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浮生百梦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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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郁宰相家就是提早了找好我们的，所以此行并不着急。路过庆州，天气晴朗之际，我还会和满君岩一起去逛逛集市。爹娘是不允的，但是如若此时钱瞎子出来道上一句天南地北的话，娘定然会满脸愉快地挥手让我去，于是钱瞎子就成了我逛集市的希望，也因此，我和满君岩总是变成一对双生小厮，而钱瞎子则是风流倜傥的大少爷。
我是女扮男装出来的，还必须跟在钱瞎子的后面东张西望，暗地里觊觎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冰糖葫芦，这滋味着实不好受。但是毕竟是我有求于人，所以只好忍了，不过满君岩可就不一样了。他本来便可一个人出来，但是非得被我拖上来当个小厮，早就气得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了。
因着这样，逛到一半，早已只剩下了我和钱瞎子两人。
那时候我正在眼睁睁看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从我身边走过，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满君岩早已不知去向。
我有些担忧，毕竟庆州这地方我们是第一次来，大家总要聚在一起才安心。如若他走散了，我该如何是好？
“钱瞎子，君岩不见了，咱们要不要去找找？”
他慢吞吞回答：“他还没有那么笨。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是去自己逛了吧。”
我着急了：“什么应该啊，你不是会算卦吗？”
他瞪了我半晌，咬牙切齿道：“你见过算命的算人家现在在哪儿吗？我最多看出人家是什么身份！”
我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丑事的？娘不是听了才对你五体投地的吗？”
他看我一眼，不说话了。
然而这一眼看得我有些怔然，总觉得他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因着我自八世都有些方向不清，于是自己也不太敢一个人行走。钱瞎子说没事，我也只能这样安慰安慰自己。满君岩不一定丢，但是我一定会丢。
跟着钱瞎子走的后果就是我们也迷路了。
他停在一家客栈前，对我笑道：“我们先去吃一点东西？”
此时已到正午时辰，太阳分外毒辣，我只好听他的话进去喝了杯茶。然后钱瞎子才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迷路了。我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这让我想起了第五世的时候。
那一世我是投了个平民，而钱瞎子好像是投了个御医的儿子。我的命运有些戏剧性，因着那一年闹蝗灾，我们这些不是在都城平民几乎个个挨饿，我待的那个小地方的县令是因为人手不够才从昭都调过来的。
小地方里贪的小，所以这个县令就把粮食扣押了大半，不顾平民的死活。这个时候我还没碰到钱瞎子，所以只好自力更生去抢官府的粮仓。原本我是料定了这县令贪了粮食不敢上报的，哪知道当时的皇帝正好在这际儿游山玩水，还正好溜达到了这儿。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在这年头还有山玩水的皇帝定然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是呢，没有哪个皇帝是愿意看着自己游玩的地方全是一片饿死鬼的，于是皇帝就一怒之下砍了这县令，粮食也发放了下来。但是皇帝身边的那帮随行贼子便怂恿要严惩抢粮的人，还说什么“自有王道”“何须抢粮”之类的话。
我也不晓得那皇帝怎么想的，反正估计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然后下令将参与抢粮的抓起来处斩。
我犹记得当初钱瞎子当的随行御医的模样。
他那世投的并不好看，但是当他劫法场的时候，却让人觉得他是天底下最英勇的人。
他知道那是我，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连面都没蒙就带我走了，然而又在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迷路了。我们在城里兜兜转转一大圈，竟是自投罗网。
那一世我就是和钱瞎子这么死的，很像殉情。但我知道其实这是因为他迷路所致。
因着过了三世，我竟把这茬给忘了。现下我们又迷路了，我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们两个路痴不由地面面相觑。
看了半晌，我认命一摊手：“我去问问看吧。”
一路问过来，火气噌噌往上冒。
庆州的口音和南方有很大的不同，路上好些人欺我是外乡人，不愿与我多说。问不到了路，我只好把心思动到让钱瞎子出卖色相上面，谁知道他好像早猜到我要问什么，在我开口前便一口回绝。
我不甘心，于是再找了一位。没想到这位小哥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钱瞎子的身上，我扶了扶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小兄弟可否告知一下去大庆客栈的路？”
他长着一张大众脸，不过下巴上那血红的痣倒是挺醒目。
见他露出跟前几位一样想要离开的神色，我连忙拿出唱戏这看家本事：“兄台不晓得，我与家兄遭抢劫，身上只带了不多的盘缠。此番若是还找不到回家的路，便要曝尸街头啦！”
那人看着我，竟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不免也楞了下，莫非这话真这么骇人？
我终是灵光一闪，对着钱瞎子道：“咱们也该给这位小哥一些酬劳才是。”
钱瞎子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听我这么说，他也略略点了点头，刚伸进衣袖，却见那人脸色一白，连忙握住钱瞎子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了。
我心一惊。莫非是这人看上钱瞎子了吧？偷眼瞧去，钱瞎子也是难得的一脸不耐。
“不用不用，”红痣终于松开他摆手道，“大庆客栈一直往北就是了，公子你要小心哪！”
然而还未等我问他要小心什么，他己经一溜烟走得没影儿了。
我缓缓道：“你晓得哪边是北吗？”
他指着挂着太阳的方向：“那边是西。”
一般来说，当钱瞎子答非所问的时候，那便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如我们先去买把伞吧？”此时已是午后，日头更毒，我意识到若是晒黑了从此就只能唱包公了，于是连忙提议。
他点了点头，一掏衣袖，一愣后又摇了摇头，慢吞吞地道：“钱被偷了……不，还剩一两。”
这下子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方才那举止奇怪的红痣，竟是在动银两的脑筋？不过那小贼还算有点良心，估计是听了我曝尸街头的那番话，还给我们留了一些。
钱瞎子看了看我的神色，然后道了句“我现在就去”便挤进了人流里。
我说的是我们，但钱瞎子很显然没认真听。我怀疑一会儿他真的能找回来吗？
随便找了个避阴处靠着，我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巴里耐心地等钱瞎子。
日头渐淡，我从未看过如此的景色。那云边的晕圈泛着光彩，娇俏的仿佛我第一世单纯的样子。看得久了，似乎我的眼瞳里也能染上朝气……
恍乎中，一个蓝袍少年傻傻对我笑。
我像着了魔般伸手去抚摸他，然而转而他又握着不知哪里来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窝子。
我惊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迷迷糊糊睡着了。已经有多久没想起褚离了？
甩甩头，刚想望天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却又惊望见一张脸放大般的挡在了我的头顶。我待的本来就是阴凉地方，他又呈俯视状看我，从我这个角度望去，他的脸竟是阴影一片。
我吓得跳了起来，他似乎也惊了一惊，然后才站直了淡定地撩了撩额前散落的发。
到了日光底下，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不过这人好生面善那？
我不着痕迹地拭了拭嘴角，慢吞吞地后退几步，抱拳道：“原来是这位公子啊！”
诚然，我这话决对是在搭讪。我活了八辈子，要是把人都记得那才叫怪了，但若是见过我总会有一些印象。当然不排除大众脸的可能，但眼前这位又帅又贵气的公子显然不是这一类。
根据经验，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还记得他。
果然他微微一笑：“姑娘认识我？可我不记得你了。”
我愣了一下，很想气势汹汹地告诉他其实我也早不认识你了，奈何前话已经放出，只好讪讪笑道：“公子贵人多忘事，正常的，正常的。”
我笑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叫我姑娘，不由笑容一顿，着实感叹他的眼力。
偷眼望天上一瞧，才发觉我这一觉已经睡到了傍晚，心下终于担心起了钱瞎子他们，于是道：“公子先忙，我还有些事情，便先……”
他打断我：“我想起来了。”
我说：“啊？”
他从上到下缓缓打量我：“你便是那个戏子？”
我一愣，莫非这人是我的戏迷？
这么一想不由心花怒放了会儿，但是又想到我上台的次数寥寥可数，这人很可能说的是满君岩……不过他晓得我是个女的，而上昭都的一路上我都没有表演过，这么说，他也是从平京过来的？
我有些糊涂了，只好模糊应道：“是啊是啊，改日定然请公子喝茶，现在我真是有急事……”
他一甩袖子，白袍下的他隐隐给我飘飘然的感觉：“那你先得把我的霍枫斗赔给我。”他修长的手指朝我靠着的地方一指，一根草皱巴巴地歪在地上，正是我刚才闲来无事咬着的那一根。这么一看也才发现，我刚才靠着的地方正是一个大门口，正上方的地方斜斜挂着一块题着“万氏药堂”的木牌子。更严重的是，门前长着一片这样的草，而除了我咬烂的那根，底下还被我压烂了一大片。
我再怎么样也听过“霍枫斗”这名贵草药的名字了，心下不禁愕然，这长得像草一样的东西便是……那怎么长在门口啊！
我再次观察了一会儿眼前这人，觉着他这相貌不可能是出来骗人的。但是就算一个天仙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么破的房子前面的这么丑的草是怎样珍贵的药材，我估计也是不相信的。
于是我和他笑道：“公子如何证明这是名药，又怎么证明这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浮生百梦生（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