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乐只相和

68、调查

　　这件新闻宛如一颗用泡沫做成的石头，以为能砸出轩然大波，实则只泛起悲伤的涟漪，只因为是在直播过程中意外发现的，讨论度居高不下，更有号称是她朋友的人在社交平台上持续爆料，说她被公司pua，被家人压迫，网上瞬间掀起股评击的热潮，并把她的私生活拿出来找她悲苦的细节。

　　周胧淑看着电脑上的网络视频，说：“都有依据，的确有几分可信度。”
　　“如果真的压迫，她父母会那么伤心吗。”钱伏提出疑惑，“我们昨天去探访，她家里人都不见。”
　　“这个账号有那么多她生活的痕迹，代表账号主人对死者十分熟悉。”祁狸奇怪，“但是，真的能做到前一天才得知死亡讯息，第二天就开始运营吗。”
　　赵昭南冷着脸说了句，“等你死的时候，我总会为你哭几天的。”
　　祁狸神情无语，“谢谢啊。”
　　韩温胥下了结论，“可以试试往账号主人身上查。”

　　“问过了。”周胧淑把手机展示给他看，上面是私信框，“对方表示，不接受采访，不想暴露个人信息。”
　　这时候，梁熙从办公室出来，电话还抵在耳边，道：“高架上出了连环车祸，去两个人录素材。”
　　“我去吧。”钱伏身为摄像自觉领了任务，他正要起身。

　　“等等！”周胧淑紧盯着手机视频，连忙问：“是中环路吗？”
　　梁熙确定，“是啊。”
　　“我们一起去。”周胧淑当机立断，把手机上才刷到的视频放出来，是路人拍的一段现场视频，发表于一分钟前，两个中年人在跟一个青年人吵架，距离太远，非常模糊，但她能确定，“他们是死者家属！”

　　话音刚落，五一假中留守在办公室的记者全奔赴一线，只剩下新闻总监和几个没反应过来的。
　　梁熙“啧”了声，“看看你们，老员工。”
　　“……”

　　与此同时的车上，都已经行驶了好长一段路，钱伏还在夸张，“胧淑你这什么眼神，火眼金睛啊。”
　　“从今天起，我就改名叫孙胧淑了谢谢。”周胧淑说道，并催促，“开快点。”

　　钱伏摁了摁喇叭，“今天五一，路上全是车。”
　　祁狸看看地图上显示的三十分钟车程，又看眼路况，并不是不能见缝插针，说：“换我来开。”
　　其他三人对她的话没有丝毫异议，像是早就了解她的开车技术，钱伏有些惊讶，但不怀疑，他停在路边的紧急车道，跟她换了位置。

　　祁狸坐上驾驶座，起步就是一个加塞，边摁喇叭边超车，左右转向灯都快闪成了舞台灯光秀。
　　周胧淑看向唯一一个不知情者，小声说：“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阿狸是会开赛车的。”
　　“看不出来啊。”钱伏睁大眼诧异道。
　　在喇叭声中，周胧淑说：“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早就改了。”
　　“真的……改了吗？”钱伏默默抓紧扶手，往车窗外看了眼，这些喇叭声不仅来自于车上，还来自其他车主。

　　祁狸全身心都放在超车上，外界一切声音都是噪音，急速狂飙到高架上，再走一段路，除了人什么都过不去，堵得密密麻麻。
　　“跑吧。”韩温胥在后备箱快速取出设备。
　　赵昭南目测了一下距离，深吸一口气，“三公里。”
　　“小意思。”话音落下，钱伏扛着巨重的摄像狂奔。
　　“不愧是他。”祁狸拎着话筒佩服，又匆匆嘱咐道：“胧淑你留下看车。”

　　其余四人沿着长长一条堵车的线或快或慢地狂奔着，祁狸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现场时，钱伏正蹲在地上拍摄，韩温胥在做调解。

　　不知先前说了什么，一位妇女神情激动，“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女儿！她自从跟你谈朋友就天天哭，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人家电视台都通报了，自杀，你女儿是自杀，我还受不了她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关我什么事，你们现在撞我的车，这才叫蓄意谋杀！”男人也很激动，抓着韩温胥就喊，“欸欸！电视台的人来了，是他们发现的佟彤尸体，你找他们问！”

　　韩温胥道：“麻烦都冷静一下，先配合警方处理完这起事故，对于您的女儿，我们会做进一步报道，死者究竟是为何自杀，网上有一说法是，你们长期的压迫才导致死者自杀，也请你们配合道出真相。”
　　佟母只一味痛哭，她倚靠着丈夫哭喊老天不公，佟父只沉默，但短短时间内，他头发已白了一半。
　　交警在一旁询问男人事故经过，韩温胥看到祁狸，“你们来安抚家属情绪。”

　　他转身去找男人交涉，共同商量这起事故的解决办法，祁狸还没从快跑中恢复过来，她说：“网上有很多对于佟彤的不实传言，我愿意相信你们不是不爱女儿，也请振作起来配合我们共同查出她自杀的真相。”

　　佟父直叹气，“我们也不晓得，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寻短见了。”
　　“都是跟他谈朋友，她自从认识了他，起先还好好的，后来拉着我说，妈妈，我睡不着，我怎么就不多陪着彤彤。”佟母捂着胸口痛哭，“都是因为我，我的女儿……”
　　祁狸安抚了会她，等她好些了，问：“她的转变是在和他谈恋爱之后吗。”

　　佟母疲惫地点头，“是，我的彤彤从小就听话，读书也厉害，从来不让我们操心，这是她第一次谈朋友，一回来就跟我说，我让她考验对方的人品，她也听我的话，后来就……就……我就几次半夜还看她房间灯亮着，在门口喊了几句让她别熬夜，再然后我又撞见她在哭，然后就……”

　　“今天这起事故，是你们有意为之的吗，为了帮女儿报仇。”祁狸问。
　　佟父说：“不是，我们只是想找他，车祸是意外，他突然停车，我没刹住追尾了。”

　　那边男人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几人一同把高架上的事解决，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去找了个地方跟男人聊，另一组则跟着佟父佟母去到了佟彤家中，这里满是生活痕迹。
　　祁狸把网上的传言播放给他们听。
　　这是一段录音，是佟彤在说受不了父母的掌控，“我爸妈什么事都要我交代，只要晚一点回去就打三四个电话催我，我都二十五了不是三岁小孩，又走不丢，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我，烦死了。”

　　“我是打过电话催她，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我能放心吗。”佟母不可置信，“原来彤彤是这么想的吗。”
　　“这可能只是一句牢骚，被网络放大了。”祁狸问：“您女儿经常来往的朋友有哪些。”

　　佟母说：“以前是说要和朋友出去玩，跟她那个对象谈朋友后就没再说过这话了，她公司又忙，总是跟我们说要出差。”
　　“好的。”祁狸大致了解，问：“方便带我们看一下她的房间吗。”
　　“前天警察来搜，还没收拾。”佟父起身带她去看，“记者同志，这就是彤彤的房间。”

　　房间不大，十平方米左右，摆设也简单，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和一张床，飘窗上堆了些玩偶和杂物，书桌被翻得乱七八糟，遗书就是在电脑下找到的。
　　祁狸转身说：“我们再找一找，看除了遗书，还有什么漏掉的东西。”
　　“好。”周胧淑也同意。

　　她们分别去找衣柜和书桌，祁狸在翻书架上的书，其中一本里夹了几张崭新的钱，二百五十块。
　　佟母含着泪解释，“彤彤说二百五吉利，专门留的现金。”
　　“说明她以前不是特别悲观的人。”祁狸问。
　　佟母保证道：“绝对不是，彤彤虽然听我们的话，过年也会缠着我们给她买新衣服，我说你不小了可以自己买，她说只有我们买的才叫过年的新衣服。”
　　明明一切正常，祁狸拿着钱怀疑，难道真是恋爱改变的这一切吗。

　　与佟彤恋爱的人正坐在一家面馆里，五一哪里都人多，除了这家味道不好的面馆，男人抱头崩溃，“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再问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死者父母执意表示是你改变的她。”韩温胥说：“她以前工作正常，交际正常，跟你在一起后，她变得不再跟朋友来往，连工作也频频出错，我们很难不往你身上猜测。”
　　男人挠挠头发，神情复杂，“她一天天紧张兮兮的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我也问过她为什么不跟朋友或者同事出去聚餐，她就怀疑我是腻了她了，大吼大叫地跟我吵架，我几次想跟她分手，因为她情绪不好都没来得及说。”

　　赵昭南问：“你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男人回忆道：“就在她死前一天，晚上我们还见过，她当时也正常，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跟我说了句对不起，没想到第二天就……”
　　赵昭南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谁追的谁。”
　　“不到一年，我追的她。”男人说：“佟彤本来是个特别温柔和善的人，她跟我说她没谈过恋爱，我就事事跟她报备，生怕让她没安全感了，不知道怎么了，她就变成后来那样。”

　　韩温胥提出，“你们相处的过程，照片，或者聊天记录，方便给我们看一下。”
　　“不方便！”男人立刻道。
　　“为什么？”韩温胥扫过他的表情，“你在心虚什么。”
　　男人尴尬道：“这聊天记录里都是个人隐私，怎么能随便给人看，要你给别人看你的聊天记录，你愿意啊。”

　　韩温胥正常道：“我愿意。”
　　“你没谈过恋爱吧。”男人更尴尬了，声如蚊蝇，“情侣间私密的话。”

　　赵昭南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在说解决办法，“我们需要你的配合，现在摆明了佟彤的自杀有蹊跷，你不愿意让我们查，那就自己挑选出合适的节点，她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异常。”

　　“……我不记得了。”男人使劲抓着头发，十分痛苦的样子，嘴中喃喃，“我真的不记得，她第一次问我爱不爱她，是在我们恋爱三个月以后，她从来都不愿意说这些肉麻的话，那次突然提出来，我还特别高兴，觉得她终于跟我敞开心扉了。”

　　赵昭南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男人说：“佟彤是个不会表达的人，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喜欢，但是她从来都不说，让她说一句喜欢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爱不爱的。”
　　“然后呢，你的回答是什么，她又是什么反应？”
　　“我当然说我爱她，她的反应有点奇怪。”男人回忆道：“她好像特别……特别害怕，我以为是她经历过什么，就没往下问了，安慰了她一会。”

　　韩温胥缩小时间范围，“那就是那三个月内发生的事，中间发生过什么，麻烦你事无巨细地回忆一遍，许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许先生崩溃道：“那么多事，我真的没办法一下子都想起来。”
　　“聊天记录。”韩温胥说。
　　许先生就干脆把手机拿出来，“你们查吧，给你们看。”

　　这一下午，几人一直在这里调查这三个月记录中的点点滴滴，大部分都是分享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这些日常小事，觉得不对的地方就让许先生回忆，赵昭南负责记录时间点。

　　另一边的周胧淑也搜出来一个手机，她在冬季的羽绒服内袋里摸到的，拿出来问：“这是不是佟彤的手机。”
　　佟父辨认了一下，“这是她以前用的，去年双十一她换了个新的。”
　　“双十一之前用的，记录都该在里面吧。”周胧淑问。
　　祁狸转身问：“您能告诉我们佟彤恋爱的时间吗。”
　　佟母道：“好像是，去年的七月，她那天回来还带了一袋子雪糕。”

　　“那记录该都在里面。”祁狸说：“我们觉得佟小姐的离世另有原因，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
　　佟母一直觉得不对，听到这话连忙问：“是！一定是！我们要做什么，只要能知道彤彤究竟是怎么了，我们一定配合！”
　　佟父也着急，“记者同志，你们发现什么了。”

　　祁狸握着这个手机，说：“警方告诉我们，她是在半年前开始购买的安眠药物，产生轻生意图，那就是去年十一月，你们又说她的异常是因为谈恋爱，原因总该是在七月到十一月这四个月中间，我们想调查她那四个月的信息，需要家属同意。”

　　佟母立马道：“同意，我们同意。”
　　“好，麻烦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