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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冰雪煮成春天 ...

  •   (倒叙,相信我,这是倒叙!)
      他至今也没有明白自己选择喝下带有诅咒的泉水时究竟是以何种心情。
      温莎记得自己第二次坐上那辆列车时,他几乎是可以理解为一时冲动。然而冲动得又很犹豫,犹豫得又很果断。
      当听说羽之冒险队已不再完整时,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在幽灵列车的一路上,温莎称不上有什么心情,只是漠然的可怕。
      黑色斗篷加上漠然的人,温莎觉得他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没有见到唐晓翼的那段时光。如果没有见到他,自己现在恐怕也不会是这样吧。温莎在准备喝下泉水时自谑。
      明知道他不会喜欢或是接受那样的自己,依旧固执地饮下魔药。一个生命在面对死亡时所能做到的挣扎,也莫过于此了。为了自己的信仰,他究竟还能在付出多少?
      他很累,但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一块木板一样,对于最后的希望,他不愿放弃。
      人生如戏,然而戏终有落幕之时。戏终人散,有倔强的孩子不想见到这样的结局,于是用自己的生命将支离破碎的戏缝补。直到生命即将耗尽,即使是以生不如死的形态活着,也要把这场戏续下去。到后面,有多荒诞。
      死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忘记。只是,唐,此去一别已三年矣,接踵而至的离别是否将你的感情耗尽?你是否还记得羽之队的赞助人曾是你立誓要成为最好的朋友的人?路很长,他在甬道的尽头等你,只是你从未回头。
      他怕那人忘记了他,于是就抛弃自己所有的尊严活下去,从地狱中去找他。“不要忘了我”他要一直在那个人旁边耳语。
      变成这个样子,我为了你。尽管你不会喜欢。温莎想。
      “听说一个人死前脑袋里会浮现出自己最难忘的场景。这是真的吗?”很久前的一天,温莎颇为认真的问唐晓翼。
      “我看你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想早点死吧。”唐晓翼照例嘴贱。
      “哪里哪里,我还怕你参加不了我的葬礼呢。”温莎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慢一点死掉。在死前好好的看看我最珍稀的回忆。”过了很久,雨嘀嗒打在窗前,温莎嫌略有些安静了。
      “你的脑袋里能有什么?不会全是我吧?”唐晓翼笑嘻嘻的说。
      “你…”温莎的脸红到耳根。绝对是被气的。
      有可能哦,唐。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不过,我不会那么早死的。不要在你之前。
      可是…我也不想在你之后。
      毕竟,相思最断人肠。
      那年校园庆,你用红豆穿成的饰品我还留着,只是一直没戴。多漂亮的东西,戴在骷髅的手上总是有些浪费。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为谁生?为谁生。
      大概在那个时候温莎就已经意识到唐晓翼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了吧。可是终究不忍心就这样放手。
      我只有你这样一个唯一,只是我却仅仅是你的之一。唐,说好的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呼吸变得愈发困难,就像当初一样;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尽管骷髅的身体不应有这种感觉。
      身体在密密尔泉中愈沉愈深,要死了吗?

      人脑的果实掉落在地上,正如同一枚枚真正的果实。从新鲜到腐朽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活在当下,我们也只拥有当下。
      可是,唐,凭什么?
      你的身边无时无刻没有笑语环绕,而你走后,我只有麻依。我为了你而饮下不死的魔药,日复一日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想象你见到我时的模样。
      你会难以置信吗?还是无法接受。
      温莎何其聪明,看见唐晓翼跃入泉水的瞬间,他就已经明白无法挽回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少年的心依旧随洞口一齐坍塌。
      唐,你永远都是这样。
      我陪你,你不会寂寞的。
      路很长,但没关系,我习惯了。
      只是一场梦。
      他们说过做梦就像是吹泡泡,泡泡越吹越大,越吹越大,…直到所有幸福与美好充盈的时候、或是所有恐惧与无助挤满的时候,“砰”的一声,泡泡碎了。于是梦醒了,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还说世间的真谛叫做“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那我想知道,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转过头去,在梦里游一趟时,究竟是以何种心情?
      明知世事如梦,总有人放不下所有;明知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终究有人要奋不顾身。
      飞蛾扑火,至少我最后还是得到了你。

      “温莎!向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觉得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听唐晓翼对着他怒斥,栗色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
      “很意外吗?唐,我早就跟你们强调过,我是唯物主义者,只注重事实。即使我的身体变成这样,也不能改变我活下来的事实。”温莎说的很平静,言语间尽是在与唐晓翼针锋相对。他们从前一直这样,只是这次唐晓翼还会再原谅他,甚至是接纳他,加入他吗?
      有什么意义。唐,你觉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我从不懂得生命的意义,只是记得曾经许诺要陪伴对方直到永远。
      最后还是要用羽之冒险队作为底注。
      然后…输的一无所有。
      这样半生不死的苟延残喘我为了你,如今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我也为了你。最后换来一句“我真是看错你了”…
      温莎的心很冷,尽管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心。
      本应当充斥着生命的律动的地方唯剩下骨下的空腔,里面燃烧着追光的最后一丝信仰。
      他曾无数次伸出手,又在无数次的思量后将手收回,双手自然而然的叠在胸前,才恍然意识到他早已没有了心跳。
      时间是消磨一切的毒药,天真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相思之人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终究是高傲地用黑色斗篷将自己的不足遮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可是温莎不想流泪,也可能是这具身体早已忘记了如何哭泣。
      然而又笑不出来。
      “生老病死为什么不能违逆?我这么年轻,又有地位又有才华,凭什么要被小小的疾病夺去生命?你们两只该死的畜生根本不懂!…而唐晓翼,你这个不识抬举的病鬼,你就陪他们一起下地狱去吧!”他如此冲动地怒吼,言语如刀,终是插入他自己的心口。
      所以,唐,你还记得吗?
      你永远年少永远轻狂,可是这样,当年那傻傻的誓言,于你,也不过过往云烟吧。
      晚风“呼呼”地吹入车窗之内,星辰陨落在眸中。
      他累了。然而…
      路,依然要走。

      “这里是海龟岛101号校车,请问您要上车吗?”甜美的声音在薄雾中响起,将空气振动。
      温莎微微颔首,再次落座在车厢的尾部。他记得距离自己下定决心前往此次无法返回的旅途,三年矣。
      麻依蜷缩在温莎的怀里,雪白的骷髅手抚摸着它的背部。“就只有你还陪着我了,麻依。”年轻的公爵将头靠在窗上,轻叹:“还有耐心吗?麻依。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再等几天,快了,很快了…”车窗内凝起薄雾,只不过不是因为他。
      麻依往主人的身上蹭了蹭,然而白骨的质感终究让它感到不适,既而又安安静静地呆在主人怀里。
      “连你也接受不了我了吗?”温莎轻笑,深蓝色的眼中深蓝色的忧愁。

      温莎蹲在密密尔泉的一旁,咳嗽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人类的生命从来都如此脆弱,而饮下密密尔泉的泉水后,我将赐予你新生。
      只是同样,你要付出等同的代价。
      变成那种样子,唐,你还会接纳我么?
      或者说,我自己,还能接纳那种样子的自己吗?
      他日复一日地扪心自问。然而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一切又还有什么大不了呢?
      正如同驱使他在麻依的餐盘中放入第一只变形虫的自我保护欲一样,如今的他也将这种如痴如狂的感觉称之为“自我保护欲”,只是更加升级了一些罢了。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对于所爱之人的占有欲。
      啊…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了呢?温莎笑着歪头。
      此时再思考这些也太迟了点吧。
      相思无时无刻不将他的心灵蚕食,为了一个人,他此刻早已愿意付出所有。反正大不了也就这样了。
      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饮下泉水,赢了也罢,输了也不过就是如此。
      输了?顶多再重温一次曾经的离别。这样日复一日期盼而希望又日复一日地落空的生活,温莎早就习惯了。这具无聊的躯壳,于他,早已不那么重要。
      孤注一掷是吗?哪怕此后万劫不复。
      只要知道,我只为了你,唐。

      “嘟嘟…”电话的铃声才响了两声就被温莎接起,随即一阵压抑的咳嗽充斥在电话中。“什么事?唐。”
      “怎么接电话这么快?难不成你也没有好好听课?”温莎想象的出来唐晓翼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用上课了,我退学了。”温莎翘起兰花指,想象唐晓翼听到这句话的样子。想想就很好笑吧,但又有些让他想哭。
      很长的沉默,最后唐晓翼那边声音沉沉的响起:“希哈姆公爵,我们缺经费了。”
      “钱已经打过来了。”温莎没有挂电话。“唐,如果我说我快要死了,你会回来看我吗?”他问。
      “温莎,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你不懂。”唐晓翼那边传来声音,随后电话挂断。温莎默默地听着电话在被挂断后“滴滴”地响。
      唐晓翼一定是想说些什么的。温莎以他文科年级第一的共情能力猜想。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越来越淡化了,淡到连一声安慰也嫌太别扭。他毫无预兆地把手中的电话摔在地上,又跪着将电话捡起。
      他忽然将病危的通知书扔入炉火,烟呛得他直咳嗽,却又忍不住笑意。
      唐,你还在外面活蹦乱跳,因为经费不足而给我打电话。最后原来却是我先走到尽头吗?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
      你是觉得我不懂那种身患绝症,日复一日与死神斗争的艰难吗?
      唐,你还有羽之冒险队的其他人陪着。而我?我只有麻依。曾经立誓要成为最好的朋友的人把我忘了。
      玩笑?好吧,玩笑。
      在麻依的食物中放入变形虫是我最后的倔强。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温莎抱着头跪在地上,泪水沾湿了他黑色的斗篷。

      温莎再一次的将管家的无数问题回绝在门外,在信封上潇洒地画了一个火狐狸的标志。地址…还是写在唐人街42号。
      只是内容,应当写些什么呢?
      自从羽之冒险队离开后,唐晓翼和温莎的每次联系几乎都只和经费有关。温莎几乎意识到有可能经费,已经是二人之间关系上的最后纽带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曾经要立誓成为的最好的朋友。
      温莎提笔,希望能够和他们在下次休息时再见上一面。
      原因呢?
      温莎很清楚如今小队的身体情况都不算很好,再占用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
      总不可能是说自己快要死了吧。温莎笑了笑,咳出的浓痰中夹杂着几丝乌黑的血渍。
      这种问题,打电话就可以了吧。写信,也不过只是温莎的一腔情愿,渴望用这种方式,回味从前的美好。
      也许问题从来堆叠成为冰川,那么可否暂且让一切都没有答案?
      温莎轻轻地抚摸着麻依的后背,心绪飘转,在生与死之间打着转。他想到了曾经所有快乐的事,那些渴望讲与你知却又无从写起。
      可就算穷尽修辞,天花乱坠揉成废纸,也唯独只剩下一个名字。
      在我眼波中正摇曳着你的影子,动荡得像万物伊始又好似安稳末日。
      一扇门隔绝尘世,如水流年戛然而止。
      就着微光望向彼此,便是唯一重要的那件事。
      温莎这样想着,又不禁笑出了声。只是随即而来的,是更为猛烈的咳嗽。
      温莎将信纸撕碎,纸屑随着风飘飘荡荡。客厅的音响正缓缓的放着一首没有听过的歌:
      你要把痛苦揉成一首怎样的诗篇,
      去换一份天真的误解,若泪都流得绝后空前,
      心头血呕得足够艳,
      来日过客撞见,
      会说可歌不说可怜,
      若恋曲唱到听众哽咽,
      能佐证情深到感天,
      让全世界受骗,
      也终需天赋来成全,
      全赖有想象粉饰装点,
      才让凡人一朝飞仙,
      太过寻常门面,
      挂满无数黄金牌匾,
      万幸世人并没有慧眼,
      勘破彼此真容颜,
      生出无穷幻变,
      爱得深正因看得浅。
      这可真是符合当前的景况啊,唐。温莎苦笑着关掉音响,又翘起了兰花指。多想也让你听一听这首歌。

      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了整个庭院。管家轻轻的扣门,询问温莎是否需要打扫干净。“算了吧。再等等。”他总是这样说。
      阳光照在雪地上,明亮的有些刺眼。温莎用手遮在眼前,却又依旧睁大了眼睛去缝隙里寻觅。
      曾经他就是在大雪天里与唐晓翼相遇的,他披着巨大的黑色斗篷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唐晓翼如同那阳光,照彻了他的心房。
      他们在那时立誓,要成为最好的朋友。
      那是温莎穷极一生也回味不尽的梦魇;于唐晓翼而言,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吧。
      这种梦,想必唐做了很多。
      只因为你来的时候是冬天,
      漫山遍野的白正好被你披着,
      从此我每遇见一场雪,
      都觉得是你来了。
      可笑的痴情话,傻傻的美梦。
      可他一直在等。

      温莎一个人坐在圣斯丁学院的长椅上,明亮的路灯打在他黑色的斗篷上。夜晚长得令人心悸。
      温莎从小呼吸系统就不怎么好,然而在家族的管控下病情终是停留在艰难的咳嗽上。
      直到最近的体检,温莎被检测出有间歇性特质性肺炎。家族决定让温莎立马从海龟岛回来接受家族的治疗。
      不过是绝症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温莎苦涩的想。
      然而他早已习惯了履行家族的决定,今天会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其实也没什么,在整个海龟岛上,温莎所留恋的就只有唐晓翼一人而已。而现在的他,想必还在为羽之冒险队的“出逃”而忙碌吧。
      自己就算是去见他们,也不过只是扫他们的兴致而已。
      唐,这样真好。我和你一样了呢。
      然而属于公爵的倔强与高傲不容许他将自己重病的事告诉别人,他内心期盼着唐晓翼能够自己发现。就算是没有提前,至少也可以在参加自己的葬礼时后悔。
      唐,这就是代价吧。
      请容许我的自私。
      可最后还是后悔了。在寄往家族的信件中将离别的时间一延再延,直到非走不可了,再拖着有病的身躯,最后一次前往圣斯丁学院。
      所期盼见到的人,却不辞而别了。
      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吗?好吧,我认。
      只是唐,你未免太绝情。
      一场寂寞平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温莎就这样静静的离开了海龟岛,一任晚风扫起落叶。

      看到唐晓翼在得病后再次恢复曾经的活力,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温莎很开心。然而当听说唐晓翼要和几个于自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组成冒险队冒险,温莎又略有些不悦。然而贵族的教养令他在脸上堆了些许笑容,一一向三位满脸红光无限期盼的绝症患者点头致意。
      “怎么,温莎,看到你最好的朋友是就不来道一下别?”唐晓翼一见到温莎嘴皮子就开始发痒。
      “啧,我只是怕赶不上你的葬礼,特此先为你送上哀悼之词。”温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诶呀,怎么这样说呢?以前那个温柔的小公爵去哪里了?”唐晓翼故作惋惜。
      “晓翼!不要这样恶趣味。”希燕扬起清秀的脸,数落自家队长。
      “哎呀呀,你怎么就这么受人欢迎呢?”唐晓翼叹了口气,“哪里有队员向着外人去说自家队长的。”
      “哪里哪里,只是比唐家少爷略好一些罢了。”温莎翘起兰花指,轻笑。
      “那么,尊贵的希哈姆公爵,愿不愿意从自己的财产中分出一点少少的金子来赞助我们呢?”唐晓翼戏谑。
      “原来唐家少爷也会有求我的时候?”于是温莎就这样成为了羽之冒险队的赞助商。
      他怎会不明白唐晓翼其实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维持二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你错了,唐。如果有可能,我更想用一根绳子,紧紧将你缚住,永远也不要离开。
      然而鸟儿终究属于天空,离别的日子终将来临。作为没有翅膀的小兽,他注定只能在地面上送他们离开,然后再翘首以盼一个并不怎么愉快的电话。
      他默默地将钱播到羽之冒险队的账户里。
      尽管明白唐的心早已不在他这里,尽管每次电话都不怎么愉快,依旧想听见他的声音。
      罢了罢了,他开心就好。温莎日复一日如此安慰道。

      当听说唐晓翼得了渐冻症时,温莎感觉自己比唐晓翼本人还要无助。
      那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吞并所有的失魂落魄。如同潮水,裹住他,勒死他。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上天从来如此不公。
      唐晓翼拉住温莎的手:“别怕。”温莎从未觉得唐晓翼的手如此无力。
      “我没有怕!”温莎翻了一个白眼,麻依龇牙齿。
      “我知道,好朋友。”唐晓翼轻声说,“我们还会是好朋友。”
      “到多久?”
      “永远。”
      又一个愚蠢的誓言,再一个傻傻的少年轻信了一场易碎的梦。

      “温莎!”唐晓翼从老远的地方喊,引得几个执勤的红发党回头。
      “怎么了?”温莎跑过去,金色的鬈发几乎没有怎么变乱。只是金发的主人停下脚步微微地咳嗽,麻依用尾巴扫着他的脖子。这是温莎的老毛病了,每每一剧烈运动就会喘不过气来,明明只跑了那么几步路。
      “有好东西给你。”唐晓翼神秘兮兮地对他耳语。
      “喂,唐!晓!翼!”执勤的红发党追上他们,“打算干什么呢?现在是上课时间。小心我给你们记过!”
      温莎当然知道唐晓翼自有妙计,然而却还是不由地自愧。如果老毛病没有发作,应该就不会被追上的。
      “哪里有的事?温莎又咳嗽了,老师让我带他看病。”说着唐晓翼扬起一张并不存在的请假条,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晓翼,你又拿我当理由!”温莎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哎呀,你不是就在咳嗽吗?你看我这么精神这么活泼,总不可能是我生病了吧。”唐晓翼顶无辜的说。
      “下次让麻依咬你一口,连证据也有了。”温莎翘起兰花指,麻依龇牙齿。
      唐晓翼学着温莎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午后的阳光洒在桌子上,红豆串成的手串被猛地套在温莎的手腕上。
      温莎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掉在地上。麻依变成了一个火红的球。“唐!晓!翼!你干什么?”
      “这可是我亲手编的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饰品哦。”唐晓翼眨了眨眼。
      看见唐晓翼的表情,温莎总觉得事有蹊跷。然而既然是他亲手编的也就不要计较太多吧。“为什么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温莎纳闷。
      “哈哈哈…”唐晓翼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猜呢?”
      温莎瞬间想明白其中原委,把手中的书向唐晓翼砸去。然而唐晓翼早有预料,跑得远远的,浪费了一本好书。温莎只能怪自己最近脑袋不太灵光,明白得太慢了。
      红豆穿成的手串?上面刻着小小的字。其实…的确很好看呢。温莎将手串播到黑色斗篷里面的时候想。

      温莎不喜欢下雨。
      因为一下雨就需要笼火盆,一笼火盆他就会咳嗽,一下又一下,听着也令人压抑。
      温莎也知道唐晓翼不喜欢听他咳嗽,因为不想让唐担心,温莎几乎从不在唐晓翼面前咳嗽。
      所以温莎在圣斯丁学院从不笼火盆。结果不笼火盆就会受寒,受了寒又会咳嗽,一下一下,仿佛要自己的心给咳出来。
      于是他就会躺躺在圣斯丁的医务室里,一躺就是几天。
      本来不会是这样的。只是每每温莎在医务室的时候就会下雨,一下就又是几天,于是温莎不停咳嗽。
      唐晓翼觉得温莎咳嗽时像一个老奶奶。温莎气得又咳嗽,骂唐晓翼是一个老头子。麻依在一旁龇牙齿。因为这种循环太过恶性,于是每次下雨时唐晓翼都会不由分说地笼上火盆,温莎也就不由分说地把唐晓翼赶出宿舍。
      唐晓翼在门外也听得到温莎的咳嗽声。
      温莎看雨一下一打在窗檐,好心烦。

      温莎和唐晓翼都在课上睡觉。
      唐晓翼在理科课睡,温莎在文科课睡。
      唐晓翼睡觉的时候,温莎会起身帮他把窗帘拉上,引得全班人回过头来,于是全班人都知道了年级理科第一在理科课上睡觉。
      唐晓翼深受其害。
      温莎睡觉时唐晓翼会给他画肖像画,画中的窗帘永远是拉上的。温莎的觉很浅,听见唐晓翼的笑声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红着脸骂唐晓翼“不识好人心”。
      唐晓翼就会趁机把温莎的头发揉乱。

      温莎每天早上都会用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让头发永远是整齐的是公爵小时的必修课。
      温莎的头发永远都是整齐的,尽管他从不带镜子和梳子。
      温莎从前只在早上理头发,接着一整天都可以使它保持在最为完美的状态。金色的鬈发永远搭在肩膀上,不会有一丝杂乱。
      再遇见了唐晓翼之后,温莎要学会如何在没有镜子和梳子的情况下用手把头发理整齐。因为唐晓翼总是特别喜欢揉温莎的头发,而且每次都出其不意。
      “你高了不起吗?”温莎如是问道。
      “比希哈姆公爵高当然了不起。”唐晓翼总是这样回答。于是温莎就只能送他一个白眼,然后认命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母亲喜欢深蓝色的鸢尾花。”一天唐晓翼被邀请到希哈姆的公爵府上做客时,温莎告诉他。
      一提到温莎的母亲唐晓翼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于是他难道没有和温莎斗嘴,他采了一捧蓝色鸢尾,放在温莎母亲的墓前。
      “可是蓝色鸢尾的花语是:宿命中的游离与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散且易逝…”温莎抚摸着鸢尾的花瓣,“这也许是她这么早就羽化的原因吧。”温莎从不肯称母亲死去了,而总要用“羽化”,就好像母亲没有死,只是成仙了一样。
      “母亲也有深蓝色的眼睛,他们总说我长的像母亲。可我总是觉得母亲只是长得像蓝色鸢尾罢了。”温莎回忆着,顿了顿,“唐,你说母亲会不会变成蓝色鸢尾啊?”
      “谁知道呢?你的脑袋真是比我们中国人还要封建。”唐晓翼躺在草地上,四周开满了蓝色鸢尾。
      “哪里哪里,可能只是和唐家少爷待久了才沾染上这种恶习吧。”温莎翘起兰花指,拈起一朵蓝色鸢尾。“听说这里以前是母亲的后花园,所以母亲把这里打整的很漂亮。蓝色鸢尾和金色雏菊交替开放。”温莎仔细地想了想,“我总觉得母亲那个时候就知道会有我了,不然为什么会和我那么像?”金色鬈发与蓝色眼睛。
      “那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啊?”唐晓翼问。
      “如果有,我绝对不会交上你这样一个朋友。”温莎翻着白眼,在唐晓翼旁边躺下。麻依正跳起来追着一只蓝色的蝴蝶。
      就这样,多好。
      我从来只想要一世的浮世清欢,一世的细水长流,静时看花开花落,闲时望云卷云舒。
      我们就这样某天降生到世上不停地流浪,一路去不知名的远方,也许只为了能够亲眼望一望茫茫夜幕中,那些稍纵即逝的一线光。
      唐,你,是我的光。

      茫茫雪地中,少年与少年牵起小手:“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

      蓝绿色的眼睛…那是麻依吗?温莎有些恍惚了。眼睛离他更近了,似乎有一张脸在向他靠近…
      母亲?温莎想要伸出手触摸她,然而在最后一瞬,母亲的脸支离破碎,四周一片黑暗。

      啊,他这是在密密尔泉的泉底呢。温莎费力地想。他想翘起兰花指,想要笑,然而却终究是不能的了。
      温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哭,每当遇到令人伤心的事时他总是选择用笑来解决一切。当然也有可能是温莎不喜欢在唐晓翼面前哭,然而他凡事又只记得住唐晓翼。
      死得真是够慢呢,只是看着看着,又忽然不想死了。真是麻烦,温莎自谑。
      感觉本该是心脏的那个地方空落落的。
      温莎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唐晓翼:唐,你是否心中也有一个空落落的庭院,里面挤满了一个人?
      唐,你总是这样。你把自己的一切燃烧,无偿的给了羽之冒险队,DoDo冒险队以及每一个需要你的人。当然,除了我。
      可能对你而言,一千个人和一个人,你总会选择一千个人吧。殊不知你留给别人的每一个眼神,都是一扇对我关上的门。
      他们说天使会为所有人而背叛一个人,而恶魔会为你而背叛所有人。唐,你永远会是受人喜爱的天使。
      好想用心做绳索,缚住你的双翼。
      像这样,唐,你再也不会不辞而别了吧。
      罢了罢了,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密密尔泉的泉底,伊顿公爵和他。真有趣,难道希哈姆一家和这生命树就这样的无法割舍吗?
      还是只是生命树与不死之城的居民们需要他们,于是永世不得超脱。
      事已至此,何必纠结?反正也是自己该的。业这种东西,没人说的清。
      唐,我最后果然还是栽在了你身上。
      可以说你就是我的“业”吧,押上一生也还不完的债,穷极一世也做不完的梦。
      温莎在黑暗中下坠,下坠…意识越发模糊。
      他想到了一件事。
      唐,你是在看见我斗篷下的模样时才真正开始痛恨我的吧。温莎回忆。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使自己永生却又不抛却躯壳的话你或许还能够接受我。思想总是在死前最为跳脱、活跃。
      原来是这样吗?唐,难道精神上的永生不算永生?
      你说有智者,有德者,有勇者皆可获得永生。好吧,我承认我无德也无智。可是在明知你几乎不可能选择我的情况下依旧固执地选择喝下带有诅咒的泉水,日复一日地做着相思的梦难道不算有勇?这具躯壳,当真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会因此而恨上我。
      算了吧,事到如今,计较这个干什么?
      小孩在放风筝,风筝和小孩之间有一根线牵着。风刮得大起来了,“一起走吧,一起飞走吧…”其它的风筝喊。于是风筝挣脱了那根线和其它风筝一起飞走了,徒留小孩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小孩也想像风筝那样,于是找到了童话里恶毒的巫婆。“想要变成它们那样可以,但你需要付出代价——你的血肉。”巫婆阴森森的笑。“我愿意。”小孩说。于是他也变成了风筝,一个没有血肉的风筝。小孩风筝兴冲冲地找到他的风筝。“我真是看错你了!”风筝喊。
      故事的最后,只剩下巫婆阴森森的笑:“代价会很大很大…都去拿来偿还你的业吧…”羽毛,风筝和骷髅骨在风中作响。
      唐,唐…
      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们,
      下次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将冰雪煮成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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