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69、第六十九章

　　“打工？”

　　“对，打工。”江若瑶的目光扫过沙猫妖受伤的后腿，又扫过人面沙蛇流血的腕部，“伤，我给你们治。命，我给你们留着。代价是，用你们的力气和爪子，给我把这片田恢复原样！以后田里的活，浇水、除草、驱虫，都归你们管！客栈里劈柴、搬运重物、清理杂物，也是你们的活！”
　　她顿了顿，看着两只妖兽眼中更深的茫然，继续说道：“当然，不会让你们白干。”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几株被啃了一半、依旧散发着诱人灵气和甜香的“番茄”和“西瓜”上：
　　“每天，给你们提供足够的食物。就是这些你们刚才啃得很香的果子。”
　　江若瑶朝沙沙示意了一下：“告诉它们。用它们能懂的方式。”

　　沙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急促、带着特定韵律的“叽叽吱吱”声，同时配合着手势，指向狼藉的田地，又指向客栈，做出挖掘、搬运、啃食的动作，最后指向那些散发着诱人光泽的灵果，做出大口吞咽的模样。

　　沙猫妖的耳朵最先竖了起来，眼里的恐惧慢慢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渴望所取代。
　　它听懂了“食物”！
　　那个每天提供美妙滋味果子的承诺！
　　它挣扎着，忍着剧痛，努力地朝着沙沙的方向“喵呜”了几声，声音虚弱却带着急切的询问。

　　人面沙蛇也死死盯住沙沙，分叉的信子急速吞吐，捕捉着空气中传递的信息。
　　当沙沙指向那些灵果做出吞咽动作时，它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眼中赤裸裸的贪婪再次浮现，但很快又被警惕和一丝屈辱取代。
　　它低低地嘶鸣了一声，似乎在质疑。

　　沙沙立刻转向江若瑶，快速翻译：“猫妖问，真的…每天都有？很多？管够？它愿意！它说只要给吃的，干什么都行！它饿怕了！”
　　他顿了顿，又指向人面沙蛇，脸上露出一丝厌恶：“那条臭蛇…它问，要干多久？它…它好像不太服气！”

　　“呵。”江若瑶冷笑一声，“告诉它，没有期限。什么时候我觉得债还清了，什么时候算完。或者，”她指尖随意地弹出青色电弧，击打在旁边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岩石无声无息地化为一蓬细沙，“它可以选择现在就‘休息’。”
　　沙沙立刻将江若瑶的意思，连同那指尖电弧的威慑，用更凶悍的“嘶嘶”声和肢体语言传达了过去。

　　人面沙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它看看那堆瞬间化为粉的岩石，又看看江若瑶冰冷无波的眼神，最后目光死死盯住那些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灵果。
　　生存的本能和贪婪最终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凶性和屈辱。
　　它低下那狰狞的人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却又带着臣服意味的嘶鸣，粗壮的蛇尾也停止了不安的拍打。

　　“它…也同意了。”沙沙撇撇嘴，补充道，“不过它说，它要吃双份！因为它个头大！”
　　“可以。”江若瑶干脆地点头，目光扫过两只妖兽，“只要干得好，食物管够。但若敢偷奸耍滑，或再生事端……”
　　她没有说完，但指尖那跳跃的青色电弧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再废话，指尖凝聚起更浓郁的青色光华，分别点向沙猫妖的后腿伤口和人面沙蛇腕部的撕裂伤。
　　精纯的生命能量涌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结痂。
　　虽然不可能瞬间完好如初，但剧烈的疼痛迅速消退，行动已无大碍。

　　沙猫妖难以置信地动了动后腿，发出一声惊喜的呜咽，挣扎着想站起来。
　　人面沙蛇也甩了甩受伤的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沙沙。”江若瑶看向少年，“以后，你就是它们的‘管事’兼‘翻译’。教它们干活，看着它们。它们有任何异动，或者想表达什么，都由你告诉我。”
　　“啊？我管它们？”沙沙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情愿地看着那两只气息凶戾的妖兽，尤其是那条阴冷的沙蛇。
　　“对，你管。”江若瑶语气不容置疑，“客栈里里外外的杂活，以后也归你调度它们。这是你的责任。”她看着沙沙瞬间垮下来的小脸和耷拉下去的耳朵，补充道，“当然，你的工钱，从它们的伙食里扣。”

　　沙沙的眼睛瞬间又亮了：“扣！多扣点！”
　　他立刻挺起胸脯，抄起柴刀，努力板起脸，朝着刚站起来的沙猫妖和盘踞着的沙蛇走去，开始了他“沙管事”生涯的第一道命令——清理这片被它们自己糟蹋的田地。

　　“你！黄毛的！把那些踩烂的叶子捡起来，堆到那边去！”
　　“还有你！长虫！别装死！用你的尾巴，把翻起来的土给我拍平实了！轻点！别又弄坏了！”

　　两只刚被暴力镇压、又刚被许以食物诱惑的妖兽，在沙沙生涩却凶巴巴的指挥下，开始了它们“打工还债”的苦力生涯。
　　沙猫妖拖着还有些不利索的后腿，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着被踩烂的灵植叶片。
　　人面沙蛇则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翻起的泥土，每一次拍击都带着不情愿的力道，溅起不少沙土，惹得沙沙一阵跳脚怒骂。
　　场面混乱又带着一丝荒诞。

　　江若瑶没有再看那混乱的“施工现场”。
　　她转身，目光再次投向防□□外，那片它们闯入时留下的缺口。
　　风沙呜咽，死寂依旧。

　　她缓步走回客栈。刚踏上门口的木阶，身后传来一声带着讨好和试探意味的“喵呜”声。
　　江若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沙沙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一丝惊讶的翻译腔调：“姐姐！那黄毛猫说…它有事要告诉你！”

　　江若瑶缓缓转过身。
　　只见那只沙猫妖不知何时停止了扒拉叶子的动作，正蹲在狼藉的田地边缘，金色的竖瞳望向她，带着一种野性生物特有的狡黠和谨慎。
　　它朝着江若瑶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喵喵”了几声，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丝急切。

　　沙沙仔细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凝重：“它说…它知道你想干什么！”
　　江若瑶眼神微凝：“我想干什么？”
　　沙沙继续翻译：“它说，它闻到味道了…这里，”它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指了指客栈，“有…‘停留’的味道，很多…准备的味道。你想让…别的…像你这样的…停下来？住在这里？”

　　沙猫妖用力点头，又“喵呜”了几声，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
　　沙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它说…它懂！它在沙子里跑了很多很多年…它知道…‘歇脚’的地方！它还说…”沙沙顿了顿，似乎在确认猫妖的表述，“它知道一条…出去的路！”

　　“出去的路？”江若瑶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那点灼热的光芒骤然亮了几分。
　　“对！”沙沙用力点头，快速翻译着猫妖急促的叫声，“它说，路…很远！很危险！沙子…会吃人！会突然跳起来！变成…墙！变成…山！像天塌下来！它自己…也要钻进很深很深的沙子底下…才能活下来！光靠…两条腿走…不行！会死！肯定死！”

　　沙猫妖一边说，一边用爪子焦急地刨着地面，做出风沙狂卷、掩埋一切的动作，又做出自己钻进沙洞缩成一团的样子，最后指着江若瑶，用力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那条路的恐惧和对江若瑶实力的怀疑。
　　江若瑶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沙猫妖的描述印证了她的猜测，也描绘了更具体的绝望图景。
　　沙暴，蚀骨峡外围那吞噬一切的沙暴，是横亘在生路之前最大的天堑。

　　沙猫妖见江若瑶沉默，似乎有些着急，又“喵喵”叫了几声。

　　沙沙继续翻译：“不过它说…它可以帮你！它跑得快！沙子…卷起来的时候…它知道哪里能躲！它还说…”
　　沙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腔调。
　　“它…有时候会跑到…沙子不那么烫…能看到…绿颜色的地方…那边…有…像你这样的！很多！它们…好像很喜欢…沙子里的一些…亮晶晶的石头？还有…硬硬的木头？它听那些…两脚兽…说起过！”

　　沙猫妖用力点头，显得很兴奋，爪子指向客栈的方向，又指向外面的沙海：“它说…它可以…把这里！有好吃的果子！有能躲开沙子的石头房子！还有…好喝的水…告诉那些…在绿颜色边上的两脚兽！让他们…自己过来！”
　　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若瑶，带着一种邀功般的期待：“它说…只要…每天给它果子吃…它就能…把‘客人’…给你引过来！”

　　风，卷着沙尘，从防□□的缺口处打着旋儿吹进来，带着干燥的土腥气。
　　江若瑶站在客栈门口的木阶上，听着沙沙翻译着沙猫妖那充满野性智慧的交易提议。

　　一条危机四伏、但确实存在的出路。
　　一个能将“热海客栈”之名，播撒到沙漠之外的可能。
　　代价，仅仅是每日足额的灵果。

　　江若瑶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只眼神带着讨好和期待的沙猫妖，扫过远处那条偷偷瞥向这边、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的人面沙蛇，最后落在身旁一脸紧张又带着点兴奋的沙沙脸上。
　　她的嘴角，终于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温度，却充满了深邃。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