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深山》吹山望月

2、落水的精怪少年

　　一大早，赵树苗收拾东西就离开了空地，他穿过野草，随着水声走到一条不小的河边上，他耳力比较好，听到了水里有声音，咕噜咕噜的，像孩童的声音。赵树苗把头凑过去，看见河中间有两条红色的鱼。
　　那鱼好像发现了赵树苗，但好像不怕赵他。
　　“啊啊，又是这些人，他们怎么老是来抓我们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怕什么，他们都是一些蠢货啦！”
　　赵树苗：“……”
　　他蹲着身子走过去，还准备下水呢，上游“扑通”一声巨响，俩鱼一眨眼就不见了，赵树苗看见上游中间有人掉水里，他马上扔下东西跑过去跳下水游过去，把那人拉到自己怀里，手揽住人的腰的时候，赵树苗有点惊讶怀里人没穿衣服，等上了岸才确定真的没穿衣服。
　　衣服不衣服的已经无所谓了，少年身体白皙，一头银色长发，全身赤裸地趴在地上咳嗽。
　　赵树苗拧了拧自己身上的水，就走到下游拿回自己的包袱和柴刀。走到少年面前，少年仰头看他，细长的脖子扬出美妙的弧度，少年就这么茫然地把自己全部露出来，好像没有作为人的羞耻心，像山里的精怪。
　　看着少年黑沉沉的瞳孔，里面是无辜混合了迷茫。赵树苗觉得他或许就是精怪，不然这深山，哪怕是外面的世界，哪有长得像精灵仙人的人，他一直以为舒意是他最漂亮的女孩子，可是眼前的男孩子让他观念又刷新了，漂亮的不像话。不是精怪还能是什么？
　　赵树苗丢下了句“我要走了”就准备抬脚走人，没想到裤脚被人扯住。他浓眉一皱，扭头看下去，少年扯着他的裤脚还在无辜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赵树苗有种要被缠上的诡异感。
　　少年开口了，声音有点软软的清亮的，“哥哥，我想跟你走。”
　　像只小动物一样。
　　赵树苗浑身麻麻的，他对自己的反应觉得奇怪，但还是不受控制蹲下来，和少年平时，“为什么？”
　　你是人吗？赵树苗不想问出这句话，在深山里这句话没有意义，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哥哥。”
　　最后赵树苗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少年穿上，是夏日的短衣短裤，赵树苗穿上是到膝盖的长度，少年穿上就像是中衣和长裤，他找了几根野草搓成绳给少年绑裤头。整个过程少年都乖乖的，让伸手就伸手，让转身就转身。
　　都整好了，赵树苗目光看向了少年的赤脚上，粉粉的指头很干净，他拉着少年走到石头上坐下，去草堆里找了一堆干草，坐在少年旁边编了起来。
　　少年歪着头看他，“哥哥，你在干嘛？”
　　“给你做鞋子。”
　　“鞋子？和你脚上的那个一样吗？”
　　赵树苗“唔”了声就继续编鞋，忙活一会儿很快就好了，只是材料有点粗糙，赵树苗把自己身上衣服扯了两片去给少年垫脚。
　　看着少年穿上鞋子跳来跳去，赵树苗问：“你有名字吗？”
　　“小花，我叫小花！”男孩忽然扭头过来笑看赵树苗，黑黑的瞳孔里闪着光。
　　赵树苗沉默了，他走过去把少年的白色长发编成一股麻花辫，小花身子很清瘦，风吹过时衣服空起来，风里有股花香。
　　把名字告诉少年后，他就和村里那些人一样喊他树苗哥。
　　小花喊得很甜，他喊一下，老实人赵树苗心里就痒一下。舒意喊他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
　　他带着小花再次走进深山林子，进林子时小花肩上停了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小花和它回应，赵树苗看着一人一鸟有来有回，觉得有些奇怪和好笑。
　　听见赵树苗闷声笑，小花漱地看他，“树苗哥你笑什么？”
　　赵树苗没理他，在前面开路，他听见少年在后面悄悄和小鸟说：“他都不理我，一看就是在装。哼，我看他要装多久！”
　　赵树苗没有装。
　　在上坡时，没有一条好路，往上走的只有几块石头搭成的勉强形成的一条路。赵树苗先上去，走一步就拉一下少年。
　　赵树苗发现了，手拉住少年的时候少年的表情很奇怪，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走到平路在一处草丛边休息的时候，小花拉过赵树苗的手，摩挲着赵树苗粗粝的指头，男孩问他，为什么他的手这么奇怪。
　　赵树苗说自己经常工作，所以会留下疤痕。
　　赵树苗从包里拿出烙饼，分了一块给小花，小花拿着烙饼闻了闻，咬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他撕下一块给肩上的小鸟，一人一鸟叽叽喳喳的。
　　“树苗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树苗看了眼在吃饼的男孩，不打算隐瞒什么，“我有个未婚妻，进来抓精怪就能换钱娶她。”
　　小花听到陌生的字眼，那淡漠的眉眼一下子缩起来，“未婚妻是什么？”
　　“未婚妻，就是要爱一辈子，和我一起变老的人。”
　　赵树苗说得很明白，小花懂了，但是他不理解这里面的情感。他扭头对小鸟说，“这就是你们说的老婆吗？”小鸟唧唧迎合，扇了扇翅膀。
　　小花有些惊讶，人类和小鸟一样，一辈子只有一个老婆。
　　赵树苗从不惊讶男孩偶尔奇怪的言语。吃饱就继续上路，他们越来越接近深山深处，更加寂静也更加湿冷。
　　他们找到了在深山里的一条小溪，水很清，有喘喘的流水声，少年一下子就跑进去玩水，赵树苗站在岸上观察周围。
　　赵树苗看见水里的一条阴影在朝少年走过去，想阻止把少年捞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小花在水里小声地叫了一下，赵树苗跳下去把人抱上来，那细白的小腿上有两个红点，冒着黑血。
　　有毒。
　　几乎没有犹豫，赵树苗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了一条布缠住男孩大腿，低头吻上了那块已经变紫的皮肤。
　　小花人都蒙了，看着男人一下又一下把毒血吸出来，他不懂什么急救，也不知道男人在干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类的急切和慌张，蛇毒很厉害，小花感觉到自己头有些晕了。
　　赵树苗还想继续，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扭头看那个快要晕过去的，嘴唇泛紫的少年，下颚线都紧绷了，“你等等，我去找草药救你。”
　　小花摇摇头，小声地说：“树苗哥，你背我，背我去前面那棵，最大的树那里，快……”
　　赵树苗一把把他抱起来，朝着那棵巨大的榕树跑去，榕树大的可怕，像有上千年的岁数，无数的树藤垂落下来，分不清是一棵树还是无数棵树。少年已经昏睡，但赵树苗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把少年放在树根下，扯过一根垂下的树藤，挤出树汁到少年嘴里。
　　“多有冒犯！”
　　他再次扯下一根，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直到地上堆积了一小堆树藤，少年咳嗽地睁开眼。赵树苗放下手里准备扯的树藤，伸手擦去少年嘴巴绿色的汁液，“你还好吗？”
　　小花看着他，又扭过头去和那棵榕树说话，“树爷爷，谢谢你！”榕树上的树叶哗哗响，像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