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会》双耳玉端

1、“老友”再会

　　D市是海滨城市，夏天又热又潮，我大学宿舍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所以感觉以往的夏季极其难熬。今年还好，我毕业离校的时候D市还没有进入蒸笼模式。
　　我的专业是微电子，本来打算毕业后按部就班地进入半导体行业摸爬滚打，但是在校实习期间我充分认识到了我对这个行业的不适应。这是一个高速运转的行业，虽然还算前途光明，但是太过枯燥，容易使人抑郁加焦虑。我遂改变主意，转而回家继承我爸的炸串店。
　　搬宿舍的时候我把能卖的都卖了，只把比较重要的东西邮寄回了家。所以坐高铁归乡的时候我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包里装着我的电脑。上了高铁以后我把双肩包放到了行李架上，看看时间，距离发车点还有十几分钟，我又靠着车窗，不需要给其他人让行，就打算直接睡觉。
　　闭着眼睛刚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见有人喊我，“您好。”
　　这个声音相当熟悉，我睁开眼看过去，吓了一大跳。
　　对方看着我的反应，脸上是满怀恶意的期待。
　　“您好，麻烦您挪下背包，我想放下行李箱。”她挡在出口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场景有些惊悚，我实在想不通，缚青文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缚青文阻塞了过道，来往的乘客也越堵越多，但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杵在原地看着我。我缓过神来，站起来去挪双肩包。
　　我挪完以后，她又开口，“我有点够不到行李架，能麻烦您帮我把行李箱放上去吗，谢谢。”
　　放好行李后缚青文在最外侧坐下，还把她的手机递向我，“您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有些事不能明说，通过网络交流更方便一点。
　　验证消息通过后，我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没安装新版本APP吗？”她反问我。
　　秘密被戳穿，我心脏一跳。不等我再问，又是一条信息传来。
　　“很多人都有了系统，他们也都来了这里，你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刚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我脑海里就响起了一个机械音。
　　“尊敬的10级用户您好，欢迎再次使用‘次元娱乐’APP，已为您自动登录用户账号。我们将为您更新最新版本，预计三天后完成更新，在此期间，与您绑定的1084号智慧助手将停止服务。感谢您的配合与信任。”
　　脑内浮现了一个标志，我尝试去操作APP却只得到了“更新勿扰”的白色提示框。
　　我皱了下眉毛，心想一定没好事。
　　“开始更新了？”缚青文倾过来，我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有些烦躁。她察言观色太过厉害，我很不喜欢被她探查隐私，而且她给人的感受就像湿漉漉的毒蛇，更加让我讨厌。
　　不需要我回答，她又说，“猜猜咱俩中间这个乘客是谁？”
　　鬼使神差，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被我害死的人。
　　我正想着，缚青文突然扭身向后看，她几近兴奋地说，“来了！”
　　我也往后看。
　　我猜对了。
　　真的见“鬼”了。
　　宿应明慢慢走近，他直直地盯着我。
　　次元娱乐到底在搞什么，居然会把我在另一个时空的仇家们送来。
　　宿应明也只带了一个双肩包，他把东西放好后坐到了我和缚青文中间，缚青文拿出手机和他交换联系方式，宿应明应对自如，智能手机用的很顺畅。
　　我看他俩一副纯种现代人的样子还是有点不习惯，恍惚间想起了以前的事。
　　大二下半学期我出了车祸，在医生即将宣告抢救失败的时候我因为求生意识太强而被次元娱乐的“星探”检测系统捕捉了灵魂信号。这个流氓公司未经我允许就在我脑内安装了他们公司的同名APP，还把我的灵魂拉到了另一个时空，制作了一个我的复制体。
　　他们告诉我，我可以通过执行他们下派的任务来让原世界里的我起死回生。没有问我是否同意，塞给我一个编号是1084的智慧助手就让我开始执行任务。
　　相当的莫名其妙。
　　当时我无法分辨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走一步看一步。随着时间推移，我慢慢搞懂了公司的背景。
　　1084告诉我，用人类的理解来解构公司背景其实就是一句话——“三千世界真实存在。”按上中下三个等级区分已有的时空，我的原世界属于下界，公司所在属于上界。上界有神，负责管理三千世界。次元娱乐的老板就是其中一位神，在特定情况下，他可以决定下界人的生死。因为无聊，他想出了一个自娱自乐的破烂主意。他用“星探”系统搜寻像我一样的濒死者，把他们的灵魂随机投入另一个世界使其执行任务来换取生存机会，任务时长通常是执行者的一生，任务过程则会被详细记录并且整理出版成书，这些书会在上界进行售卖，用以娱乐像缺德老板一样无聊的上界居民。听说在我退休后不久公司新开发了录像功能，执行者的一生都将被监控并且高价售卖。
　　每次想到我的任务我就想骂脏话，我当时的任务是寿终正寝，但是公司把我投送到了修仙世界。管理层的那群神经病要我在修仙的前提下寿终正寝。
　　我敢怒不敢言，只能一点点地铺设算计。我一边成长一边抛弃素质，在我发现我就算对着管理层破口大骂也不会怎么样的时候我就彻底放开了。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道德底线也越来越低。我是做了很多丧良心的事才完成任务的。
　　本来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公司又生事，简直如蛆附骨一样让人嫌恶。
　　“我能加下你的联系方式吗？”宿应明突然出声，打断了我内心对公司的谩骂。
　　我不是很想加他，但我还是加了。
　　我拉了个群，在群里问了些事，整合了下目前已有的信息。
　　①我们三个的APP更新进度一样，他们是新用户，还没有分配过智慧助手。
　　②公司向我的世界传送了大概八个人，除缚青文和宿应明以外，其他六人身份不明。
　　③他们身份合法，并且掌握了现代生活的基本常识。
　　④他们没有原世界的能力，是普通人。除了宿应明，其他人来这里之前都活的好好的，不是濒死的时候被选中的任务者。他们的灵魂代码没有入正式员工库，算是临时工。
　　⑤第一条信息和第二条信息是假的，他们在撒谎。
　　针对第一条来分析。他们很了解现代，这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公司已经给他们分配了智慧助手，第二个是公司给他们补过生活常识课。智慧助手帮助他们了解公司，认识当前的处境，生活常识课让他们适应现代生活。
　　针对第二条来分析。公司有时召回退休人员，人气旺的“话本子”会进行番外规划，退休人员暂时返聘就是为了执行番外任务。但是番外都是在任务世界进行的，没有发生过我这种情况。这样看，番外任务的重点中心是我本人而不是处于任务环境里的我，一切以我为中心来设计任务所以无所谓环境是什么，选择客户不了解的现代世界则更具看点。我和其他八个人分属不同的世界，我对他们的背景非常熟悉，但是他们对我的现代身份却是一无所知，公司为了填补这个空白会进行“生活常识课”的培训。公司想要加强看点就会想办法制造差异，我对他们，1V8，这是阵容差异，为了加强对方阵营的凝聚力，公司一定会让他们一起进行培训。综上，缚青文和宿应明不可能对其他人一无所知。
　　头疼，明明我是正式员工，公司却伙同临时工算计我。
　　我的视线不由得转向我身边的两个人。他们两个好精致啊，缚青文就不用说了，打扮漂亮属实正常，棕色波浪长发，全妆，浅蓝色的polo裙，拼色玛丽珍鞋。但是，宿应明也做了造型，化了淡妆，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是搭配过的。我印象里的宿应明是个不爱打扮的人，所以他这个整体造型应该不是他自己弄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精致呢？
　　我盯着他们的时间太长，他们发现以后也向我看过来，灵光一闪，我对着窗户旁的空气一通乱抓。
　　还真让我抓到点东西，摊开手心一瞧，一个玻璃球大小的摄像头正对准我，我把它拿起来查看，在它背面发现了次元娱乐的logo。突然它在我视野里消失不见，我捏了捏，发现实物还在，只是隐形了。
　　这个应该就是公司新开发的录像功能。旁边两个人对此见怪不怪，他们的举动印证了我的猜测，公司和他们一定有过长时间接触。
　　不指望他们说实话，我干脆又睡了一觉，再睁眼的时候高铁马上就要进站了，我起来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直接拿了背包去车门处等待下车。缚青文和宿应明没有跟上来。
　　回家之后，我爸妈准备了好多我爱吃的菜给我接风洗尘。还差最后一个酸菜鱼，妈妈让我先去冲个凉，洗完了酸菜鱼也差不多了。
　　我洗完澡后对着镜子吹头发，突然想到浴室里会不会也有录像小球呢，伸手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
　　爸妈都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抽油烟机声音太大，他们都没注意到。我开门一看，是两个熟人。
　　宿应明和缚青文站在门外，问我家是不是有空房正在出租。
　　“没有。”说完我就把门关上了。
　　过了两分钟，我爸的手机来电话了。
　　“喂！谁啊？”
　　“······”
　　“我们是有房子正在出租，你想多会儿来看房啊？”
　　“······”
　　“啊？！你在我家门口？”
　　我爸看看手机又看看大门，站起来去玄关处查看可视门铃，然后他走回来，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不在家呀，家里没人，咱们明天上午十点去看房吧，就这样噢。”
　　电话挂断，我妈问我爸什么情况，我爸说门外确实有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不给他们开门。
　　我妈觉得有道理，“等会儿再看看，他们要是不走，咱们就报警。”
　　我附和我妈，“对。”
　　吃完饭我妈教我怎么用新装的可视门铃，还叮嘱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画面开启，我家门外没人。
　　希望明天也不会见到他们。
　　第二天下午三点，缚青文给我发消息，说他们已经租下了我家的空房，想约我一起吃顿饭，顺便好好聊一聊。
　　“我有事，去不了。”我拒绝了她的邀请，不是我找借口，我是真的有事。我正准备去炸串店里帮忙呢，夏天是旺季，我走不开。
　　两天后，APP更新完毕，1084也苏醒了。
　　“于斯！我回来啦！”1084在我脑海里是有虚拟形象的，它是一只健壮的奶牛猫。
　　“欢迎回来，退休返聘了，说下感想？”我用意识摸了摸1084的毛肚皮，触感一级棒。
　　1084舔舔爪子，“没啥感想，有点想骂脏话是真的。”
　　我笑笑，“那你和我一个感想。”
　　“不说这些，这次公司往这儿送了八个人，你能搞到他们的资料吗。”我问1084。
　　“能啊，你看。”1084跳到一旁，我脑海正中央出现了一摞简历。
　　“都是老熟人了，而且都和你有仇，你的经历出书发售后卖的很火，但是你的风评不太好，大多数上界居民觉得你暴躁、素质低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向公司提出了番外需求，公司整合他们的意见后策划了这次番外任务。”1084把简历立起来摆成一个圈，方便我看。
　　“三天前我发现了印有公司logo的摄像头，番外会以录像形式出售？”我问。
　　“录像只是其中一种产品，这次公司不仅保留了文本和录像两种形式的产品，还开发了新产品。”1084语气有些冷。
　　“直播？”我问。
　　“你猜到了啊。”1084松了口气，“从他们八个传送到这里的那一刻，直播就已经开始了。”
　　“我的隐私会被泄露吗？”我想起之前我在浴室里逮录像小球的事了。
　　“会打码。”
　　“怎么打？”
　　“全打，雪花屏。”
　　勉强可以接受。
　　“后台会看到未打码的直播画面吗？”我又问。
　　“不会啦，有程序，检测到隐私内容会自动雪花屏。”1084打了个哈欠。
　　“观众会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具体对话吗？”我搓了搓1084的下巴。
　　“不会，就像书里不允许记载我们的详细对话一样。”1084耐心地解释。
　　我顿了顿，“直播我能看吗？”
　　“可以，但是要用任务积分换，你看吗？”说完，1084调出积分商城界面，上面的直播窗口一共有九个，我的等级是满级，任务积分相当富裕，所以我一口气把九个频道全部兑换了。
　　“他们是什么等级？”我问。
　　“新人一级，任务积分是零蛋，等下，”1084好像在它自己的系统里查到了什么，“两天前缚青文和宿应明完成了‘租赁于斯家闲置房屋’的任务，他们每人都加了20个积分。”
　　1084的等级也是满级，它权限很高，公司允许它探查部分在它等级之下的智慧助手的资料库。有这个外挂在，我很方便。
　　他们的资料较之前变化不大，只是去掉各种头衔，封禁了各种能力。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确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还有个总群。
　　“监控他们的电子设备，在我的资料库里罗列监控窗口。”我提出要求。
　　“好。”1084照做。
　　“新任务什么时候发布？”这是最重要的。
　　“三分钟后，十点整。”1084说。
　　闲着无聊，我把自己的窗口打开，公屏上弹幕不断，大多都是吐槽我的。看着他们讨论地热火朝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知道我能看见直播吗？”
　　“他们现在不知道。以后说不准，要看公司会不会进行相关说明。”1084说。
　　我在商城逛了逛，里面添了几个新道具，价格栏的一串零晃得我眼晕，据以往经验，这些道具虽贵但值。
　　我放了会儿空，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1084。”
　　“嗯？”
　　“赵元有复活的可能吗？”
　　“……”
　　“怎么不说话？”我摸了摸1084的脑袋。
　　“我不知道。”1084把头挪走，用屁股对着我。
　　我叹口气，转而说起其他的事。
　　“你想幻化出实体吗，我家伙食不错，你也许会喜欢。”
　　1084扭过身，郑重地说，“好啊，但我想我得有个像样的新名字。”
　　“没问题。”
　　十点整，公司发布了新任务。
　　亲爱的于斯：
　　您在任务期间的优秀表现获得了读者的激烈反响，为回馈读者，高层决定将你召回与我们共同完成番外任务。本次任务将使用公司新开发的直播技术。参与嘉宾为于斯、缚青文、宿应明、沈荟、赵奇麓、顾茴、蒙芹、繁光涵、许念安。番外任务要求所有嘉宾按要求参与直播综艺“老友会”。祝你在本次任务中玩得开心。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