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冬季》夜泪花欲

23、二十三 同意

　　“我以为自己可以的。”罗卿寒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有再说下去。
　　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裴之只能静坐在一旁陪伴着失魂落魄的罗卿寒。没过多久，手机便再次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闹铃，提醒罗卿寒的拍摄任务即将开始。相较于之前机械的按断来电，这次罗卿寒显然出乎沈裴之意料，没有立即按断，而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沈裴之甚至想，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却迟迟没有关机，罗卿寒或许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实在是不解。就在他思索之际，罗卿寒却已经握着手机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将已经“熄了火”的手机放进口袋，拿出面纸，小心翼翼的擦着脸颊，看着是要拭干脸上的泪水。
　　“看得出痕迹吗？”罗卿寒这么问着沈裴之，眼神间竟有些忐忑。
　　沈裴之倒也觉得奇怪，难不成这人哭的时候都无声无息的，被她这么一擦，泪痕了无踪迹不说，就连眼睛都一点都没有红肿，哭得可真是有水平……默默的摇了摇脑袋，眼前的人松了一口气，隐隐透着点释然。
　　将身上批的衣服递给沈裴之，罗卿寒稍稍整理了一下戏服，拢了拢头发，便踏步朝门外走去，像是奇怪沈裴之愣在那不动似的，罗卿寒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不一起走吗？”于是显然是还未回过神的沈裴之便恍惚地跟着她回到了下午拍摄的场地。那是一个山谷，四周全是颇为陡峭的山壁，在这里，罗卿寒饰演的探险队副领队为了救华初心饰演的年轻队员摔下山崖，下落不明。
　　如果说之前沈裴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罗卿寒失控，但现在，他却是真真实实的意识到了。
　　缓缓被威亚吊起，罗卿寒的眉头完全是紧缩状态，神色无措的根本不像是拍了这么多年戏的人，甚至连她旁边同时被吊起的华初心状态都要比她自然些。直到上升到小山凹的顶部，双脚踏到地面，罗卿寒的脸才稍霁。听导演在那边开着扩音喇叭喊，这场戏该是华初心饰演的年轻队员邓小悦因为发烧被留下养病，罗卿寒饰演的副领队庄岑则是留下照看她的人，脱离了大部队的两个人独自在深山中缓慢步行，好在庄岑经验丰富，三日下来不仅邓小悦的病慢慢好转，两人也找到了队伍留下的标记。可惜的是，由于邓小悦的经验不足，不甚滑下山崖，最终因为泥土松动，将邓小悦拉上来的庄岑反而在脱力后摔下，失了音讯。当然，故事的结尾，庄岑还是活着的，虽然受了重伤，但因为巧合找到了捷径，反而最先走出了密林。
　　不过说来也奇怪，《极地探险》虽然打着翻拍的名义，甚至请来了之前多位主要演员助阵，但其中真正戏份吃重并从头演到尾的竟然只有罗卿寒一人，像是筱卿、林学而等都只客串了几个镜头便算完事。
　　“action”
　　此时，罗卿寒正一手拉着勾在树上的绳索，一手拉着全身腾空垂在山壁上的华初心，安全索、威亚等都绑在身上，以防不测。为了逼真，两人的戏服做了磨损处理，全身更是脏乱不堪，脸部也画上了相应的妆容。
　　沈裴之在下面看着，心想动作戏这种东西，镜头外看看真是刺激，但真的拍起来其实就是实打实的搏命。两个女人在上面演的逼真，下面一帮子大老爷们看着，调度来调度去，真是觉得有些讽刺。但真进入了演戏的状态，罗卿寒先前的紧张几乎都寻不到踪影，该说她敬业好还是……
　　“卡”导演大手一挥，吊了半天的两个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被罗卿寒拉上来的华初心甚至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好半会才站起来。接下来就是罗卿寒掉落山崖的戏份了，由于剧情需要，罗卿寒必须是直接跌落山崖，任何缓冲阻力都没有。
　　猜测着罗卿寒心理的沈裴之，还真是担心她是不是坚持的住，眼看着人就坐在崖边补妆喝水，真是有点山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前两条就因为漏字错词重新来过，其实也就没两句话，到了第三次，罗卿寒一咬牙，定了定神，便过了台词，双脚踩着事先处理过的土地，一个松动，便直接跌了下去。
　　“卡”导演这次没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喝水，而是直接跳起来冲向罗卿寒两人，大声吼着：“华初心啊，华初心，你总算有点长进了，刚刚那条感情到位啊，我从监视器里看着心都要跳出来了，有前途，有前途……”导演显然是兴奋极了，手里拿着剧本不住朝上挥舞，华初心还留在上面要拍下组镜头，罗卿寒则已经被慢慢放了下来，跌落在山谷地下厚厚的缓冲物上：“罗卿寒，你还真是好样的，摔下去后那个表情，我看得都想伸手拉一把，赵导果然没说错，就你这演技，明年最佳女主角可不就是你了嘛！”说着大力拍了拍罗卿寒的肩膀，呵呵的笑着。
　　罗卿寒扯着嘴角应付的笑了笑，站起身来任人把身上的绳索拆除，脑子一阵犯晕。刚刚跌落的那瞬间，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但恐惧还是占了上风，这逼真的表情，可真真是发自内心的……
　　拖着无力的步伐，罗卿寒缓缓朝休息区走去，她知道，自己其实全身都在发抖。
　　原以为十年来，自己已经可以克服掉当年的事故给她带来的后遗症—恐高。是的，其实她已经几乎好了，不断接戏，勉强自己吊在高空中，勉强自己住在六楼，勉强自己乘飞机，勉强自己接下了十年后的《极地探险》，但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的恐惧，不过幸好，足够的坚强，让她再一次勉强成功……
　　可是，为什么就要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呢？罗卿寒给不了准确的答案，或许，这便是她自我疗伤的方法。
　　刚沾到凳子，一边的跟队医生便冲了过来。一阵忙乱，终，这样的动作戏，该伤的还是会伤到，就算没有皮肉伤，这威亚在那吊着，估计也会勒个内出血。
　　“不严重，回去记得多擦些药膏，小心别沾水。”女医师在那板着脸孔，帮罗卿寒包扎好腿上和小臂的伤口，不带任何情绪的说着。
　　“你今天的戏都结束了，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去吧，不用在这看着，有事我会联系你。”导演一通指挥之后，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不忘关心一下颇为欣赏的罗卿寒。
　　“谢谢导演。”罗卿寒也没有故作姿态，收起自己的小折椅，背起随身的袋子，和导演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先回宾馆。
　　“等一下。”显然，有些人似乎被忽视了……沈裴之在后面追上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便随口一问：“还是没准备找个小助理？”
　　“恩。”罗卿寒有一点奇怪，这个问题，在去北极的时候沈裴之便问过。
　　“那还是自己在打理经济约？”
　　“恩。”继续奇怪。
　　“要不要签约到我的工作室？”沈裴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罗卿寒身旁，接过她手中的折叠凳和包袋，现在，两个人是并肩而立。
　　罗卿寒侧头看向沈裴之，微微皱着眉，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提议，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站在她的身旁。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考虑。”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早就等在那里的面包车上，显然，这是导演安排的特殊待遇。
　　两人有聊没聊了一路，很快便回到了市中心的小宾馆。沈裴之自然也订了间房，送罗卿寒进房后，便各自休息去了。
　　罗卿寒这一天过得有些心惊，实在没什么精神思考，回到房擦了擦身，倒头便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星光漫天。记得有听到过一阵吵闹，后来又安静了下来，估计是剧组的人回来后又各自出门寻乐子去了。正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喝水，门铃声便响了。
　　披了件衣服，摇摇晃晃的走去开门，并没有吃惊外面站的是沈裴之。
　　“一起去逛夜市吧！”罗卿寒怎么也想不到沈裴之竟然会有这种提议，怎么换的衣服，怎么出的门，怎么到的这熙熙攘攘的夜市，罗卿寒忽然觉得自己该不是失忆了吧，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更让她吃惊的是，沈裴之竟然一路从头吃到尾，自己手里拿了这么多不算，到半途竟然还塞到她手上，满嘴油光地催促着她也吃。不知怎么的，很想笑，很想大声笑。
　　“你啊，终于有点表情了。”沈裴之嬉皮笑脸地俯下身子，像是松了气似的，直直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罗卿寒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像往常的沈裴之究竟是在做什么。但还没等她说出感谢的语句，沈裴之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快，我看到了，华初心说的那个馄饨摊。”于是，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在这个熙攘的小街上，穿越着人群，飞奔着。
　　“你刚刚说的，还算话吗？”罗卿寒跟在沈裴之身后，有些气喘。
　　“什么？”沈裴之完全无视了自己平日的形象，拿着肉串飞奔之余，更是扯开嗓门大声喊着。
　　“就是签约的事。”停了下来，沈裴之转身看向罗卿寒：“签约的事，拍完这部戏，我就到你公司去。”
　　“你同意了？”沈裴之有些许意外，原本他以为还要再费些周折，或者说，没这么容易。
　　“我同意。”罗卿寒终于笑着回答了这句话。
　　但沈裴之想，要是这三个字，是同意做他女朋友的话，或许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