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会》双耳玉端

14、尚仙宫

　　赵元的长眠之地在和从前的一样的位置，只是这次墓碑上什么字都没有，偌大的亡灵栖息之地，只有这一个无字碑。
　　我没办法靠近，只能远远地望着，跪在生者之间向亡灵发出告慰。
　　晚上的庆功宴我没去，在栖归山乱转，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地挨个看过去，看到第四排的时候碰到了许念安。
　　她面前的是她师姐的墓。
　　她看了我一眼，立刻认出了我。
　　“魔族也会集中祭奠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吗？”许念安拿了两个碑前的贡果，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我。
　　我看她吃了，我就也吃起来。
　　“会，不过还不到时候，魔族的传统是战后第二十一天魔王要宴请英灵。”
　　“英灵？”
　　“······对魔族来说，是英灵。”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许念安把供果咽下去，缓慢平和地问我，“凡人尚且可以让国家之间有短暂的和平，两国百姓相见也不会拔刀相向，为什么正道和魔族不可以呢？”
　　“因为互相看不顺眼吧。”
　　“看不顺眼就要拔刀相向吗？”许念安反问。
　　“尚仙宫窥天机改命途，修身亦修心，我还以为你们个个都活的很明白，没想到你们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许念安有些无语地看着我，“有人说过你活跃气氛的技术很烂吗？”
　　“通常这个时候别人都会以为我在说风凉话，你是极少数能明白我意图的人。”我拍拍许念安的肩膀，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不愧是尚仙宫的人。”
　　许念安撇了撇嘴，“你有没有想过你上辈子之所以被那么多人讨厌就是因为你这张破嘴。”
　　她补刀：“你高考的阅读理解得分应该很低吧。”
　　公司到底给他们培训了什么？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溜达了。”
　　栖归山的不归人可真多啊，我走到赵元面前的时候太阳都快出来了。
　　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副很好奇很惊讶的样子，我努力克制胸腔腹腔的颤抖，指尖碰到那块无字碑的时候我体内的一切喧嚣归于沉寂。
　　我亲爱的人呐，我给你我最由衷的期盼与祝福，愿你在下一个轮回中依然灿如青阳。

　　直播间弹幕：
　　1：我的天哪，这次虽然没真正打起来但也死了不少人呢。
　　2：死于战争的人都在这里吗？怎么不回自己的宗门呢？
　　3：这儿离飞升要去的地方最近。
　　4：于斯是在挨个儿道歉吗？怎么还一个一个往过看。
　　5：许念安也没去吃饭啊。
　　6：这俩还吃起来了。
　　7：供完的果子可以吃的。
　　8：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她晃悠一晚上了。
　　9：无字碑诶，栖归山独一份。
　　10：估计是哪个大人物吧。

　　“我没有遗憾。”
　　怀特问我的时候，我是这样说的。
　　“好吧，那我们整个综艺的第一部分就这样结束了。”怀特拿起手卡噼里啪啦念了一通赞助商的广告词，也不知道为什么上界的综艺流程会和现世里的如此相像。
　　“考虑到大家工作的状态需要较长时间恢复，所以给大家放为期三周的小长假，大家可自行安排。当然了，直播是不会暂停的，不过这点大家也已经习惯了，哈哈。”
　　又说了些寒暄的话，我们才得以从录制大厅离开。
　　回到家后我不管不顾地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因为提前和爸妈说过，所以他们没被我吓到。
　　假期我也没什么安排，干脆泡在店里开发新菜，一遍又一遍地拉着我爸试菜，给我爸吃胖了三四斤。我大概是年轻身体好代谢快，没胖，反而瘦了。
　　“中秋节即将到来，请嘉宾们一起筹备一个团圆派对。”
　　假期刚过一半，公司发了新任务，我看眼日历，离中秋节还有整整一个月。
　　咋的做月饼得从种小麦开始呗，为什么留这么长时间准备？
　　“于茼！”
　　我探头一看，蒙芹来了，正挥手和我打招呼。
　　“就你一个人？”我洗了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昂，他俩打工去了，我来找你玩。”她凑到我身边，看我新研发的炸酿香菇。
　　“好吃吗？”
　　我师姐不止性格可爱，爱好也可爱，是个憨直的小吃货。
　　“再等一分钟。”我拿出我爸研发的秘制酱料，这是我家炸串店能开这么多年的独门秘方。
　　时间一到，捞出香菇沥油，然后三下五除二把香菇刷上酱汁洒上芝麻，放到蒙芹面前。
　　“尝尝，给点建议。”
　　蒙芹拿筷子把香菇从竹签子上夹下来，吹了吹，一口咬下去，烫的直吸气。
　　“慢点吃。”我拿了瓶冰镇雪碧拧开递给她，上次家宴她特别喜欢碳酸饮料。
　　蒙芹灌了几口，和我说，“调味是好的，但是香菇有点水，肉馅过于细腻了，没嚼头，你这个裹面衣了，但是面衣不够焦脆，而且没有味道。”
　　瞧瞧，我师姐多厉害，把新菜的优缺点说的清清楚楚。
　　我乐颠颠地去调整菜品，洗香菇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我师兄他们干什么去了来着？
　　“他们打工去了？”
　　我惊讶地问，我才发现我从来没考虑过他们是怎么维持生活的。
　　“是呀，奶茶店打工，店长很好，给他们工资很高。”蒙芹捏着手机玩，“我之前在奶茶店旁边的咖啡厅打工，最近老板说店里要重新装修，所以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带薪假，我就来找你玩了。”
　　我拿出手机搜奶茶店，第一条视频的封面就是沈荟和顾茴，标题是“打卡A大附近超有名的奶茶店，翘/屁/嫩/男超吸睛。”
　　我心里一个大写的“豁——”。
　　上辈子沈荟和顾茴时常收到女修的示好，含蓄如“交个朋友”，直白似“要不要双修”。
　　这辈子他俩也没逃过。
　　我乐着乐着想到个事，搜了咖啡厅，第一条视频赫然挂着我师姐的脸！好在标题正常，“清清咖啡厅的店员小姐姐好可爱！”
　　我放心了。
　　现代人在网络上的情感表达异常直白，多年以来迅速进化，有时候就连我这种搞颜色的老手都会被震惊，发出“审核是不是吃干饭的”疑惑。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玩啊。”我准备手剁肉馅，以求得到好的颗粒感，“肉馅里要不要加点荸荠什么的？”
　　“我不太喜欢，不过可以加点皮冻增加汁水。”蒙芹在我的指导下调面糊，我们两个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聊着要去哪里玩。
　　最终选定要去看电影，有部新上映的国外大片，特效非常好，我们专门选了IMAX 3D大屏的场次，因为那天沈荟和顾茴刚好休假，所以他们也加入了我们。
　　然而到了当天，来的人却不止我的师兄们。
　　乌央乌央的，所有嘉宾都涌进了同一个影厅。
　　问缚青文才知道，公司单独给他们派了任务，要他们和我们一起共度美好假期。
　　康康问了问同事，得到“观众想看合家欢”的消息。
　　我们几个加一起还没有春晚有看头呢，观众没品。
　　集体行动了整整一个月，我们每天都像无所事事满大街晃悠的黄毛团体，在派出所盯上我们之前，我们终于迎来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月饼真自己做啊？我们之间有谁会做月饼吗？”许念安拿着节目组发的低筋面粉，茫然地看了一圈。
　　这些人辟谷一个比一个早，怎么会做饭？
　　我师姐倒是爱吃美食，但是她不会做饭。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我麻木地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那这些？”繁光涵指向旁边堆满了整个岛台的食材，试探地问。
　　“······要不出去吃吧，找个饭店给点加工费。”
　　顾茴刚刚提出建议就遭到了节目组的反对，义正言辞地制止了我们“作弊”的行为。
　　我第一次不用看弹幕就感受得到观众对我的厌恶之情，到直播间看了一眼，这真的是他们提议的，我没冤枉他们。
　　这顿饭做的鸡飞狗跳，我实在想不通封了修为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笨，他们平时练功就是为了在厨房里和锅碗瓢盆演绎武打大戏的吗。
　　叮里咣啷的，比放鞭炮都热闹。
　　好不容易要开饭了，我坐在凳子上刚要说话就感觉胸口有一口气堵住了话茬，“唉——那个，中秋节快乐啊。”
　　以水代酒提了一杯，我们动筷子吃饭。
　　我吃的时候就在想，还好只是中午饭和他们一起吃，如果真的要在晚上一起吃团圆饭，那我会觉得我今年前八个月都白过了。
　　晚上家宴过后我们师兄弟姐妹几个在院子里陪老人赏月，我爸妈和我爷爷奶奶给我们每人都包了红包。
　　我数了数，我有五百块，自己再贴点可以买个全铝山地车了，以后上班就可以不用再骑电动车。
　　家庭幸福美满，师兄师姐陪在身旁，这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刻。
　　“请和‘亲爱的’他们做最后的告别，倒计时三十分钟。”
　　我躺在我师姐腿上赏月赏的快睡着的时候收到了系统邮件。
　　弹射起身，我心里的火气也升腾而起。
　　为什么见不得我好？
　　“茼儿。”师姐拉住我的手，“这一天总归会来的。”
　　月光下我师姐的眼睛柔情似水，和她当年救我的时候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我感觉我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直接喷了出来，我钻我师姐怀里哭的直抽抽，家里人注意到我们，焦急地询问，但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要走啦，她舍不得我们。”
　　眼泪止住以后我扯着我师姐的袖子去送他们走，高铁进站闸机旁边人来人往的，我爸妈在站外没进来，给我们留出了告别的空间。
　　缚青文他们也都在，我一个一个地和他们道别，到了师兄师姐身边，“再见”两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给你。”沈荟递给我一张卡。
　　“这是什么？”
　　“我们的工资，密码是你生日。”顾茴说。
　　“拿着买点想要的东西，对自己好一点，别总穿的破破烂烂的。”我师姐拿纸给我擦完眼泪擦鼻涕。
　　“你要好好的。”我师姐抱着我拍了拍，像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