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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添妆人 ...


  •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洛林两家的婚期很快在严氏单方面较劲下敲定——腊月初九,癸水与丑土相克,克中带生,大吉,宜婚嫁。

      洛听雪了却心中第一件大事,便准备在婚前这半年内闭门谢客,一心一意与金牌助理们研究日后在登州的经济建设项目。

      当然不闭门谢客也不行,严氏的婚前培训内容之密集繁杂,大婚准备物件之细多繁复让她无语又无奈,关键还反抗无效,想偷懒都要让人放风才行。

      只有一人例外。

      夏日午后本就昏昏欲睡,就算午睡后也照样提不起劲儿,严妈则不然,精神抖擞地拿出昨日刚收的庄子账册,一页一页指给她看其中的逻辑和猫腻。

      “修渠共计27两3钱,其中匠人4名,每日20文,劳力17人,每日9文,镦铲铁锤扁担泥匙5两八钱……”

      严氏指着一行字读完,对着洛听雪点评道:“这段看似详尽,但你不能由着账上的牵引去想。这渠总共有多长?往年修过没有?修过的话花费是否相近?到底有没有这么多人修?每个人是否都拿到账上写的工钱?”

      “你记下这些,有空去庄子上时就找心腹打听打听。庄头多拿钱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看有没有触及底线,太贪就换掉。最重要的是不能克扣帮工的乡里人,有个厚道的名声,这庄子就能经营得长久,说到底干活的都是他们。”

      一脸认真实则思想摸鱼的洛听雪适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严氏得到回馈待要再往下讲,身边的紫云进来回话道:“尚书府的尹二小姐在门外,拿着帖子说是小姐邀她前来的。”

      她有些踟蹰,今日府中是没迎客筹备的,要不夫人也不会毫不知情地还在和小姐一同看账本。可是外面烈日当空,怎好叫户部尚书的小姐在门外多等,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严氏听罢立刻眯眼射向自家女儿,发作道:“你就算想偷懒不愿学这些,也不能这般做事,搞这些措手不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前几日装病我是认的,”洛听雪一脸清白无辜地眨眨眼,“尹真意今日被我邀来做客,我也没比你早知道一点啊!”

      严氏将信将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况且尹家小姐已经和国舅家的大公子定下,算得上是太子一系,如今她洛家也和皇家沾了亲,亲近点也是好事。

      再者自长公主寿宴上出事以来,怕女儿嫁过去被看轻,逼女儿也逼得紧,今日就让她松活一日好了。

      于是严氏大手一挥,放洛听雪去待客,不再计较追究。

      夏日待客,就算天王老子突访,洛家都是不虚的,因为有天才少年洛绪直。

      天才少年估计受够了夏日苦读的苦,不过九岁就向严妈申请了一笔工程款,在后院西南角造了池塘,池塘边立了水车,水车将水源源不断送上旁边八角亭顶部的莲花台,积蓄在莲花台中的水又沿着亭角飞檐特别的水渠流下,水落如雨,能让在亭内的人感到身处爽秋。

      这雨亭造得心思巧妙就算了,天才小弟造景也是一绝,竹丛与红莲碧荷相映衬,洛听雪能在这安静地发一下午呆。

      不过,琥珀亭的凉意与美景,以及呈上来的冰镇杨梅、西瓜并没有让尹大小姐情绪稳定一点。

      “我知道你要躲着那些惺惺作态的关心,或者不知所谓的讥讽,”尹真意恨铁不成钢地用芊芊玉指点着洛听雪的额头,“可你为什么连我都躲?这次要不是我豁出脸面用假帖子上门,你要几时才肯见我?”

      问完又突然红了眼眶:“起初我以为你难过想独自静一静,也就对你的拒绝不以为意。可这都过了多少日了,邀你你不来,我想来拜访你你又不肯,拒了我多少次了?”

      “你是准备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怎的?难道你也将我当作外头那些人一般看待了吗?”

      女子看得出是情真意切,可洛听雪看着有些愤懑难过的尹真意,心底却爬上一丝不合时宜的嘲讽。

      她算得上是从结局往前看的人,当初与伊人再相逢,伊人也是这般情真意切,转头就利用她爬上了狗人的床,最后冷淡的对她说——别碍着她的路,否者不会手软。

      终成陌路。
      一时间洛听雪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任何想出言解释安抚的想法,即使随便找个借口敷衍都懒得,只是无声地陪坐在一旁,透着水帘望向池中摇曳的粉荷。

      洛听雪的沉默,让因为没得到好友信任而委屈的尹大小姐叹了口气,心疼的想到——终究不是她,对能嫁如意郎君到被人轻薄只能嫁纨绔的落差的感受,也许不及万分之一,她又何必在细枝末节上再闹腾她。

      她今日来原也不是为了讨个说法。

      尹真意抬手示意身后的抱琴,抱琴便领着一个抱着中等大小漆盒的丫鬟近到洛听雪身侧,当面打开了盖子。

      “我定亲不久便命人打了两顶相同的花冠,”尹真意视线扫过盒中的金蛾扑珍珠蕊繁花金花冠说道,“那时就想着用这个给你添妆,你一个我一个。估摸着我俩也就是前后脚出嫁,待到婚后,咱们姐妹依旧相伴,戴上它年年相聚出游,也是一番趣谈。”

      尹真意扶住洛听雪的肩膀将其转向她,目露恳切:“虽有变故,但我添妆之意始终如初,今日前来便是想按照当初的心意相赠与你。”

      “京中之人多有两副面孔,那符朗未必就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嫁给武安侯二子或许也会有另一番境地。”秀外慧中的女郎将洛听雪搭在腿上的手拢再在手心细细摩挲,不知想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这样的门第,婚嫁两情相悦的终究凤毛麟角,多的都是闺中女儿的一厢情愿。你当我选柳大公子就好?躲不过互通有无牵扯羁绊,到最后,能让人有少许慰藉的,或许只剩你我彼此少时的情谊。”

      也许是另人“哇塞”的黄金大花冠让洛听雪见钱眼开,又或许对方太过诚恳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漠视一切,“柳家及其身后的人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她听见自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了一些会让自己九族消消乐的话。

      尹真意先是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错愕地望向洛听雪眼睛深处——只见对方先是懊悔又转而变得平静,淡然地回望过来。

      嘴角徐徐笑开,心里涌上的甜让尹真意很宁静,又有些想哭,她终究没有错付。

      她一把拉过洛听雪,闭眼紧紧的将其抱住。几息后,待平复了心神,她睁开眼,视线像把冰寒的毒箭射向了抱着漆盒的丫鬟,又转向抱琴,示意其将其带走——回去再处置,她不会留后患。

      丫鬟几乎同时颤抖着跪了下去,埋头瑟缩着尽力抱稳手中的盒子,又被抱琴拖着带了下去。

      “我很开心你能同我说这些,”尹真意待四下无人,松开了洛听雪,又拉起她的手说道,“我家也知道,那条路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平顺,东边还有只虎呢。”

      洛听雪立刻了然那位户部尚书也不是全然的草包,他知道盘踞在三东的齐王也在蠢蠢欲动,“唉,”可她还是止不住叹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的王者确实是在三东,但不是齐王,是现在寂寂无名的小卒登州卫指挥使的儿子官澈。

      可这话要如何对尹真意说起呢?

      见洛听雪唉声叹气地游移不定,尹真意笑了笑,竖起右手食指比在了洛听雪嘴唇上:“嘘!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怕。若真到了那境地,局面必然一团乱麻,纷争四起。虽然艰难些,但必然也会有我尹家一席之地。”

      “你家有解元不假,”尹真意挑起眉头骄傲地补充道,“我家也不全是泥人草包!”

      “噗嗤”一声,本来烦闷不已的洛听雪,望着对面爽利又傲娇的女郎笑出了声。要是她穿越的是修仙世界,大概现在心境澄清的她能跃升一级。

      她死在尹妹子前头,并不知道最后的终章,就不要瞎指挥别人的人生了。尹妹子并不糊涂,她知道风险和收益,并且每一步都有应对,走得骄傲又坚定,她未必不是最后的女王。

      通向王座的道路注定充满艰辛,自有缘法,又何必擅自改动既定的轨道,导向另一种未知。她选择不同的未知是因为愿意,别人就不一定,她也问不出答案,那就尊重原创。

      洛听雪环视了一圈亭子:“你不是要给我添妆的嘛,走个过场又收回去了?”

      “少不了你的,”尹真意佯怒着瞪了一眼,又正正经经地说道,“人我也会好生处置的。”

      好心情刹时又消散殆尽。

      洛听雪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苦笑着转了话题,没再谈及此事。

      唉,她应该先清场再说那句话的,是她害了人家。可她也知道就算她开口要那姑娘,尹真意为了不留后患也会回绝,在她俩相谈甚欢以后。

      谁说穿越好的?

      尹真意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给洛听雪添妆。最意外的莫过于静宜师太——她将故人所送、林知愚渴求的碎星刀托明觉师太转赠给了她。

      礼物附上了一封信:“吾偶然得知太乙山有新碑帖现世,即日即将动身前往,归期不定……吾曾言林小公子是性情中人,可以为挚友,却不堪为良婿,却忘了法无定法。是非祸福,皆有明明变化之数,皆为人之心念所造化……故将此刀相赠,惟愿花好月圆。”

      洛听雪特意搞了个意境,夜里挑灯看了看刀——刀光如电,握之如磐石,挥之若流星,确实有好刀的卖相,可惜错送给了她。

      她无奈地想,若是再收几单这样的礼物,立地成佛,悟道飞升什么的怕都快不是梦想了。

      符朦也送了礼——玉雕花盆海水金珍珠为沙的金蝴蝶兰摆件。

      凭她俩的交情,送得过于贵重了些,不过洛听雪懒得猜背后的意思,都过去了。

      病树前头万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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