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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对上火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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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此时恨不得生出一千只手来,好让她能够又快速又优雅地收拾好桌上的茶碗杯碟追上小姐,离开这让人尴尬的是非之地。
那丰神俊朗的状元郎就在她旁边沉默地站着,小姐都走好远了都没动一下,大概是被小姐拒绝后有些神伤吧。
真是造孽啊。
都怪她笨了点,混不成像霜降那样,不然陪着小姐先走的活就是她的了,哪用在这陪可怜的状元郎。
总算收拾好后,冬至赔笑朝着状元郎福了福礼,便一刻不停歇地朝小姐离去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阵子,就见小姐停在了下山的半道上——冬至笑了笑,心想小姐心里还是念着她的,这不就在那里等她了撒。
开心!
洛听雪却开心不了一点。
和符朗说开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一股沉闷的怅然若失一直纠缠着她。
于是视线就在一旁的山泉青草野花中无意识地扫动,企图放空自己。
直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起初洛听雪不过随意地朝那人看过去,正准备撤离目光,她一下就被震惊住了,连忙又把视线倒回到了那人脸上。
孔武健硕,浓眉狐狸眼,嘴角还带着笑,一整个笑面虎的样子,不是官澈那狗人还能是谁?!
出门果然要看黄历,封建糟粕还是要批判性吸收的。
那狗人停在九米开外的地方,估计早就看见她了。见她终于注意到他,嘴角的幅度更大,像她行了个拱手礼后,还很有君子风范地侧开身让出小道,请她先行。
一股邪火噌的一下,开始无脑地往上窜,使得洛听雪胸膛起伏快了那么一点点。
她差点就抑制不住走上前去,借着她高他低的下山地势,恶恨恨来一句——“站远点,好狗不挡道!”
理智还是迅速回笼。
万一狗人霸总上身,解锁了“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意识,就不太妙了。
除了符朗眼瞎,谁都知道她是个宇宙无敌大美女好吗,让狗人霸总上身的概率很大的。
狗总的道德水平完全凭心情,以后当上狗皇帝要是想起今日,高兴的话就只会重演强占她的戏码,要是不爽,洛爸严妈俩小弟估计一个不落的都得充军流放。
惹不起。
可是若无其事从狗人身边路过走他刚刚走过的小道,也不能忍好吗!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这种梗用在狗人身上简直令人作呕!
洛听雪收回她直挺挺的目光,利落回身折返。
条条道路能下山,不过多走几十里路,又不是走不动!
冬至看见小姐折回来朝她走来,原本奇怪想问几句,见小姐脸色算不上太好,赶紧吞下话默默跟上。
小姐不敢问,问霜降总可以吧。
于是她扯了扯霜降的袖子又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小姐,无声地询问起来。
霜降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啊,就挺莫名其妙的。
停留在原地的官澈也是满脑子的问号。
他朝来路瞅了瞅,也没啥让人退避三舍的东西啊!再低头瞅了瞅自己,谁不得称赞一声一表人才,也没啥让人嫌弃的地方啊!
刚刚那位山中仙子一副惊怒交加又嫌恶的表情是为哪般?
他俩见过?没道理啊,这么美的人他是不会忘的。
而且这落霞峰来来去去就两条路,不走这一条,另一条要多走好几十里路呢!
更何况这条路她都走了将近三分之一了,折回去不划算的。
官澈摇头笑了笑,觉得这京城的闺秀们漂亮是真的漂亮,怪也是真的怪!
前有仗势买书的,后有傻气绕路的。真的是……这次京都没白来,有趣的紧啊!
*
从白马寺回来后的这几天,洛听雪有些上火,口里都长了口腔溃疡。
这“逆天改命”的口号,响亮是很响亮,就跟以前她发誓一定要早睡不能熬夜一样,也就是听个响罢了,对现状一点改变都没有。
上寂照庵的“兴趣课”再没遇见色鬼。
好不容易让冬至趁上“兴趣课”的时间偷跑出去,雇个小乞丐打听色鬼的行踪,居然被告知他不是去上班就是去烟花酒肆,根本不回家的。
倒不是嫌弃色鬼,本来也看不上他。问题是上班路上和烟花酒肆它就不适合碰瓷,至少不适合她这种“又当又立”的大家闺秀去碰瓷。
更令人冒火的是,今日严妈找她叮嘱去给陶阁老拜寿的一些注意事项,还顺便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沐国公府对婚事挺上心的,过几日托的媒人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就会登门行纳采。
前夫哥估计也认为她的口号跟个屁一样。
C……洛听雪觉得口腔溃疡又多了一个。
*
林知愚这几天心里也窝火得很。
当他给母亲请安,被告知要让大嫂去给陶匹夫拜寿的时候,立刻忍不住发飙怼了起来:“当年父亲拼着前程不要也要力保蒙冤的曾将军亲眷,此间种种,母亲为何要装做不懂,让忠良之后给杀父仇人拜寿?”
被自家儿子大小声的郑氏情绪很稳定,比起大儿子,这小儿子从小到大都在明里暗里和她唱反调,涵养早就练出来了。
并且,她未出阁时也是她娘安庆长公主的眼珠子,论当二世祖的经验,这小子还嫩着呢!
是以郑氏轻轻将眼皮一抬,望着霍然起身的小二世祖嘲讽道:“为何?这都看不懂,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耍威风?我劝你还是安心在侯府的庇护下好好混吃等死就行,别出来找不自在。”
“是,昂着头站着死的人要有,没他们根本改变不了人心聚不起势。但咬牙低着头跪着生的人也要有,不然人都死光了,谁来给前人立传正名?”
……
被母亲这一榔头敲下来,林知愚冷静了一点。他顿了顿,扶正倾倒的茶盏,朝着母亲跪拜致歉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侯府。
何以解忧?对于困顿的他来讲,就真的只有“杜康”。
挥退鸨儿带进来的清倌人和侍奉的奴婢,林知愚又闷头灌了好几杯。
祖母和母亲的意思他懂,太子和陶匹夫冲突加剧,碍着外祖母和太子,侯府定是要模糊站队的,所以她俩谁也不能去。
但是现阶段也不是和陶匹夫撕破脸的时候,所以要踩着大嫂的尊严去卖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重复斟满一杯酒后待要再来,望着杯中黄酒的涟漪,林知愚看见了曾老将军。
“小小年纪就有此臂力和准头,好!”那年他八岁有余,与曾家一道相约狩猎,射中了狂奔逃散的母鹿的眼睛,曾老将军夸奖了他。
“我曾活捉达怛乌古里部落首领,这支王箭是他们祖传之物,今日就送给你小子!”
“哈哈哈,是不是觉得奇怪?”他接过箭发现箭头配的是兽骨而非铁器,皱着眉很是疑惑,曾老将军见状笑了起来。
“不了解的人总是十分畏惧这些蛮夷,其实他们不过是从小狩猎体格壮硕一些,会骑马射箭一些罢了。他们除了弯刀,多的也就是这些兽骨兽牙制成的糙箭,战术也高明不到哪去。”
此时父亲接过了话头:“今年将军打得他们四处奔逃,边关的百姓终于能过个安稳年了。”
一旁指导大哥和曾家几个小子箭术的曾小将军也兴冲冲聊到:“可不止边关,要是能太平几年,军饷就要不了那么多,朝廷减轻赋税,关内的百姓也松活些。”
……
不过是曾老将军上疏边关军防的调整方案以便压制达怛,不过是杨老阁老极力推行此奏疏,事情怎么就到了他们被弃尸闹市的地步?
林知愚干脆举起酒壶倒灌,酒水四溅在脸上,与滑出的眼泪混合而下。
他不会幼稚的认为朝局就不该有佞臣,可是到了人人皆知有佞臣却皆不敢言,只图迎逢以求自保的地步,它就应该吗?
都说在等太子即位,等得到吗?
*
无独有偶,光禄寺卿的府宅内,冉莳冉大人的屁股也在喝酒。
“轻、轻……轻点儿!”趴在床上的冉大人咬着巾帕含混不清的叫嚷着,脑门硬是疼出一头的大汗。
冉夫人本就含着泪在床边帮着清理冉大人被打烂的屁股,如今被这一叫唤,又忍不住开始抹泪。
“你说说你,平时也算相安无事,今天好端端地惹那些断了根的阉人做什么?”
冉莳本想得意地一笑,结果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笑还没到位又开始龇牙咧嘴,碍于门外还有子女候着,只得咬着嘴皮硬抗了下来。
“让柠儿和槠儿都回去歇着吧,也让椹儿好好在夫家养胎,不用记挂我。”为了为父的尊严,忍过一阵痛后,冉莳开始赶人。
就这样,门外候着的冉玉柠终于等来了特赦,与小弟辞别后,回到了自己院落笔耕斋。
在她看来,在父亲那站着纯纯就是浪费时间。
又不能帮忙,也不能让父亲好过一点,还会让父亲难堪,除了符合礼数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墨画,将《搜神记》替我取来。”有那时间还不如看一本好书。
墨画取来书递给早就在看书的小姐,实在是替老爷气愤,便想拉小姐一起骂人:“老爷被那阉人打成那样,小姐怎么一点都不气呢?”
说完指指前院,“听小公子身边的茵儿讲,小公子气得笔都砸断了一支。”
“气啊怎么会不气,”冉玉柠一边看书一边敷衍道,“这心里啊翻江倒海的,只有用书才能勉强按一按。”
墨画看着小姐不走心地回答完又翻了一页书,知道小姐又在糊弄她,很是无奈地撇了撇嘴,找针线活做了起来。
室内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冉玉柠瞄了眼安静下来的墨画,彻底放松了下来,又新翻了一页书。
她太懂老头子,说怂也怂,说有风骨也有那么几分。
那位小寿是轮不到她家巴结的,大寿老头子不去就过于显眼。所以每逢那位大寿,老头子就去找天子身边侍奉的某些太监的不痛快,被打一顿后,便可名正言顺的不去贺寿。意思意思写个贺辞加点家乡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也就糊弄过去了。
招不在老,有用则灵。就是可怜了老头子的屁股,每逢个整年或者吉利数,就得开一次花。
冉玉柠猜得一点没错。
冉夫人见收拾差不多就挥退了众人,准备让夫君静养。
此时缓过气的冉莳笑嘻嘻地伸出了两根指头,对着忧心的老妻说道:“我给了行刑的人二十两,打得不重,你别担心。”
“我这二十两花得值啊!我就算把钱扔给狗都好过扔给那奸人,又替咱家省了一大笔,哈哈哈……”
望着夫君笑得得意的瘦脸,冉夫人没忍住也笑了出声,只是没笑几声,又开始抹泪。
冉莳叹气,拉过老妻的手,轻拍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