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大雪把霁寒霄冻得苍白,雪融化了,冰水流淌过面颊,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他冷得直哆嗦,想挣脱宁无忧一瞬不动锁住他的眼睛。
宁无忧深深地望着他,神色复杂,冷漠、忧愁、沉寂,仿佛不忍心。
霁寒霄好像快要被宰了的家畜一样,不知要摆出冰冷的防御还是哀求的可怜。
离火无忌叹了口气,不再看他,声音干涩:“你找大师兄约战的时候,你偷偷在寮舍外面偷听的时候,还有去天元抡魁之前,你潜入刀宗,对大师兄说,若是赢了,不止是神君之位……我也归你了,你非要大师兄和你打赌,大师兄气得发疯……这么多年,我岂会不明白?”
当年的宁无忧是明白的,现在的离火无忌也很明白。他只是不懂霁寒霄为何喜欢他。
外面寒风呼啸,是一个长长的、阴霾的冬天。树叶落光了,河面一阵阵的涟漪无声的扩散,反射着无温的光线。一片黄叶顺风吹气,打了几个卷又落在河里,浮浮沉沉。
霁寒霄突然伸手扣住他脉门,凶狠的瞪他:“你在看笑话!你们把我当笑话看!”
气急之下,他双目发红,毫不留情,力气大的几乎要捏断离火无忌的骨头,捏碎他的血肉。
离火无忌低下头看了一眼,虽觉得痛,更多痛快:“你也太小看大师兄了——他难道是那种糟践别人的人?他从不在我面前说别人不是。他那么傲气……”
“霁师兄,你的剑技极好,这么多年来,我都记得。当年我眼里只有大师兄,至于如今……我是个地织,将来只能嫁给天元,你不是天元。”
霁寒霄倏然松开他,喘着粗气,急切道:“可西风横笑也是和仪!你离开刀宗,不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离火无忌沉默片刻,回过神来:“他说我是地织,他是和仪,在一起过不下去。他不能害了我。”
“那是他无能!”霁寒霄几乎要骂人了:“岳万丘不也娶了地织,他娶了还生了儿子!”
这是剑宗的秘闻,离火无忌只是粗浅知道,从前不曾打听,以后也不打算效仿。从前霁寒霄敢说大师兄的坏话,他非得要追究一番,但这个人只是个可怜人。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大师兄输了,只会觉得不能再和他一起,在一起将来也连累他一辈子。但霁寒霄只会想,受苦又如何,别人能有,他也该有。
离火无忌在转瞬之间已经把所有怜悯之心都抛尽了。他心如铁石,如同处理一桩难缠的医闹,声音平静。
“你听不懂,我就直说吧。”离火无忌微微笑了,笑得毫无为难:“为大师兄去吃苦,我心甘情愿,但为了别人,我不愿意。我知道你能给我银子,你武功很好,但我住在这里,不是真的没了依靠银钱,我只是想让大师兄知道,就算是苦日子我也心甘情愿和他过,就算没有天元帮我解脱潮期的苦楚,我也忍得下去。为了他看我一眼,我才一直住在这里。以后我要飞高枝了,也不会在这里很久了。”
霁寒霄目眦欲裂,手按在剑柄上发抖。离火无忌闭了嘴,神色不变的望着他:“以后,别再来这里了。”
霁寒霄脸上扭曲起来,他到底没有动手,拨开了离火无忌,冲出了屋子。
关了门,离火无忌把碗筷收拾了,又烧了一个火盆,屋子里热腾腾起来。
他从架子上找了一本棋谱,又从隔壁放杂物的屋子里找到了棋盘,他多年没有下棋,偶尔会看看,底子很差。
但颢天玄宿好像喜欢下棋,也喜欢到处走走,不喜欢和俗物打交道,离火无忌把棋子放好,摊开了棋谱,他心不在焉,神游物外,好一会儿才听得簇簇的雪落在了屋顶上。
雪越下越大,轻柔的覆盖在道域的山山水水上。过年的气氛日渐浓郁,大雪之后又天晴,几乎没有什么人还在外面干活了,大多数人都回了家里,等待这个冬天过去后,春天带来新一年的气象。
霁寒霄没有再出现,离火无忌打算忘了这回事,衣服和银子放在柴堆下面,开春再处理吧。他想着过年后要去刀宗,给师父师弟带点丹药,短暂的抛了棋谱,一门心思做药。
一天夜里,王家庄忽然大火熊熊,一个也没逃出来,庄汉和仆人,连带一家子十二口死得七零八落,临近的村人报了刀宗。
刀宗来了几个弟子询问,有人说出了无常元帅的事,刀宗弟子问过一遍,从一个醉鬼身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一个头发灰白,佩剑的男人,这一阵子常在王家庄出没。
头发花白,又年轻,长得还不错——霁寒霄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被剑宗的人抓了起来。
“我能去哪里……我去喝酒了……”
霁寒霄不肯承认。这件事发生的莫名其妙——他当然没有怀恨泄愤屠杀了王家庄的人,甚至对这一桩灭门血案一无所知,但刀宗的人绘影图形,恰好又有人认识他,这无端端的祸事竟然落在了他身上。
“你喝酒的地方,没人承认见到你。事情还未分明之前,还是请你留在这里。”岳万丘隔着铁栏,无可奈何的说,霁寒霄自然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剑宗的牢房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郁郁的发怒:“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自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岳万丘不为所动:“若是说你是无常元帅,我和宗主都不会信。届时苦主人家上门来,我自会分说一番。”
霁寒霄顿时很心虚,声音更大了:“什么无常元帅,和无常元帅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杀人……”岳万丘已经走远了。
岳万丘离开了牢房,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径直去宗主的住处。
玉千城让弟子送来了一些点心,岳万丘回来的时候,点心挪了几块,他就知道飞凕来过了。岳万丘心里一沉,道:“宗主,霁寒霄已经收押了。”
玉千城提笔写信,岳万丘迟疑片刻,走了过去。
是给星宗的回信。星宗宗主要求提前进行天元抡魁,理由也很委婉,怕自己撑不了太久。十二年一度的天元抡魁,万没有这样随意的道理,分明别有所指。
玉千城洞悉那位老者信纸之后的意思——如果星宗换了宗主,天元抡魁的压力就会落在星宗双擎,尤其是颢天玄宿肩上。如果他不做出表示,星宗会联合另外两个宗主,提起天元抡魁之事,就算十二年,也有迟与早之分。
这是一份试探的信,试探剑宗是否一如从前,能够夺下神君之位。
新宗主撞上天元抡魁失利,那自然是不好看的,星宗宗主老而弥辣,是一心为颢天玄宿考虑了。
玉千城不由又想了一想——星宗对天元抡魁的把握,好像并不是很高。诚然,有风中捉刀和荻花题叶,任谁看刀宗和学宗更有几分胜算。
“飞凕的傲邪剑法,还是差了许多……”玉千城低声说。
岳万丘一个寒颤,脱口而出:“你总不会想让他去!”话一出口,他也觉得荒谬,但玉千城神色不定,竟然不是否认,岳万丘把霁寒霄的事情抛出九霄云外,神色难看,紧紧盯着玉千城:“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地织……再怎么选也不该是他。”
玉千城放下笔,叹一口气:“霁寒霄怎么了?”
岳万丘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一贯如此,神君不想回答之时,别人也无可奈何。他整理思绪,把霁寒霄的事简单说了:“刀宗地接发生了灭门惨案,说是无常元帅所为。有人看到霁寒霄事前事后出没,刀宗发了照会问询。”
玉千城态度寡淡,不以为意:“没什么影的事,你去处理便是。”
“如果霁寒霄真的是无常元帅,该当如何?”
“不如何。我说不是,”玉千城淡淡道:“那就不是。”
岳万丘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我就这样回……”玉千城站了起来,走到书架上,取下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块精铁,衬在软布上,散发着寒意。
“你让人送到星宗……罢了,你亲自去吧。”
岳万丘点头应下,道:“这是什么?”玉千城道:“贺礼。”在岳万丘疑惑的目光里,他缓缓道:“送给新任星宗宗主的成婚之礼。”
岳万丘亲自去了一趟星宗,回来的时候,敖鹰也回来了。
“听说刀宗出了一桩杀人案?”
岳万丘惊讶极了,敖鹰道:“和无常元帅有关,学宗也派人去了……死了的那一家和学宗有些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