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民国旧约》ironor

1、第一章

　　李承鄞第一次见曲家小姐，是在民国一十三年的秋天。

　　那时正是枫叶开的好的时候，赵家遣了人来邀他去雨花台赏枫。说是赵家，实际上就是赵家大小姐赵瑟瑟差人约他。

　　李家同赵家世代交好，到了他们这一代，李家就只有李承鄞一个独子，赵家也只赵瑟瑟一个千金，二人年纪又相近，两家长辈便在他们幼年时就结下了这门亲事。所以赵瑟瑟算得上是李承鄞的未婚妻。

　　李承鄞对赵瑟瑟说不上爱慕，他是个死板至极的人，只是觉得两人一同长大，又有口头上的婚约，那赵瑟瑟就是他未来的夫人，既然她注定是他的妻，那他就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她约他赏枫，他合该去的。

　　故而李承鄞便应下了赵家的约。

　　九月初八，是个晴朗的天。

　　赵瑟瑟约的时间是午后，想来是要午休了才来的。李承鄞几日前就将这日空下来了，他想陪赵瑟瑟好好赏一回枫，所以他一整天都是闲下着。

　　早起读完书草草用了午饭，许是积食，李承鄞觉得有些难受，索性放弃午觉拿起外套出了门。

　　李家在玉兰路，离雨花台不远，李承鄞便决定提前散步过去。等他到雨花台的时候，大约是一点钟，离赵瑟瑟约定的时间，还早。

　　前几日才下过雨，空气中透着丝丝温顺的风，吹的整个雨花台都觉舒坦。

　　中午几乎没什么人，李承鄞独自一人慢慢踩着石子路走着，偶尔有几只彩蝶打他身边飞过，带来一阵惬意。

　　近日他因考学的事颇为烦恼。今年六月，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创办了黄埔军校，他自幼仰慕孙先生，故而向父亲表达了想前往军校学习的意愿，李家世代从文，几百年里不知出了多少大儒，李父大清时就是南京大名鼎鼎的先生，民国以来，依旧声望显赫，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能将家族传统继承下去。

　　“你从小到大在学问上都灵通的很，如今竟然跑来跟我说什么要去从军？你如今是越发胡闹了。”那日李父说罢便摆摆手不想让李承鄞再说下去，摆明了不准。

　　李承鄞这二十年来从未与父亲有过大的冲突，这次倒是定了心意想要去广州，李父瞧出他的倔强，父子二人谁也不肯让，已经冷战了好些日子。

　　李承鄞摇摇头将脑袋里的烦心事撇出去，雨花台是个让人放松的好地方。秋意凉爽，他整个人也精神了些。

　　石子路曲曲折折，李承鄞也不嫌累，跟着脚下的石头走了半天，前半截路都没什么人，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鸟叫声，似乎是黄鹂鸟，李承鄞也不清楚，只觉声音婉转。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突然听得前头热热闹闹的，李承鄞便顺着声音过去了。

　　有好些人，忙忙碌碌的，看着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人群中站着个穿红色裙子的姑娘，留着时兴的烫发，戴着顶绣花毡帽，笑着跟身边的一位老先生说着什么，时而捂嘴一笑，像是在撒娇，看起来似乎是祖父和孙女。

　　李承鄞不知怎的，看那姑娘，突然就入了迷，呆了半晌，直到那红衣姑娘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他，两个人眼神撞到一起，李承鄞才猛地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这里有活动，听着这里热闹些，便过来了，打扰了。”

　　那红衣姑娘听了他这实在的解释笑了，回道：“没有，这雨花台是公众场所，不碍事的！是我们扰了您的安静。”

　　李承鄞看着眼前女子的笑容，莫名觉得耳朵发烫，不自觉地想跟她多搭两句话，于是便多嘴问了句：“小姐这里是要准备做什么呢，我瞧着这里打扮的很好。”

　　李承鄞指指眼前的场景，那红衣姑娘听他问这，爽朗一笑，道：“明日是我十八岁生日，我外公说要在这里给我办生日party，今天我和外公过来看看！”

　　李承鄞听她这么说才看向她身边的老先生，老先生看着六七十岁的样子，人看着精神的很，李承鄞向老先生微微点头以示尊重：“先生好。”

　　老人家捋一捋胡子笑着回道：“你好，你好啊，我家这小九从前一直跟她爹在国外，几个月前才回来，皮得很，年轻人不要见怪。”

　　老先生语气也甚是爽朗，李承鄞听了顿感舒适，笑着道：“没有没有，小姐性子爽朗，是极好的。”

　　红衣姑娘听着外祖父跟李承鄞打趣她鼓着腮帮子跟老人家道：“阿翁您就会拿我开玩笑！”

　　又抬头跟李承鄞说：“你好，我叫曲小枫，枫叶的枫！”她说着朝旁边的枫树一指，李承鄞立即明了，又听曲小枫说：“因为生在九月初九，我daddy就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小九。”

　　小枫常年在国外，回国不久，所以朋友不多，故而很是热情，李承鄞不晓得其中缘故，认真的记下她的名字，才道：“在下李承鄞，木子李，先祖家在中兴之地鄞州，所以叫承鄞。”

　　小枫听他这话，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出来：“李承鄞，”又笑着说：“名字真好听。”

　　她笑得灿烂，李承鄞心里蓦然一跳，也跟着她笑了。

　　曲小姐的外祖父听了他的介绍打量着道：“你是文苑书斋李先生的儿子？”

　　李承鄞点头称是。

　　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李家教养很不错！”又道：“我同你父亲算是旧交，改日还请你父亲来府上喝杯茶。”

　　李承鄞听老先生说与家父相识，心下欢喜，忙应下。

　　因着时候不早，与赵瑟瑟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李承鄞便同两人告了辞。

　　临走前，小枫忽然道：“李承鄞！明日我过生日，就在这儿，下午四点钟，你若是有时间，来玩玩罢！”

　　她说的很快，说完便闪着一双大眼睛等他的回答，李承鄞笑道：“如若无事，定来。”

　　小枫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好！”

　　李承鄞觉得心脏又蓦地一动。

　　等回到雨花台入口处时赵瑟瑟已然等在那里了，赵瑟瑟今日穿着一件月牙白的洋装旗袍，见他从里面出来，脸色有些不好：“我还以为你路上耽搁了，刚还谴碧儿去看，没想到你早到了，却不出来，害我在这里等你！”

　　李承鄞也觉有愧，认真道：“抱歉，是我误了时辰。”

　　赵瑟瑟这才作罢，又问：“承鄞哥哥，我这身裙子好看吗？”

　　李承鄞闻言瞧去，微微皱眉，道：“今日赏枫，红裙子或许更应景些。”

　　赵瑟瑟听着他这话有些惊讶：“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红衣吗？”

　　李承鄞听了这句话突然怔住，是啊，他天生不喜红色，从前最讨厌别人穿大红色的衣裳，今日不知怎的，看着曲家小姐穿红裙子竟觉得那般好看。

　　赵瑟瑟看他愣怔，拽拽他的袖口：“承鄞哥哥？”

　　他被赵瑟瑟一拉才清醒过来，扯了扯嘴角，笑道：“走吧，去看枫。”

　　曲家小姐唤曲小枫，小枫，他想，这名字真好听。

　　第二日李承鄞不知怎的早早起了床，一早上拿着书也没看进去几页，吃过中饭后更是心里慌乱，总觉坐不住，李母路过他的房间瞧着他在找衣裳，笑道：“承鄞啊，你怎么了？跟瑟瑟约会去呀？”

　　李承鄞听这话心里烦躁，冷冷道：“母亲莫管。”

　　然后便关上了门。

　　李母在外头笑开了花，摇着扇子走了。

　　李承鄞到雨花台时还不到三点钟，他不知该带什么礼物来，便叫人做了蛋糕带了来。

　　到了昨天的地方，他还是第一眼就看见曲小枫了。

　　她今天还是穿着一袭红色纱裙，因在国外常住，头上束了一顶小小的王冠，见他来，她眼里瞬间跃起笑来。

　　李承鄞远远地将手里的蛋糕提起，笑道：“生日快乐，曲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