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公子摩诃

3、奈何同是女儿身

　　“九儿，到了吗？”
　　慕仙拽了拽我的衣袖，轻声问道。白绢缚眼使她有些不安，毕竟我们此刻是在万里高空上飞行，人们对于看不见的事物总是怀有莫名的恐惧。
　　我反手握住她，她的手心微微见汗，确是难为她了，以凡人之躯穿越天地界限，来自天地交界处的压力可想而知。
　　“就到了，不用怕，有我在呢。”
　　她没有言语，但放松的手掌却已经表明了她的信任。一个月内，我带她游遍了凡间的名山大川，没有俗礼约束的她脑子里满是天马行空的想法，我们有太多共同的认识，只不过相处一日，便发现彼此竟然如此投契，一如当年初见，我能读懂司音的琴声，他亦了解我的舞意。
　　眼前渐渐出现点点星光，我抬头，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璀璨，润泽的水流，柔和的荧光，这便是星光之源，神界星河。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有神女乘扁舟一叶，舀水为墨，玉手轻扬，泼墨写意，便成凡间耀眼星空。
　　“我们到了。”
　　我将慕仙留在我凝出的云上，只身飞到星河中央，右手一挥，拂去她眼上的白绢，左右凌空一抓，河水凝成匹练环绕着我，如丝如缎，光滑润泽的表面嵌有一点一点的星子。
　　足尖轻踏，凌波起舞，舞到急处，细小火焰从我身上溢出，浮动在水面上。火光与星辉交映，我顿住身形，施施然走向她，每走一步，三昧真火凝成的火莲在我脚下绽开。
　　她就这样站在那儿，秋水剪瞳倒映着火芒星光…还有我的身影。我伸手，她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入我的掌心。我携了她沿着星河溯流而上，火莲从河面延伸出去，在几米开外立起火焰高台，火焰内敛平和，颜色极度凝聚呈亮金色。高台上，星河水凝成一几一席，几上古琴横置。
　　“可愿为我弹奏一曲？”
　　那时，我错过了司音的绝响，这一次，跨越千年的时间能否接续？
　　慕仙拾级而上，于席上坐定，抬手抚弦，在第一个音符跳出之际，挑眸凝视着我，朱唇轻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她的眼中，柔情缱绻，我似要溺毙其中，凝固千年的画面重合起来，司音也好，慕仙也好，是男是女都变得无关紧要，只要此心永存，此情不变，一切便安好。
　　我于泪眼朦胧中起舞，舞到兴起处拉了慕仙一起，星河灿烂，舞姿凌乱。

　　疲累的我们并肩躺在星河边，我噙了一丝微笑，身边有爱人相伴，这大概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谢谢。”
　　“谢什么？”我扭头看她，笑意未减。
　　“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还有，今天的景致我很喜欢。”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见星星，我娘说，隐星城的百姓得罪过天神，所以天神剥夺了他们欣赏星空的权利。”
　　“你若喜欢，我以后天天带你来这儿。”
　　“终究是人神有别……”她语声幽幽，似带了点别样情绪。
　　“只要你想来，没人能阻拦我带你来这儿。”见她沉默，我心底莫名有些慌乱，忙道：“不然，待我死后便化作西天星光，时时刻刻照耀着隐……”
　　话未说完，慕仙忙伸手捂我的嘴，“不许胡说！”
　　她眼神关切，语声嗔怨，我讪讪一笑，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暖意，反握她的手，“我是凤凰，不会死的。”
　　看着我，慕仙的眼里却如同海波翻涌，蓦然涌出情绪万千，让我抓不住头绪，只听她道：“九儿，送我回家吧。”
　　“出来那么久了，是该回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已落在了沈府花园。
　　“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替我向老爷子和夫人问好。”我朝慕仙摆摆手，此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样才能使星辉神女重新开始在隐星城布星，急于离去。
　　“你会来吧？”慕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了丝颤抖。
　　我疑惑地转头，慕仙今晚怎么一直说些奇怪的话？
　　月光将慕仙的面庞映得惨白，她咬了咬嘴唇，眼神却执拗地凝视着我，“你会来吧？……我跟轩朗的婚礼”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响，她的话如同细针刺入我的心，尖锐的疼痛蓦然传来，明明听得分明但我却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了。
　　“我已决定答应轩朗的求亲。”见我眼中迷茫神色，慕仙再次开口。
　　“可是，”我仿佛不能再思考，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你爱的是……”
　　对，慕仙爱的是我，脑海中的混沌轰然消散，目光灼灼，我一字一句地说，再无犹疑。
　　“慕仙，你爱的是我。”
　　慕仙身子一震，顿了半晌，虽未反驳却嗫喏道：
　　“可是，我们同为女子……”
　　“只要你我相爱，这绝不是障碍，若是你在意旁人置喙，我便带你游遍天下，挑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结庐而居……”
　　“不行。”慕仙霍然抬头，倔强地看着我，眼底的决绝让我心惊，“父母之恩未报，我不可以随你离去。”
　　呵，又是这般理由，当初司音便是因为我的身份，直到死都不肯对我表明心迹；如今慕仙又因为父母之故，要嫁作他人妇。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横亘这般多的俗事阻拦，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她再次离我而去。
　　“你所谓的报恩，就是嫁给慕容轩朗？”
　　慕仙垂首，一字一句却让我如受重击。
　　“父母所盼，不过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我惨然失笑，儿孙绕膝，同为女子，我自然不能替她达成心愿，还能说什么呢。
　　只要你开心，我便祝福。