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辰星star

1、梦醒

　　雨丝穿过青灰色天幕，在栈桥石板上溅起细碎银花。

　　澹烟握着伞柄的指节微微发白，檀木伞骨透出沉香气息，这是灵晖峰师尊叶青霭在她筑基成功时赐下的法器。

　　三丈外静立的身影与烟雨融成氤氲水墨，天深紫的衣袂在风中轻扬，袖口银丝勾勒的冰裂纹路昭示着临徽宗身份——那是北境第一大宗独有的徽记。

　　远处传来瑞凤宗豢养的玄鸟清啼，三大宗维持了三百年的微妙平衡，此刻都凝在这方寸之间的对峙里。

　　那人腰间佩剑垂落的鸢尾剑穗沾着雨珠，穗子末端缀着冰晶雕成的六瓣雪，在暮春时节显得格外突兀。

　　澹烟目光掠过他右耳红玛瑙坠子，这种矿石只会生长在千年冰川之下，传闻触碰者皆会被摄去三魂七魄，制成法器后可冻结修士神识。

　　"情爱不过一瞬之逝。"她听见自己声音穿透雨帘，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话时喉间泛起腥甜，仿佛这句话被天道烙成诅咒。

　　左手悄悄掐住袖中预警符，这是灵渊峰司域师尊特制的法器，能感应方圆十里内的杀意——此刻符纸正在发烫，提醒她对面之人周身萦绕的剑气已凝成实质。

　　剑穗突然无风自动。那人抬手抚上耳畔流苏，玛瑙折射的光掠过他修长指节。

　　澹烟瞳孔微缩，那人腰间玉佩闪过"徽"字篆文，正是临徽宗核心弟子才有的信物。十五年前三宗会盟，她在临渊城见过同样的玉牌。

　　地面突然震颤，惊起岸边白鹭。澹烟刚要开口，天地骤然扭曲成猩红色。

　　预警符在她掌心燃成灰烬，最后一瞬映出江雪霁袖中若隐若现的寒渊镜——那面号称可照破虚妄的镇宗之宝，此刻镜面却泛着不祥的黑雾。

　　粘稠的血顺着剑锋滴落，在焦土上砸出深褐色的坑。

　　澹烟踉跄着用断剑撑住身子，素白裙裾早已看不出本色，袖口绣着的灵晖峰青竹纹被血污浸成暗褐。

　　灵安峰特制的回春丹在舌底化开，却止不住胸前贯穿伤涌出的鲜血。这伤口带着瑞凤宗赤焰诀的灼烧痕迹，她怎么也想不通，号称正道楷模的三大宗为何会自相残杀。

　　远处传来百姓哭喊，夹杂着妖兽啃噬骨肉的声响，这让她想起灵悠峰药圃里被野猪糟蹋的雪灵芝。

　　南祀柏师尊总说这些灵草沾染了太多因果，如今看来，沾染因果的何止是草木。

　　她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望见天际最后一抹残阳被黑云吞噬——就像十日前护宗大阵破碎时，师尊化作的那道金光。

　　当时灵渊峰司域师尊以身为祭填补阵眼，三千青丝转瞬成雪；灵安峰丹修们将本命真火凝成屏障，却挡不住七十二道阵旗同时断裂的冲击波。闻良林师尊在火光中大笑："好一个里应外合！"旋即化作丹鼎中冲天而起的青烟。

　　"师姐！东侧结界——"熟悉的惊呼戛然而止。

　　澹烟甚至来不及转身，只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那是灵音峰小师妹的箜篌弦断之声，三日前她们还在听苑阡师尊讲解《破阵曲》的要诀。据说那曲谱源自上古战场，可令敌方经脉逆行，如今却连最简单的护心调都奏不完整。

　　她麻木地挥剑斩断扑来的三头犬，剑刃卡在妖兽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丹田处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无相境修士自爆内丹的秘法在识海中浮现。

　　澹烟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身后百里外的山洞里还藏着三百妇孺，她们怀中的婴孩昨夜刚喝过灵安峰送来的辟谷丹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澹烟猛地回头，瞳孔中映出两个玄衣修士的身影。他们正在清平宗遗址上布阵，墨色阵旗插进焦黑的土地，旗面用金线绣着逆五芒星。

　　其中年长者的袖口银龙纹闪着诡异幽光，龙爪处缠着瑞凤宗特有的赤金丝——这发现让她浑身发冷。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的仙门大比，瑞凤宗长老展示新炼制的凤凰翎时，袖口分明也有这般银丝滚边。

　　"住手！"她嘶吼着扑过去，魂魄却穿过那人的身体。年轻修士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地面裂痕中渗出黑雾，渐渐凝成护宗大阵的倒影。

　　澹烟突然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在用九幽噬灵阵污染地脉，让整个清平宗地界沦为死域。这种禁术需以百名元婴修士的精血为引，难怪半月前各峰长老接连"闭关"。

　　"嗬——"

　　澹烟从云锦被褥中弹坐而起，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后背。窗外传来巡夜弟子经过灵晖峰的脚步声，值夜人灯笼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她攥紧被角，任由指甲掐进掌心，直到闻到血腥味才松手。枕边《荥灵剑诀》的玉简沾了血渍，这是叶青霭师尊昨日刚传授的心法。

　　床头的鎏金更漏显示寅时三刻，离晨课还有两个时辰。澹烟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玉砖上，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

　　指尖抚过眼尾，本该有朱砂痣的位置光洁如新——这个细节让她浑身发冷，昨夜梦中被血染红的泪痣，此刻不复存在。

　　更可怕的是，运转心法时发现丹田处多了道封印，正是无相境修士自爆前才会种下的锁魂印。

　　"你好，我是003。"

　　毫无起伏的声音在颅骨内炸响。澹烟反手抽出枕下短刀，刀身映着夜明珠冷光划出半月弧。

　　刀刃穿过虚影劈在檀木屏风上，斩落半幅水墨山河图。这是灵音峰苑阡师尊去年所赠，画中藏了道清心咒，此刻断裂的卷轴正渗出墨色灵气。

　　识海中浮现出巴掌大的光团，逐渐凝成个叉腰而立的小人，它通体泛着幽蓝微光，头顶悬浮着不断变幻的符文。

　　那些符号与灵渊峰藏书阁顶层的禁书如出一辙，澹烟曾在司域师尊的默许下偷看过几页，记载的全是逆转时空的禁忌阵法。

　　"准确来说，你方才梦见的是《忆晰泠》原著的既定结局。"

　　光团幻化出双手，在空中划出星河般的轨迹，"当今天下三分，清平、临徽、瑞凤三宗鼎立已逾千年。你们清平宗六峰各有所长——"

　　"灵晖峰剑修，灵悠峰医修，灵音峰音修，灵渊峰阵修，灵安峰丹修，降灵峰统筹全局。"

　　澹烟冷声打断，朝曦剑悬在光团上方。剑身浮现的冰裂纹让她心惊，这是本命剑与主人神魂出现隔阂的征兆，"说些我不知道的。"

　　003发出滋滋电流声，幻化出的星河突然变成血色："原著女主沈冷泠此刻正在灵悠峰闭关，她是南祀柏师尊三年前从魔渊捡回的孤女。知道为什么她总戴着银丝手套吗？"小人突然变成个少女虚影，双手缠绕着诡谲黑气，"那下面藏着能吞噬灵根的魔纹。"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澹烟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剑锋在晨曦中泛起霜色。

　　三个月前她确实见过那个总低着头的师妹，当时沈冷泠正在给药圃除虫，指尖触到的枯叶瞬间恢复生机。南祀柏师尊说这是木灵根特有的天赋，如今想来怕是另有隐情。

　　"而男主落风淅..."003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虚影幻化成灰衣少年，"这个内门弟子三日后会误入禁地。"画面显示的地点正是灵渊峰后山，封印上古诛仙阵的祭坛上布满新鲜血痕，"他体内流着魔尊之血，这次意外将唤醒......"

　　当晨雾还在灵晖峰山腰缠绵时，传讯玉牌果然亮起青光。澹烟盯着浮现在空中的"菱玺阁急召"五个字，玉牌边缘降灵峰的云纹标记微微发烫——那里是掌门姜笠处理宗门事务之所。

　　上月十五，她曾见姜掌门与瑞凤宗使者密谈至深夜，第二天护宗大阵的轮值名单就多了三个陌生名字。

　　"看吧看吧！"003的声音突然拔高，惊起窗外竹梢的翠鸟，"马上去降灵峰接受任务，途中会经过灵悠峰的百草园。虽然今天见不到沈冷泠，但你可以先熟悉......"

　　"噤声。"

　　澹烟扣上最后一道护腕，铜镜映出她紧抿的唇角。镜中人眉眼如画，额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

　　她将朝曦剑收回丹田时，指尖突然刺痛——剑灵传来不安的震颤，这是叶青霭师尊二十年前为她锻剑时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当时剑成之日，九重雷劫劈碎了灵晖峰观星台，却有一道紫气自东而来融入剑身，师尊说这是天道赐福的征兆。

　　推开殿门的瞬间，山风卷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灵晖峰九百级青石阶蜿蜒入云，石缝间新生的蓝荧草沾着晨露。

　　这些散发着幽光的毒草是闻良林师尊的新作，说是要改良成警示妖兽的灵药，上周刚毒翻了三个偷摘果子的外门弟子。

　　澹烟驻足回望，护宗大阵的金色光罩在天际流转，与记忆中破碎前的模样分毫不差。远处灵音峰传来隐约的琴声，苑阡师尊又在调试新制的焦尾琴。

　　据说此琴龙骨为底，冰蚕丝为弦，弹奏时可使十里内的雨水倒悬——可惜在原著结局里，它最终成了魔修的战利品。

　　行至云海索桥时，澹烟望见灵悠峰方向升起七色烟霞。南祀柏师尊又在炼制九转还魂丹，据说这味灵药需引朝霞为火，化暮霭为鼎。

　　三个月前魔修突袭，正是靠这丹药保住二十七名内门弟子的金丹。烟霞中隐约可见药童们御使的青铜药鼎，鼎身饕餮纹的眼睛泛着血红——这让她想起梦中那些啃噬尸体的妖兽。

　　"原著里沈冷泠此刻正在..."003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降灵峰的晨钟荡开云海，九重玉阶之上，菱玺阁的琉璃瓦反射着朝阳，在云层中投下七彩光晕。

　　掌门姜笠的白玉冠在阁楼高处若隐若现，他正在与灵渊峰司域师尊说着什么，手中握着的正是昨夜梦中出现的逆五芒星阵旗。司域师尊的右手缠着绷带，渗出点点黑血——这是强行修补上古阵法的反噬，还是...

　　澹烟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突然听见003发出尖锐的警报："检测到关键人物江雪霁气息！"

　　她猛然转头，只见天际划过一道紫电，临徽宗的飞行法器正穿越护宗大阵。那抹深紫色衣角上的冰莲暗纹，与梦中栈桥上的身影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