黎清欢转回头，看着依旧浑身竖着尖刺、眼神空洞绝望的邓语婷。
她知道，不问清楚，邓语婷真的会像蚌壳一样紧紧闭上，一个字都不会给她。
她回想起大学毕业后那个混乱的夜晚，邓语婷在酒吧喝得醉醺醺，红着脸，眼神迷蒙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凑到她耳边说“阿黎，我喜欢你！”。
那时的她，选择了沉默和回避……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淹没、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女孩，黎清欢心底深处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想起刚刚在便利店门口，鬼使神差地多买了一瓶可乐——因为邓语婷喜欢喝。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瓶冰镇的可乐，递到邓语婷面前。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笨拙得近乎示弱。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沟通的耐心：
“喝点东西？冰的。”
邓语婷的目光落在那瓶可乐上，又缓缓移到黎清欢脸上。
——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清冷眼眸里，此刻似乎有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在翻涌。但这一切，在她此刻被绝望和“背叛”占据的心里，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像一种迟来的、虚伪的施舍……
她没有接。甚至没有犹豫。
她猛地抬手，狠狠地将黎清欢递过来的可乐推开。
冰凉的易拉罐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褐色的液体汩汩流出，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邓语婷的眼神，不再是空洞，也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愤怒……
“邓语婷……”
黎清欢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近乎恳求的颤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邓语婷，从未见过她用如此激烈、如此决绝的方式推开自己。
——这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她是真的，被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甚至可能由自己亲手造成的巨大痛苦所吞噬。
就在这时，黎清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瞥了一眼，是小陈发来的消息：
【小陈：黎队，分局那边刚来电话，城西那个入室盗窃案的监控分析报告出来了，催我们回去碰一下。您这边……还需要多久？】
黎清欢只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回复，就直接按灭了屏幕。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此刻，见证到了的邓语婷嘴角勾起一个讽刺至极、冰冷刺骨的弧度，
“怎么？‘他’催你回去了？”
她刻意加重了“他”这个字眼，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不远处正担忧地望过来的小陈。
“这不是证据吗？黎队长，忙着谈恋爱呢，何必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这里浪费时间？”
“谈恋爱？”黎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邓语婷指的是小陈。
她看着邓语婷眼中那笃定的、带着嘲讽的“证据”，瞬间明白了她反常的根源！
一股荒谬感和一种被误解的急切涌上心头。
“他不是……”
黎清欢下意识地想解释小陈只是同事、是下属。
但话到嘴边，看着邓语婷那副“我什么都懂”的绝望表情，她忽然觉得，仅仅解释小陈的身份，似乎并不能触及问题的核心。
她压下解释的冲动，试图用一种更“理性”、更符合她身份的方式劝导，声音带着一种长辈式的、试图让她“清醒”的意味
“邓语婷，你听我说。”
黎清欢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不管那个人是谁，或者你误会了什么，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打拼事业、提升自我的关键时期。心思应该放在工作上，放在如何成为一名更优秀的外科医生上。”
她顿了顿，看着邓语婷毫无反应的脸，继续用她那套逻辑清晰却冰冷无比的道理，她斟酌着用词，想表达“不要过早沉溺、不要因此影响自己的前途和状态”，但说出来的话，在邓语婷听来，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
“……还太早，太不成熟。不要想太多，更不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事情，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影响工作和生活。”最后那句“狼狈不堪”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邓语婷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捕风捉影？狼狈不堪？……”
邓语婷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黎清欢这看似“劝导”、实则在她听来是“撇清关系”和“高高在上指责”的话语，彻底引爆了她积压已久的委屈、痛苦和爱而不得的绝望……
“黎清欢！你懂什么？！你高高在上地站在你的冰山雪原上，你懂什么是暗恋吗？”
“……你懂那种把一颗心捧出来，放在冰天雪地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焐着，哪怕冻得鲜血淋漓、麻木僵硬，却还奢望能融化你哪怕一丝一毫寒冰的感觉吗？！从大一开始！整整七年！黎清欢！七年了！”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我以为，我傻傻地以为，只要我够热，够坚持，时间够长，总能焐化一点你的冰！我以为你只是慢热，只是不会表达！只是……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我告诉我自己，没关系，邓语婷，你可以等的！你可以慢慢来！哪怕你一次次推开我，用你那该死的‘不用了’，用你那‘吃泡面就行’……用你那永远保持距离的冷漠！我都咬着牙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就是这样的！她就是黎清欢！”
“可是你呢？！你转头就可以和别人谈笑风生！转头就可以和别人‘发展’！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对我冷淡，对别人却……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流过多少眼泪！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喜欢到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像个笑话！”
“暗恋”这个词，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黎清欢的心上……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一种迟来的、被巨大情感冲击的眩晕感……瞬间将她淹没。
——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喜欢着自己？
——从大学到现在？那些看似咋咋呼呼的靠近，那些固执的关心，那些“黎大队”“阿黎”的称呼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份沉重而持久的情感？
黎清欢看着邓语婷泪流满面、控诉着她的样子，看着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狡黠、此刻却只剩下痛苦和绝望的眼睛……
——大学酒吧那个醉醺醺告白的画面、这些年她点点滴滴的靠近、她看到自己和小陈时崩溃逃离的背影、那句冰冷的“你管不着”、还有此刻这撕心裂肺的控诉……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暗恋”这个词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得让她心颤的脉络。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了邓语婷，看见了那个藏在她嬉笑怒骂、社牛炸毛表象下，一颗如此炽热、如此执着、又因她而伤痕累累的心。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愧疚、心疼和某种迟来钝痛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坚固的心防。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对”字几乎要冲破束缚——
然而，邓语婷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在爆发完所有积压的情绪后，邓语婷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但那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光，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爱恋，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她看着黎清欢脸上那震惊、慌乱、欲言又止的表情，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疲惫。
“黎清欢，”
“你不要解释了。解释也没有意义了。”
她微微仰起头，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那句判决：
“你的出现，只会像一层雾一样，阻碍我前途的路，让我看不清方向。为了你这个阻碍而拼命，也是在耗尽我的精力和心情。”
“我已经死心了。我不会再为这份感情，再为你……纠缠哪怕一分一秒了。”
“我受够了这种反复的期待和失望，受够了这种自我折磨。我不想……也承受不起第二次创伤了。”
她顿了顿，目光最后一次，深深地、带着诀别的意味，望进黎清欢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我们，结束吧。”
说完，她不再看黎清欢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那双写满震惊与痛楚的眼睛，猛地转过身，挺直了那单薄却倔强的背脊，朝着与黎清欢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决绝地离开了。
没有再回头。
商场明亮的灯光下，人来人往，喧嚣依旧。黎清欢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呆呆地看着邓语婷那挺直的、却透着无尽悲凉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旋转门外的夜色里。
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瓶可乐冰冷的触感。
耳边，是那句“我们，结束吧”冰冷的余音。心口，是一片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的、冰冷的、茫然无措的空落落……
小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黎队？那位朋友……走了？我们……还回分局吗？”
“……”
黎清欢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滩早已停止流淌、只留下深色印记的可乐污渍。那污渍的形状，像一颗破碎的心，无声地躺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映照着商场璀璨却毫无温度的灯光。
喧嚣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声。
（追光者篇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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