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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平衡 ...

  •   尚衣局。
      紫衣叩门三下,里面传来折柳的一声“进”。
      紫衣探进半截身子,提醒道:“掌令,到用药的时候了。”
      “唔。”折柳手里还捏着笔,她的目光凝在纸面上不动,吩咐道,“知道了,搁一边吧,我晚点就用。”
      “是。”

      门关了,折柳接上先前说了一半的话:“尚衣令查侵地,这活也轮不到你来干,你就跟着你的紫衣姐姐们,她们查案子,你顺途替我们的女学招收学生就好……嗯?”
      折柳没得到回应,抬头。
      只见宝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放在她手侧的药碗打转。

      折柳指尖敲了两下桌子,宝珠猛地吸了一口气回神。
      “诶?”
      “诶什么诶。”折柳没好气道,“别盯着药看了,没有给你吃的。”
      “哦……”
      宝珠窝窝囊囊地点头答应。
      宝珠知道那是什么,尚衣令里从掌令折柳到她的众多紫衣姐姐们,明明大家看上去也没有生病,但都会定点服药,但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没人让她服过。

      宝珠被折柳撵出去,合上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又觑了一眼放在那儿的药碗,折柳伸手把药碗拿起来一饮而尽,她们掌令的手很漂亮,骨节瘦削而不失力度。
      大后天,宝珠就要离京了,跟着紫衣们北上。

      江府。
      容周行言出必行,他说“江大人养我”,就是真的做出了一副求包养的样子,每天伺候得分外周到。
      他第一次带着食盒上翰林院给江秋送饭的时候,恰好出门见到他的劭河清沉默了。
      容周行四平八稳地和他打招呼:“劭大人。”
      劭大人当场吓愣住了,连忙把李临鱼李大人逮过来八卦。

      李临鱼被他从改了一半的卷子里薅出来,心情十分不愉:“怎么了?”
      劭河清:“容周行!刚刚过去那个是容周行!”
      李临鱼莫名:“容公子我知道啊,怎么了?”
      劭河清:“他拿个食盒来找江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临鱼:“容公子和江大人不是本来就私交甚笃吗?”
      劭河清沉默。
      劭河清:私交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那一头容周行逮到了江秋。
      江秋一见到他就愣了神。等到容周行走到他面前,把食盒拆开,几碟小菜摆开,他才慢半拍道:“这是什么?”
      宜室宜家·容周行温柔如水道:“我做的,尝尝看怎么样。”
      美色当前·江秋:“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容周行还没开口,江秋打断,又道:“等等,劭河清是不是刚出去,你进来的时候不会遇到他了吧?”
      容周行无辜地点了点头。

      江秋感觉自己额角的小青筋在跳。他二话不说推门出去,逮住了廊下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劭河清和李临鱼。
      江秋咬牙切齿。
      “劭河清劭大人你很闲吗——拉着李大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什么?要是日子特别空的话,我这里还有八十分要复核的考卷,不如就分给两位吧?”

      容周行收拾了碗筷,临走时,江秋从背后叫住他。
      他在翻面前的卷子,看似是不经意提起的:“不日紫衣就要北上了,查青、徐二州的世家侵地。”
      容周行步子一顿:“是明查还是暗访?”
      “现在是暗访,但世家那边估计心里也有数。陛下的意思是尚衣令先去查,查完了,我和折柳再去走一遭把这个罪名压实了,这件事回来也就好上朝阳殿议事了。”
      容周行转回来,立在江秋桌前,而江秋不搭理他,自顾自要提笔写字。
      他伸手捏住江秋的手腕,不叫他写,江秋也不和他角力,只是顺着他的力道把笔放下来,目光流转着抬眼看他:“怎么?”
      容周行顿了一下,好像是压在喉头的话,不知当不当说。

      江秋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陛下这是要把我推到台面上得罪人是吧,不碍事,我这一年到头得罪的人还少吗,不差这一个两个。”
      他的话打了个微妙的顿,眄一眼容周行:“但我有个很好奇的问题……老师,以前你可是一门心思的‘提携玉龙为君死’,怎么千丝散下走了一遭,现在还会想替陛下做事会不会得罪人了?”
      容周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江秋也没指望他这就能回答,只是平平淡淡地低下头,续上刚刚中断了的笔锋:“老师现在越来越神秘了,我看不懂。”
      容周行走出去两步,就听见他又说:“今天的那个豆腐和鱼都好吃,这两个菜明天可以接着烧。”

      次日,江秋照例是在翰林院。
      门急促地两声响,江秋以为是容周行,抬眼觑过去,却发现进来的是劭河清。
      “你……唔,什么事?”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劭河清把手里的卷子往桌上一摊:“这里,没避太祖讳,这种事石大人肯定是见不得的。”
      科考条框众多,其中一条,就是用字不能冒犯尊贵者名讳,而要用相近字代替,诸如犯太祖讳这种事,遇上格外迂腐的考官,是要报上去杀头的,遇上惜才的,也就是装作未见,把卷子从中举的名单上划下来罢了。
      ——劭河清这是问江秋该怎么处理。

      江秋把那文章看了:“这文章写得很好。”
      劭河清:“按文章高下评,这张卷子能摘前三甲。”
      江秋:“唔,那就给他三甲。”
      劭河清:“啊?这卷子上明晃晃的犯尊讳,我是问你撤掉还上报,你在想什么?你不要命了?”
      江秋的指尖从卷面上那个“崇”字上划过,漫不经心道:“找个文书,把卷子誉一遍,旧卷子烧了就完事。”

      劭河清抽了口气:“……这会不会太……”
      会不会太冒失了?
      江秋半天没听到响,看见劭河清站着没动。
      他叹了口气:“劭大人。”
      劭河清目光怔然地看着他。
      “我说要改卷子,改便改了,这件事顶到头,就是石大人去陛下面前去告我,或者把这件事拿出去到处说。”
      “陛下要选才,不会真的追究我们,天下人的口舌——就算没有这一遭,我本来在天下口舌中,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吧?”
      劭河清说:“你现在的手腕比在灞州府时还要强硬。”
      “说的呢,”江秋垂眼,抿出一个很淡的笑,“新党要改革嘛,就总要有第一个奋不顾身的人扑上去。”

      容周行推门进来时,听见的就是这一句话。
      劭河清悄悄地闪了,容周行拖了椅子,和江秋坐下来吃饭。
      先前江秋和劭河清的话题,两个人谁也没有接着提起,他们还是拉着日常流水账,说这个菜好那个菜不好。
      容周行说:“我都看你瘦了,明天多烧几个肉菜给你。”
      江秋吃饭很快,一碗米饭空了,他搁下筷子,猝不及防地说:“你想随尚衣令去青州。”
      这不是问句。

      容周行在心底叹了口气:江秋监视他。
      江秋:“你要去青州干什么?”
      容周行又沉默了。
      半晌,他才含混道:“有些未尽之事。”

      江秋对此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梢:“我去向陛下请太医陪你随行,天问里你得用的尽管带走,青州毕竟路途遥远,尚衣令又是行军的走法,你路上保重身体……朝中事你不用担心,我和折柳在,乱也波及不到你们在外面的人。”
      容周行点头:“嗯,还有……”
      江秋看着他。
      容周行说:“还有,你在朝中做事,总归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话说出来容周行就后悔了,因为江秋的目光变得似笑非笑起来,就这么盯着他不动。
      江秋的意思容周行不用读都明白——
      你要去做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做事的手段提意见?
      容周行又想叹气了。

      容周行在齿间咬紧的那一刻在想,他们是怎么走到这样的局面的呢?
      换到几年前,江秋要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容周行是要发火的。但现在,时光随着情感的纠缠一起落到他和江秋身上,他们早就解不脱了,不是不快活就能一刀两断的。因此尽管隔阂已深,还是非要勉勉强强的凑在一块,各自把各自的火气往心里憋。
      就维持着这样体面的、惨淡的平衡。

      “好,我明白了。”最终还是容周行退一步,和江秋道别“那你在金陵多保重,这一行到夏末,我回金陵时再见。”

      这天下午,劭河清总觉得江秋身上郁气深重。
      他以为是因为犯了尊讳的卷子,因此抓了文书,抓紧着把卷子安置妥当。
      但都在一座翰林院里,谁也瞒不过谁。
      阅卷结束的时候,风声还是传出去了。
      金陵的市井间起了一个谣言,说今年的三甲里,有人是江秋江大人包庇钦点的,江大人胆大包天,在翰林院里当众给那考生修改卷子。

      放榜前,容周行已随尚衣令北上,宫里传出圣旨,缘由没说,就召江秋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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