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冬季》夜泪花欲

4、四 《妈妈》

　　沈裴之自己都没想到，《恋恋轻尘》竟然顺利在一月底拍完了，2月14日的时候，EYT用一段抢先预告版片花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营销活动，整整一个月时间，无论是网络还是传统媒体，《恋恋轻尘》无疑成为了时下最受关注的电影。电影院加满场次只待3月14日影片首映。
　　毫无悬念，一场完全的商业化操作成就了《恋恋轻尘》的票房神话。投资方、出片方、广告商个个数钱数到手软，意犹未尽的想立马再干一票。不过，大家还没乐多久，国内最重要的电影奖——金湾奖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投票统计阶段。
　　作为被国际认可，又在国内创造了票房神话的新近导演，沈裴之自然是主办方力邀的嘉宾。“希望明年我是拿奖的！”这就是颁奖典礼上沈裴之的唯一一句话。第二日，媒体便以“势在必得、高调宣战……”之类的字眼把他再次推向了舆论巅峰。
　　等到空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份。沈裴之终于记起他那套买了四个月的房子，市郊景观小高层公寓。说是市郊，自然是风光大好，一个国家4A级湿地公园，一个天然温泉，外加一条河滨大道，这个小区可谓闹中取静，位置极佳。
　　要说沈裴之虽然是豪门大户出身，但钱可都是自己赚来的。第一部电影获奖后，UNG那帮子美国佬连续让他导了两部小成本商业片，没想到票房都不错，所以沈裴之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否则，他那买的起这几百万一套的房子。
　　看着眼前这套精装修的景观房，沈裴之不禁觉得有些悲凉，这年头，难道只有噱头十足的商业片才能让电影业发展吗？
　　双手插进口袋，颇为意外地摸到两张电影票。这是前几天颜镜送来的电影票。听说颜礼帮她找了些渠道，终于让电影院给安排了母亲节这一周的档期，除了母亲节那天安排了两场，其余每天只有一个场次，而且都在上午10点，没有任何宣传，更别提什么首映礼。即使是这样，小妮子还是兴奋地说她每天都失眠，就盼望着上映日期快点到来，即使只有一个观众来看，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沈裴之想，一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的，对一切都不计较，只要能拍出自己喜欢的电影，就是最好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连拍了三部商业片后，他竟然有时会忘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首映的时候，沈裴之接了沈裴锦一起去看《妈妈》，不出意外碰到了颜镜，三个人是最早进场的，快开场的时候，几十人的上映厅里，大概坐了三分之一，十几二十人吧，罗卿寒是最后一个进场的。
　　《妈妈》的故事其实很普通：阿丽是个孤儿，念书念到高二便辍了学，一个女孩子没力气也没学历，很容易，就成了风月场所的小姐。十年时间，阿丽从青涩的小丫头，变成欢场里风骚妩媚的资深三陪，一次意外，让她怀了孕。她有过念头把孩子打掉了事，但却在医院看到了哭泣的小蕾夫妇，他们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不断地检查反复证实了小蕾不能怀孕的事实。那一刻，阿丽觉得自己是那么残忍，于是决定将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怀孕的那段时间，阿丽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可以改变她的命运，她和风月场的经理辞了职，想着等孩子生下来，靠几年来的积蓄，再找份体力活，母子两应该能过上平凡稳定的生活。
　　然而，当她满怀希望的把孩子生下来后，回到出租屋，却发现家里被盗，原来同住的小姐妹趁她不在的时候带了欢客来过夜，欢客起了贼心，在嫖了一顿之后顺便把房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其中包括阿丽那张存了好几年的储蓄卡。小姐妹因为觉得对不起阿丽，在留了几千块现金后，远走他乡。等到一个月后警察破了案，欢客早就把从银行提出来的钱挥霍一空。
　　因为一身的风尘气，阿丽想找份普通工作都无门，原来的风月场却也回不去了，她便只能去站街找散客，日子过的很艰辛。身心具疲之际，她无意中看到了小蕾夫妇，于是决定把女儿送给她们抚养。
　　一个寒冷的冬天早晨，小蕾夫妇在公寓门口看到了襁褓中熟睡的女婴。于是，他们终于有孩子了。小蕾家境富裕，但因为坚持和家境一般的男友结婚，与本家决裂了。婚后，两夫妻一同租房生活，刚开始过的也很清贫，但由于丈夫的努力，境况也慢慢好了起来，有了车子，有了房子，但却一直没有孩子。知道自己不能怀孕后，小蕾一度绝望到想自杀，但深爱他的丈夫却不断开导她，坚持陪她到医院治疗。在捡到女婴后，小蕾夫妇想，或许是老天爷被他们感动了，于是赐给他们这样一个宝贝。
　　宝宝刚来时，身体有些羸弱，但经过小蕾夫妇尽心的照料，已经健康的和其他孩子一样，嗓音嘹亮，十分爱笑。成长的日子里，三口之家有苦有乐，温馨融融，在旁人看来，是无不钦羡的家庭。阿丽同样，她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都会到小蕾他们所住小区附近的公园来，站在树后，默默地看着小蕾和她手中的宝宝，这样一看，就是二十年，宝宝上学后，她就站在小区的对面，看着宝宝从牵着小蕾的手，到独自一人回来，再到有男孩送她回来。然后，阿丽老了，没有了姿容，却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便在小蕾同一个小区租了一间房。
　　房子很简单，几乎就是毛坯房，除了简单的家具外，只有一个大大的木头箱子，里面装着阿丽每年买给宝宝的生日礼物，从毛绒玩具、学习用品、到衣服鞋子，甚至还有一条价值不菲的金项链，那是阿丽买给宝宝的订婚礼物。宝宝大学毕业后，和相恋了三年的同学结婚了。新房买在了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楼里，阿丽很高兴，因为她是看着男孩子和宝宝相识、相恋的，他知道男孩子很爱宝宝，家境也不错，可是阿丽没多少钱，所以，在宝宝新房附近的小区里，买下了一套一室户的二手房，这几乎花光了她一生的积蓄，但是无所谓，阿丽只想这样看着宝宝一辈子。
　　整部戏，就在阿丽那夕阳西下时的一个微笑中落幕，整条马路和中心绿地上，孩子们穿着红色棉袄四处笑闹着，满满新春佳节的气息，想来这个镜头是颜镜在春节的时候另外补拍的。
　　当沈裴之意识到电影已近结束时，上映厅里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但是观众们竟然没有一个离开，几乎都在默默流泪，沈裴之甚至看到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也站在角落一个劲得抹眼泪。
　　隔了好一会，不大的放映厅里零星想起了些掌声，然后便是一片。那时，沈裴之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颜镜在电影散场后仍旧坐在那，直到一旁的罗卿寒轻轻拍了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微笑，一瞬间，眼泪奔涌而出，颜镜紧紧抱着罗卿寒，无声哭泣。

　　人气火爆的川菜馆里，两男两女面对面的坐着，当中一盆红灿灿的水煮鱼片摆在那，硕大一个圆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川菜，颜镜一个劲得说：“随便吃，别客气，这顿我请！随便吃，别客气，这顿我请！随便吃，别客气，这顿我请……”只是眼眶红肿。她对面，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沈裴锦，拿着筷子犹豫来犹豫去，老半天也没决定先吃哪一样，最后不得不放下筷子，摊在座位里。虽然他一直强调他没哭没哭，但眼眶还是红红的。
　　罗卿寒和沈裴之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拿起筷子，分别给有些失神的两人夹了些菜，然后开吃。好半会，颜镜才恢复过来，加入了吃饭大军。电影散场后，她一直没有说过相关的话，不是失神沉默，就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于在她不小心咬到一口朝天椒的时候，眼泪再度飙了出来。“寒姐，寒姐，我，我真的没……”辣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罗卿寒连忙帮她灌下一杯热茶。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原来当自己的电影这样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会这么满足。”她哭得几乎泣不成声。其余三人没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罗卿寒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眼眶也却也渐渐红了。拍了几年的电影，坚持到现在，罗卿寒等的，其实只是最纯粹的感动。
　　川菜馆里一片闹腾，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四个人的异样。
　　三日后，一些博客、论坛里开始有人推荐这部难得一见的亲情题材小制作，五日后，一些门户网站和报纸相继转载了一些观众对《妈妈》的评价，七日后，颜镜接到电影院线的电话，说要加映场次，并将档期延长一周。半个月后，《妈妈》下档，票房超出所有人预期，一个月后，《妈妈》的在线观看和网络下载量达到惊人数字，甚至超过了《恋恋轻尘》，媒体称之为“最感人电影”，一些专业影评家评价：“虽然剧本偶有漏洞，拍摄手法青涩，但感情真挚自然，演员张力十足。”甚至到后来，“如果今年只能推荐一部电影的话，那就是《妈妈》”，这是这部电影最终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